醫院有專門給值班醫生休息的休息室,小夜下班已經淩晨三點,路上再一折騰,一夜都沒得睡,孟夏基本上都會選擇在休息室小睡。
她走到更衣室,準備先簡單洗漱一下,剛脫下衣服,手機鈴聲同時響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姐姐兩個字,這個點打電話,孟夏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接起電話,聽筒另一頭傳來的囂張女聲。
“孟夏,你死哪去了!我給你半個小時,你給老娘滾回老房來!你要是不來,我就嗝”
果然不是表姐。
隔著電話線,孟夏好像都能聞見這個惡心的酒嗝。
帶著隔夜飯菜和酒精的味道,令人作嘔。
短暫的嘈雜後,電話那頭換了另一個人,是表姐蘇遇,她焦急的喊道,“夏夏,你彆回來!他們”話沒說完已經被掐斷。
從背景音中孟夏隱約聽見罵罵咧咧的男聲,她抓起手邊的大衣,拎起包推門走出去。
大廳裡裴妄站在布告欄前認真的看著什麼,孟夏無暇顧及,邊疾步向外走,邊點開打車程序叫車。
淩晨沒有人喊車,叫車軟件應答還是很快。
孟夏趕到家門口時,門是虛掩著的,屋子裡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一個女聲激情開罵。
“孟夏呢!那小賤人藏哪去了!占著我的房子還想躲!學她那個老不死奶奶當縮頭烏龜!她以為她躲得掉!”
推開門,罵聲的來源翹著二郎腿坐在玄關的椅子上,三四個紋身黃毛在身後擺開陣仗。
看見人,周純吸了一口煙吐出煙圈,露出醉醺醺的笑容,“呦,小賤人回來了。”
孟夏冷冷看著她,沒有說話。
很長一段時間,她和周純都是這樣敵對的狀態。
追溯源頭,大概是從她爸和周純她媽為了愛情,雙雙背叛家庭開始。
很老套的故事情節,孟夏媽媽不出意外的發現了,果斷選擇離婚,走的那一天,媽媽哭著把孟夏抱在懷裡,她抱的很緊很緊,緊到孟夏都有些喘不過來氣。
夏夏,對不起。
她丟下這樣一句話,拉著行李箱和弟弟離開了老舊的三室一廳。
當天晚上,準確的說是三個小時之後,一個女人帶著女兒住進來,是周純和她媽。
真正爆發是哪一天呢?
有時回想起來,那天下午的回憶都帶著虛影,就像大腦故意模糊處理,不願記起。
在目睹裴妄背叛的那一天晚上,孟夏回到禾市,行屍走肉般走出車站時,和挽著爸爸胳膊的周純對上視線。
親昵的兩人有說有笑的從酒店走出來。
那時候孟夏早已搬到老屋,和奶奶表姐住在一起好幾年,這幾年周純成熟很多,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周純。
孟繁良一張臉刷的青白,周純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不在意的笑著,眼裡的挑釁和抱著裴妄的那個女生如出一轍。
孟繁良衝過來試圖解釋,孟夏隻看見他的嘴巴在麵前一張一合,世界像被按下靜音,什麼也聽不見。
那時候她想,果然了。
都是一樣。
裴妄還是孟繁良,都是一樣的。
不出意外的一場爭吵,鬨得雞飛狗跳之後,周純沒有走,她說她和孟繁良是真愛,會一直好好地在一起。
周純她媽被氣得心絞痛送進醫院,徹底和孟繁良翻臉。
孟夏後來甚至可笑的琢磨過,應該怎麼稱呼周純,妹妹還是小媽?
一個比她還小兩歲的小媽?
周純扶著椅背搖搖晃晃站起來,漂亮的狐狸眼微眯著,“這房子你占了那麼久,該還來了吧。”
她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孟夏也好看,但她的好看是柔和的,沒有攻擊性的,周純完全相反,她身上有一種張揚且精準直擊心靈的魅力。
人一起身,露出椅背後麵被三個黃毛逼蹲在角落的表姐蘇遇。
這樣的鬨劇上演多少次,孟夏都數不過來了,尤其這半年,不知道從哪聽見拆遷的消息,周純跟瘋了一樣,隔幾天就來鬨。
孟夏垂下的手攥緊,五臟六腑都冒著火氣,出口的話卻沒什麼起伏。
“周純,你再鬨我真的會報警。”
周純像聽到什麼驚天大笑話,很誇張的大笑起來,“孟夏,你讀書把腦子讀壞了啊?”
“你奶奶死了幾年了,她女兒也死了,就剩一個兒子,這房子就該她兒子繼承,我才是這房子的女主人,我想什麼時候站在這房子裡都可以,有什麼問題?”
孟夏很想說,既然你跟孟繁良好,那就找他要房子去。
甚至有一瞬想衝上去,揪住周純染成紅色的頭發,質問她,狗屁女主人,領證了嗎?法律承認了嗎?就算這房子賣了,倒了,跟你周純有半毛錢關係?
可孟夏什麼都沒說,冷漠地掏出手機開始撥打報警電話。
即將按下撥打鍵,門邊的黃毛眼疾手快地搶過手機,遞給周純。
周純揚揚手機,譏笑著問她,“你憑什麼報警?你算什麼東西?”說著隨手把手機扔進客廳沙發。
沒了手機,黃毛腰杆都挺直了,顛兒顛兒往前走了兩步,麵露凶狠,“就你這娘們能耐啊?報警?你再報一個我看看?”
禾市的冬天又濕又冷,寒意一個勁往人骨頭縫裡鑽。
孟夏走得急,來不及穿外套,淺駝色大衣搭在手臂,隻穿了一件白色毛衣,露出一節如白鵝般頎長的頸項,甚至能看見頸側在微微跳動,寬大的毛衣鬆鬆垮垮套在身上,讓她看起來格外單薄易碎。
她站在夜色裡,任由夜風吹起碎發,眼眶發酸仍舊緊盯著黃毛。
黃毛一邊推搡著孟夏,一邊心裡感歎,要不是收了錢必須要辦事,欺負這麼個美人還真是下不去手。
“乾什麼的!”樓道傳來一聲正氣凜然的怒喝。
聲控燈亮起,兩個警察小跑過來,把孟夏擋在身後。
黃毛下意識舉起雙手,嬉皮笑臉的打著哈哈,“警察同誌,誤會,我們都認識,都是朋友。”
警察越過幾個人,目光落在屋內蹲在牆角發抖的蘇遇身上,“就這樣對待你們的朋友?把警察當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