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權在自己手中，葉常安卻退縮了。
他埋頭蹲在牆角，悶聲不語。
看似做了選擇，實則還是為難。
趙月娘落寞地轉過身去偷偷抹淚。
她怕了。
她怕丈夫仍顧著將他們拋棄的老宅，怕自己的女兒再被當做物件一樣交易。
而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有太多乾涉的權力。
“你這死老頭快點滾開，少在姑奶奶門前礙姑奶奶的眼。”
忽地，潑辣的聲音傳至耳中。
抬頭一看，青禾不知何時爬上了牆。
趙月娘心急，伸手去接：“高處危險，快下來。”
豈料，青禾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兒後繼續我行我素。
掄起袖子大笑幾聲，葉青禾居高臨下地指著葉友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麼心思，想分糧分水分房？沒門兒！”
許是牆頭那人出現得突然，又許是牆頭那人說話大膽，一時之間，葉友鬆和看熱鬨的村民竟目瞪口呆。
尤其葉友鬆，氣得拐杖不停拄地：“你是哪裡來的野丫頭，我與我兒子說話，關你什麼事？”
“噗嗤！”
幾個村民笑出了聲。
葉青禾也笑出了聲：“你不認識我是誰，卻在我家門口破口大罵？沒教養的東西！”
“你……”葉友鬆氣得渾身顫抖，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人靠近，朝門口唾了一口：“有人收拾你！”
朝其身後看去，是被幾個男男女女簇擁而來的孫氏。
眾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葉友鬆看上去厲害，其實來來回回就那幾句。
要說老葉家真正的厲害人物，還得是孫氏。
這不，被兩個半大男娃攙扶著還未走近，刺耳的叫罵先一步傳來。
“葉青禾你這賤丫頭，竟敢咒罵自己爺爺，你不得好死！”
聞言，葉友鬆如夢初醒。
他竟忘了，老大家還有個自出生便離家的二丫頭。
說起來，老大這次鐵了心要分家，也是因為這二丫頭。
左右這丫頭自小不在家長大，與老葉家沒有半分感情，賣掉換糧有何不可？
歸根究底，還是老大太在乎彆人的看法。
他冷哼幾聲，看向自家老婆子：“瞧瞧你養出的好大兒，麵兒上要臉皮，其實家門也不肯讓你進了，還縱容那賤丫頭罵長輩！”
眾目睽睽下被老頭子說教，孫氏更覺丟了臉麵。
這一切，都要怪葉青禾！
若她乖乖被自己賣掉，老大不會執意分家，也不會將自己擋在這大屋子外麵！
不，按照老大的性子，根本不會買這石頭屋。
他會把買屋的三十斤糧孝順自己！
一切都是因為葉青禾這賤丫頭！
越想，心裡越氣。
孫氏直接將全部體重倚在身側小子上，仰頭叫罵：“葉青禾，你給我滾下……”
話未說完，倚著的人忽地退開，害得孫氏腳下踉蹌。
那半大小子撣撣身上的灰，隱有輕蔑：“奶奶，你這麼重，會壓得我長不高的。”
“娘！”一旁的美婦也抱怨：“尚川正在長身體，你不能刻意壓他啊！”
孫氏立刻變了副臉孔：“老三家的，你莫生氣，是我想得不周。尚川不生氣，等回了家，奶奶給你揉窩窩頭吃。”
說罷，又笑看向另一身側的小子：“子豐，你來扶著奶奶。”
葉子豐蹙著眉，頗為不願。
正遲疑著，一著暗藍長袍的瘦高小子鑽到了孫氏旁邊：“奶奶，長風來扶您。”
瞧見這一幕，老三家的立刻朝葉子豐使眼色。
礙於娘親威嚴，葉子豐隻好伸出胳膊給了孫氏一個支撐：“奶奶，子豐也扶您。”
如同得了天下，孫氏像大公雞般昂首挺胸：“還是孫子貼心。我家子豐和尚川不僅貼心，還有出息呢！等大旱一過，他們便會去考取狀元，以後，我就是狀元奶奶！”
“奶奶，我呢？”未被提及的長風不僅不掛臉，還對孫氏更加親昵：“我不是您的乖孫嗎？”
孫氏被哄開心了，笑得褶子滿臉：“你這滑頭，奶奶當然也喜歡你！”
瞧著惺惺作態的幾人，葉青禾想嘔。
孫氏口口聲聲等著做狀元奶奶，可老三家的葉子豐和葉尚川根本瞧不起她，莫說敬重，不嫌她丟人就不錯了。
老二家的葉長風雖嘴甜，卻是個自私的滑頭，說幾句好聽的就能得到好處，漂亮話自然不要錢地往外蹦。
至於老二葉常武和老三葉常文，一個塊頭大脾氣爆，一個唯唯諾諾又自視清高，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過……
葉青禾多看了幾眼正在為葉尚川按摩肩膀的美婦。
那美婦名為魏娥，在一眾農民中，氣質極為出眾，想來娘家不是平常人家。
可惜的是在場的葉家人，缺了二房媳婦兒和二房的大兒子葉白水。
若全部在場，便能一齊收拾了。
冷笑兩聲，葉青禾毫不留情打斷這溫情場麵：“什麼孝順貼心，他們是惦記你手裡的糧錢呢！”
孫氏瞪著她：“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白眼狼？賤丫頭，快叫你爹出來，老娘要問問他這屋子的事兒。”
“問我也是一樣的。”葉青禾笑著：“買屋子的糧食是我弄來的，屋子也是我的。”
“騙誰呢？”孫氏嗤笑：“你人生地不熟，憑什麼弄三十斤糧？你以為你是神仙？”
“信不信隨你。”葉青禾道：“我們已經分家，我家的糧和屋子，與你沒有半分關係。”
孫氏撒潑：“我生養葉常安，他必須給我十五斤糧，不給，我就天天在你門前哭，讓老天爺懲罰你們一家子白眼狼！”
葉青禾嗤笑：“老天爺的懲罰？像你一樣遭雷劈麼？”
“你！”這話把孫氏氣得喘粗氣兒。
自從遭了雷劈，大家就覺得她是不祥的惡人。
隻是躲著她便罷了，可惡的是那些孩童竟編了童謠在門前嘲諷。
白天聽晚上聽，不過一日，她竟氣得胸悶氣短。
這一切，都拜葉青禾所賜！
她顫巍巍指住牆頭囂張的葉青禾：“兒孫們，誰把葉青禾弄下來打一頓，我就給他肉吃！”
肉？
葉家人的眼睛亮了。
早知老太婆手裡有好東西，沒想到，竟有葷腥。
塊頭最大的葉常武猙獰一笑，摸出兩把小刀刺入牆體石縫，輕鬆便爬了幾步：
“娘，你等著，我這就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