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保義都在寨內歡歌笑語,趙懷安親自給一些突出的勇士賜刀,還將這些勇士單獨劃分為一隊,號為“拔山”。
這些武士紛紛拜倒,敬服於都將的豪氣。
此戰固然湧現出諸多勇士,尤其是那王進更是武藝絕倫,但眾吏士們最佩服的還是趙懷安。
無他,為將者,身先士卒,那就是最大的魅力。
這些人中,部分是之前的部曲,但更多的還是在雙流招募的,所以很多人趙懷安都是不認識的。
但趙懷安自來熟,熱情地詢問著每一個人的名字,和這些丘八開著各種玩笑。
這些武夫們紛紛大喊高叫,為都將喝彩。
但單純的他們並不知道,趙懷安固然在壯好漢,但更多的還是在把都內的精銳打散抽調出來。
如今,趙懷安有直屬的背嵬、陷陣、突騎,還有如今抽調有功勇士新建的“拔山”。
全都八百吏士,趙懷安自己就掌握了二百,還都是全都武力核心,可以說,正是這種從各隊抽調勇士的方式,大大增強了他對隊伍的掌控。
這其實也是和後世的柴榮學的,這老小子就是把各藩鎮的精兵抽調出來組建禁軍,才提高了中央集權。
現在趙懷安不過是站在後人的肩膀上,小試牛刀罷了。
因為還在戰時,趙懷安並沒有放酒,他也是個老酒蟲了,也知道這些丘八們要什麼,但現在真不行。
彆看自己取得了一點小成果了,但遠遠不是懈怠的時候,戰爭從來都是瞬息萬變,今日還是贏家的可能明天就要輸掉底褲出局。
趙懷安自己不就是這樣嗎?他從開局一把刀到現在八百部曲,還不是靠了他幾次夜襲,掙得盆滿缽滿?
過去他能夜襲彆人,明天就會有年輕人不講武德偷襲他這個老前輩。
所以趙懷安縱然再想和大夥暢飲,但還是克製住了,不過怕這些丘八有犯渾的,趙懷安還當眾許諾,等戰後回了成都,非得帶他們所有人都去酒肆好吃好喝。
於是,保義都上下無不叫好誇讚:
“咱們都將是真義氣。”
是的,管酒管肉,和他們打成一片,那就是真豪義。
這裡的打成一片是真字麵上的,因為但凡手裡有活的武人往往都自命不凡,更不用說現在的大環境,那是萬般皆下品,唯有武藝高。
所以當初在雙流招募這些潰兵、壯勇的時候,趙懷安直接插旗在眾人前,旁邊是擺著一箱銅錢。
至於為什麼不是銀鋌?不還是因為銅錢顯得多嘛。
趙懷安告訴他們,誰能徒手擊敗他,不僅賞他做隊將,旁邊那箱銅錢也賞了。
但很遺憾,趙懷安先後打了十個,震懾全場,各個伏地,老實乖順。
要是以前,趙懷安絕對不會這樣粗暴,而是會用人格魅力慢慢折服這些人。
但可惜,在大唐的時間雖然沒不長,卻深深改變了趙懷安的行為模式。
他明白,這些丘八就信這個!
酒肉、錢、女人、前途,各個不能少,少一個沒準就半夜砍你的頭。
說個彆人不知道的,自這些潰兵丘八們編在了保義都後,他都是讓幾個門徒、義子輪番睡在帳篷裡。
甚至,這趙大還和老六換了席子,讓老六睡在了自己的榻上。
是的,趙懷安狗起來,真不是個東西。
但隻有這樣,他才能睡得安心。
這些潰兵為何驕橫?還不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拳腳在手,有道理?
行,既然這些人就認這個,他趙懷安就玩這個。
不僅拳腳,他趙大要做那個最厲害的,論道理,他趙大還是要做那個最大的。
這些複雜心思隻是在心頭一轉而過,看到老六再一次去上廁所,趙懷安大聲調笑:
“兄弟們,回成都,給你們六爺尋兩幅腰子,男人要硬!”
眾丘八哈哈大笑,在篝火邊大喊起哄:
“六爺,要硬!”
空氣中彌漫著快活的氣味,隻有咱們老六臉黑得大罵“瓜慫”!
於是,丘八們笑得更歡樂了。
……
翌日的時候,金馬寨內的保義都吏士們終於看到了雙流過來的唐軍。
隻是和趙懷安認為唐軍得勝時不一樣,這些出城的唐軍反而有點灰頭土臉的樣子。
正當眾人驚疑時,忽然有一隊唐軍轉道直向金馬寨而來。
再然後,一個自稱是神策軍隊將,叫宋文通的人請求見趙懷安。
趙懷安納悶,自己和神策軍也沒熟人啊?和李師泰他們吃酒時,也聽他們說過這些神策軍,這些人不是四年前入援成都的那批,而是護送監軍使周從寓入成都的扈兵。
那也是趙懷安第一次知道,那些太監們到了地方上竟然還有兵權,怪不得三巨頭呢。
但人李師泰是這樣評價的:
“屁的天子親軍,這些年大仗哪個不是咱們這些中原藩鎮打的?那些長安老爺早就爛了,也就是西北那些個軍鎮還有精兵。”
趙懷安沒見過那些神策軍,隻能聽李師泰這麼說,但不管怎麼樣,人家有背景肯定是不爭的事實吧。
於是趙懷安把陳法海喊了過來,這老小子就是出自神策軍的。
但當趙懷安問陳法海,聽沒聽過宋文通這麼一號人,陳法海是直搖頭,他告訴趙大,神策軍中哪個不是累世將校,都是世世代代的,而他真就沒聽過宋文通這麼一號人。
聽到這個,趙懷安警惕心提了起來,難道那姓宋的是哪個膽大包天敢假冒神策軍,跑他這打秋風了?
想到後世那麼多假扮大領導秘書,招搖撞騙的,趙懷安心裡就疑了三分。
他讓人將宋文通領進來,準備好好“招待”一下這個大唐老祖宗。
……
這邊趙懷安正吩咐趙六他們,聽他摔杯為號,然後就衝進來將這姓宋的給綁了。
那邊,牛禮就跑過來說,宋文通一個人上了吊籃進來了。
趙懷安在大帳等他,沒一會牛禮就領了一個紅抹額的健壯漢子進來了,隻第一眼,趙懷安就一驚,眼前這小子竟然有他趙大八分帥氣,真英氣十足啊。
人家進帳了,但咱趙大依舊坐在馬紮上,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這宋文通倒是不慌不忙,也沒有一絲尷尬,反而鄭重向趙懷安拱手下拜:
“見過趙都將。”
然後不等趙懷安說話,此人就開始攀關係:
“早就聽李師泰他們說,呼保義趙大,身姿雄壯,豪邁氣魄,今日這一見,卻不像這麼回事啊。”
趙懷安一聽這人說到李師泰,一抬眉,暗道:
“這騙子功夫還做得挺深的啊,都認識老李?”
趙懷安什麼人?本就是人情世故的老油子,這會聽這個宋文通一副縱橫家的口舌,撇撇嘴,哼道:
“哦,如何?讓宋君失望了?”
卻不想宋文通連連搖頭,豎著拇指誇讚道:
“此言差矣,而是那李師泰所言不過說了趙都將六分顏色氣魄,實在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趙懷安生硬地擠了一下嘴,對眼前的宋文通有了一點認識。
這小子長得帥,還這麼會給情緒價值,要不是個騙子,絕對前途無量。
正當趙懷安不想再和這人費功夫,準備摔杯時,卻看到那宋文通竟然從懷裡掏出了自己的傳符,然後遞了過來。
趙懷安下意識接過,發現傳符上竟然真的寫了“左神策軍隊將宋文通”。
這下子趙懷安起身了,忙拉著宋文通坐在了床榻的另一邊,真摯:
“老宋啊,你來我軍中有何貴乾呢?”
見趙懷安這般前倨後恭,宋文通顯然沒習慣,愣了一下才直接了當:
“趙都將,末將是想請趙都將幫一個忙,不知道你這邊可否有多餘的南詔首級,能否轉我一些。”
趙懷安依舊在笑,隻是笑得有點乾了,之前還握著人家手臂的手也縮了回去。
他假意為難:
“哎,老宋啊,我這的確有不少首級,但我這也要上交立功啊,我那些弟兄們風裡來,雨裡去的追隨我,不就等我給他們請功嘛。”
但趙懷安把手縮過去了,對麵宋文通卻一下子抓了過來,同樣懇請道:
“趙都將,那李師泰常稱讚你急公好義,是真解兄弟煩,好哥哥,這一次是弟弟求你,就幫弟弟這一次。”
說著,宋文通雙眼通紅,開始講述他們神策軍的苦楚。
原來之前雙流圍城,那監軍使周從寓竟然是個勇的,說要帶著他們百十名神策軍進雙流,親臨前線。
最後周從寓是被他們好一頓勸才勸住了,但卻給宋文通這幫神策軍一個難題,那就是他自己可以不去,但神策軍作為天子親軍,隻要能進入雙流,必能振奮士氣。
於是,宋文通他們傻眼了。
就這樣,神策軍就被派到雙流附近伺機進城。
但宋文通他們哪敢進啊,這些天就在附近鄉野躲避,本還想著找個由頭撤回去,卻不想南詔軍竟然撤了。
於是,這些人心裡活泛了,想搞點南詔人的首級好回去報功。
他們在附近聽一些鄉人,說金馬寨這邊的唐軍好殺了一頓南詔軍,然後就想過來打點秋風。
而宋文通一過來,發現這金馬寨裡的軍隊竟然是“保義都”,於是這才想起來之前和他們吃酒的李師泰,說過這軍的都將叫趙大,是個實誠人。
所以,這宋文通就和他們都將請令了,自告奮勇進來和趙懷安“打秋風”。
宋文通在說,那邊趙懷安越聽越古怪,他砸吧著嘴。
不是,宋老弟,我們這第一次見麵,你就把這種事說給我聽,這合適嗎?
還有,宋老弟,誰給你的錯覺,覺得能在咱趙大這裡打秋風?
乖乖,這宋文通長得不賴,可惜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