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保義都上下儘皆猶疑之時,趙懷安仰天大笑:
“哈哈哈,我笑這南詔小賊智短,笑那主將無謀,此等小詐也能哄我?”
說著,趙懷安就對下麵營地的眾人喊道:
“我軍尚旗,諸將士無不將軍旗當圖騰,那南詔軍平日就算繳獲一麵都算大幸,何況那十幾麵?”
“太假!太假!”
說著,趙懷安捏須大笑。
而周邊一眾吏士皆在大喊:
“太假,太假。”
動天的呼吼傳向寨外,一直傳到外頭南詔軍大纛下。
此時,一名全身華貴甲胄的年輕大將,正意外地看向前方大寨。
他沒想到寨內的唐軍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士氣高昂,不禁真的起了愛才之心。
南詔從大唐的藩屬一步步走到雄踞東南亞的霸主國,靠的就是吸收大唐的文明和人才。
現在南詔朝廷內的很多大臣都是當年天寶年間俘虜的川蜀唐人的後人,他們現在照樣是南詔的忠臣。
所以這位年輕大將並不覺得招降唐人有什麼問題,隻要這人有能力。
此外,這位年輕大將對南詔國內現在局勢也頗為擔憂,因為身份的原因,他知道此時的南詔並不如外表那樣光鮮,國家連年征戰,十年前侵安南,覆萬軍,四年前犯成都,覆兩萬。
國家屢屢興師,屢覆眾,國力就這樣耗虛下來。
所以此人並不想耗費珍貴的兵力去打眼前的堅寨,於是他扭頭對旁邊的一位唐人士子說道:
“嚴君,此寨守將是誰?”
這位姓嚴的士子顯然對唐軍虛實很了解,即便是對趙懷安這樣的新起之輩也能說上來:
“回嗣君,此寨的守將叫趙懷安,是此前抗守大渡河的黎州軍牙將,後來在白術水一戰揚名,也算是川中出挑的軍將了。”
嗣君?那不就是太子?
是的,眼前這位領軍大將非是旁人,正是南詔國的太子,蒙隆舜。
蒙隆舜在聽了姓嚴的話後,笑了笑:
“那看來這唐將難為我所用了。”
那黎州軍他還是知道的,被他們殲滅在了大渡河,那唐將是此軍殘部,那仇大了去了。
但姓嚴的卻拱手笑道:
“嗣君,天日之表,天下誰不景從,那趙懷安豈能例外?再且,派人試一試又何妨?”
這個蒙隆舜沒把此人的話當成真,作為很小就在長安進學過的南詔貴族,他的漢學造詣很深,對大唐的文化也非常了解。
知道所謂的天日之表是形容那位大唐天可汗的,他蒙隆舜不過常人,如何能與此等天人為列。
不過雖然知道是馬屁,他還是有點高興的,畢竟說明這人對南詔還是忠誠的。
說完,蒙隆舜就扭頭對身後一名騎馬武士吩咐,讓他前去勸降。
想了想,蒙隆舜還補了一個條件:
“如他願順,許他一大府之職。”
南詔軍仿唐軍府兵,一大府兵馬可在三四千人,算得上實權軍將了。
那騎馬武士領命,拍馬就去前陣勸降。
蒙隆舜此時還和那姓嚴的打賭:
“嚴君,如那將願降,你就將那胡姬送我?如不願,我帳下的姬妾,君任選。”
他一說這個,這姓嚴的就知道,無論最後那趙懷安降不降,他那高昌胡姬都留不住了。
正在兩人閒聊時,忽然前頭傳來一陣驚呼,再然後就聽到有人大喊:
“不好。”
再然後,外頭奔來一騎,下馬衝著蒙隆舜大喊:
“嗣君,那唐軍無恥偷襲,何落生中箭落馬摔死了。”
蒙隆舜聽了這個,臉直接黑了,大罵:
“何落生為我捧劍,那唐軍竟然殺他?”
此刻,蒙隆舜滿腦子隻有泄憤,大聲下令:
“傳我令,破寨殺儘唐軍,片甲不留。”
令騎得令,拍馬傳令各軍。
片刻,蒙隆舜又勉強恢複剛才的雍容,對有點僵硬的嚴家子,陰沉說道:
“一會你去我帳下,看上誰就帶走。”
嚴家子知道眼前的蒙隆舜已是極怒,知道要是拒絕,那火沒準就撒向自己。
於是,拱手謝恩。
但此刻,在此人的心目中,那位趙懷安無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
趙懷安再一次當著眾將士的麵,誇耀王進的弓術,就在剛剛他又一次一箭建功,射死了敵軍勸降使。
但此刻,他心中明白,南詔人的報複很快就來,於是他將隊伍分出一半休息,準備輪番換戰。
可出人意料的是,對麵的南詔軍竟然再次放棄進攻,甚至開始就地挖起了溝壑,準備去駐營了。
看著這些人和之前的南詔軍一樣,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
這些南詔軍是引誘我夜襲?
趙懷安嗤笑,這些南詔人這麼小瞧我趙大?覺得我這麼傻?
不過,既然敵軍能打伏擊,我是不是也能打個反伏擊?
想到這裡,又看了看那些南詔軍,趙懷安吩咐趙六:
“老六,你在這繼續看,有什麼事立即通知我。”
趙六納悶:
“趙大,那你去哪?”
誰知道趙懷安頭也不回,回道:
“睡覺!”
趙六傻眼?暗罵這趙大是心真大。
是的,趙懷安不僅自己睡覺,連那支選出來的陷陣隊這會也吃飽喝足,開始在帳篷裡休息。
沒錯,他還是決定晚上去襲營!
誰說敵軍知道你要夜襲,你就不能去夜襲了?這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
懵懵懂懂中,趙懷安被趙六搖醒,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
“趙大,你醒醒,那些南詔軍拔營向西了。”
趙懷安恍惚了一下,馬上清醒過來:
“向西了?這是要撤?”
說完,趙懷安裹著襖子,甲都沒披,衝上了望樓。
目光所及,果然上午還在修營的南詔軍竟然棄營而走,甚至走得頗為匆忙,連一些輜車都沒帶走。
望著不斷西奔的南詔軍,寨壁上的各隊紛紛舉矛高喊,呼喚勝利。
此時,下麵的王鐸奔了過來,還有軍中其他幾個隊將,臉上皆在大笑。
王鐸先說:
“主公,可喜可賀啊,那南詔軍不戰而走,我軍躲過一劫,必有大造化。”
但趙懷安的眉頭一直緊隨,他忽然問了一句:
“敵軍難道是想通過這個讓我軍出營追擊?”
趙懷安馬上想到《三國演義》中曹老板釣魚張繡的故事,但馬上自己就搖頭:
“不對啊,敵軍做這個有什麼用呢?我軍已完成阻敵任務,就算不追擊又能如何?”
趙懷安又問在場幾個隊將的意思,也是各有說法。
最後還是陸仲元喊了一句:
“嗨,管他那麼多,我軍就守寨中,哪都不去。”
這話糙,但理是沒錯。
趙懷安也沒有其他辦法,以不變應萬變吧。
現在敵軍都撤了,夜襲自然也泡湯了,所以趙懷安就坐在望樓上,吃著茶泡飯。
……
時間慢慢過去,天也越來越黑了,趙懷安卻看到外麵不斷有南詔軍的隊伍都在往西撤。
甚至都沒有留一支部隊防禦這邊寨裡的保義都,就這樣一窩蜂往西奔。
這個時候,有腦子的都發現不對勁了。
趙懷安比眾人知道的信息更多,他忽然意識到,是不是那位高駢高使君已經帶著援軍抵達了?
心裡想著,但趙懷安卻絲毫沒有出寨的打算。
歸兵勿遏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就這樣,一直到天黑,南詔軍不斷向西撤退,也是因為金馬寨的唐軍一直堅守不出,原先一支悄悄防備的馬軍也主動撤離了。
正當趙六那邊準備吩咐起鍋燒飯,趙懷安忽然從望樓上大喊:
“傳我令,背嵬、陷陣、突騎準備,隨我出寨。”
聽趙懷安大喊,王進、高仁厚還有郭從雲三將把碗筷一丟,大聲回令,然後晃著衣甲就奔去所部整隊。
而趙懷安這時候也從望樓上爬了下來,衝趙六吩咐了聲:
“去殺二十頭羊,今晚犒軍。”
說著,趙懷安接過義子趙文忠遞過來的兜鍪,將麵兜往下一拉,然後和彙合過來的三隊出營寨,直奔外頭那些正撤離的南詔軍。
看著趙大風風火火的樣子,趙六把事情吩咐牛禮去辦,然後就噌噌往望樓上爬。
上來後,狠狠喘了一口氣,借著最後一點微弱的天光,趙六看到趙大帶著三隊精兵直奔那些南詔軍。
那些南詔軍已經算是落在後麵的了,此前剛剛完成殿後任務,發現沒有追兵後,這才放心的撤離。
可誰都沒想到,之前一直沒有動靜的唐軍寨子,直接殺出一支鐵甲軍,他們手抄陌刀、鐵斧、骨朵,一下子就鑿在了隊伍中間。
沒有任何能力抵抗,這些南詔軍早就卸甲亡奔,根本抵抗不了這些鐵甲軍。
在幾個軍中知名的武士先後被唐軍陣斬後,這些南詔軍再無戰心,向著西麵奪路狂奔。
可這個時候,又從西麵奔出一隊騎兵,頭前一騎將手持馬槊,先後挑死了數名南詔軍,身後的騎士也紛紛用手中的橫刀肆意砍殺這些潰兵。
此時,前有敵騎,後有步甲,心中再無戰心的南詔軍紛紛跪地投降。
趙懷安先是一腳把殺紅眼的何文欽踢翻,然後直接大喊:
“俘虜一個不準殺!這些都是奴隸。”
說完,望著跪在地上少說有三四百的南詔軍,趙懷安仰天大笑。
這一戰,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