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趙懷安就被帳外的喧沸聲吵醒。
賊娘皮,趙懷安把羊皮毯子往頭上一裹,大喊:
“老六,出去看看。”
昨夜趙懷安和大夥聊戰前準備,聊到了半夜,所以這會趙六也裹著毯子在睡呢。
趙懷安喊的時候,他一動不動,像條鹹魚,絲毫不理會趙大。
但下一刻,一個蒲團就砸在了趙六的頭上,然後就是趙懷安的暴嗬:
“老六,你一定是想吃俺的拳頭了,是不是!”
趙六一下子就起身了,看了一眼猶在睡覺的趙大,嘴皮子嘟嘟嚷嚷。
但緊接著,趙懷安的聲音再次傳來:
“老六,你再罵,我是真要捶死你。”
形勢比人差,趙六隻能起床,然後就看到趙懷安收的那四個五寸丁就守在帳篷邊,眼珠子一轉,招手就將四個小子喊來:
“去,出去看看啥事。”
趙文忠、趙文英、趙文輝、趙文遜四個五寸丁昨夜輪流守夜,這會各個眼睛通紅,聽了趙六的話,竟然絲毫沒猶豫,就奔出了帳篷。
帷幕一開,寒風嗖得滾了進來,趙六一個激靈,罵了句“一群瓜慫”,然後就裹著羊皮毯子繼續睡了。
但這邊剛躺下,趙文忠這些五寸丁就掀開帳篷大喊:
“義父,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本來還裹著羊皮毯子的趙懷安,直接一個鯉魚挺身,大喊:
“快,披甲。”
說完,趙懷安對著磨磨蹭蹭的趙六就是一腳,大罵:
“賊釀皮,文忠幾個那麼小,你做叔父的,怎麼舍得讓小子們出去凍,心眼子真臟。”
趙六被踢了一下,不敢回嘴,開始麻利地給趙懷安的布靴塞乾草。
而那邊,趙文忠四個扛著木架,將上麵的明光鎧取下,一個上胸甲、一個掛披膊,一個繞甲裙,一個綁吊腿。
趙懷安自己抽出腰帶,將護腹裹上,然後取下兜鍪就頂在了頭上。
然後趙懷安衝趙六大喊:
“快去把大家都喊起來,賊娘皮,敵人都來要命了,還睡。”
說著,趙懷安穿上布靴,掃了一圈,竟然沒發現孫泰、趙虎兩人,但這會顧不得多想了,他扛著陌刀,大踏步地衝出了帳篷。
身後趙六、四個五寸丁拿著橫刀緊隨其後。
……
當趙懷安頂盔帶甲的從帳篷中殺出時,眼前的一幕讓他愣住了。
營地裡人頭攢動,歡呼震天,但這些人可不像是要去打仗的樣子,更像在圍觀一場大戲。
營地中間已經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但凡高一點的地方,這會也擠滿了人。
土團們擠在輜車上,墊腳站在木箱上,甚至還有一個年輕人更絕,讓自家兩個力士伴當將他舉在肩膀上。
所有人都忘乎所以,振臂呼喊。
趙懷安紮營的帳篷稍微高一點,他能隱約看到圈裡是兩個赤膊漢子在摔跤角抵。
這個時候,他哪還不明白自己理解錯了,文忠那幾個小子說的打起來了,竟然是這個意思。
頗為尷尬的趙懷安瞪了一眼老六,然後才若無其事地走到了豆胖子那邊。
趙懷安頂盔戴甲雖然也足夠吸引眼球,但在場的全都沉浸在場上的角抵,固然有幾個看了一眼,但不一會還是轉回去了。
趙懷安過來的時候,豆胖子頂著鬥雞眼,額頭青筋暴起,單臂高呼:
“乾死他!”
“乾死他!”
而在他的身邊,幾個穿黑襆頭,身穿綠色圓領緊身長袍的漢子也在吆喝:
“買紅的到我這。”
“買黑的到我這。”
吆喝間,時不時就有熱血上頭的土團跑了過來,拿出零散銅錢押注自己中意的選手。
趙懷安看著新奇,這是他第一次看唐人老祖宗聚眾賭博,那些連草鞋都穿不起的泥腿子這會竟然掏出一把銅錢來賭。
真的是一群賭狗啊!
他看豆胖子這麼上頭,估計是押了不少,也來上來打趣:
“豆胖子,我來幫你瞧瞧,押的紅還是黑啊。”
正奮力嘶吼助威的豆盧封聽到這話時,剛想這是哪個龜兒這麼不禮貌,然後就看到是趙大過來了。
豆胖子衝趙懷安憨厚一笑,忙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趙懷安,還說了一句:
“趙大,你那門徒是真厲害啊。”
哈?
趙懷安莫名其妙,直到他站在豆胖子這個位置上,他才發現,賊娘皮,場上那角抵的竟然是他的人。
而且他娘的,是兩個都是。
隻見孫泰和趙虎兩個就在場上互相角抵,除了用一些傳統的角抵套路,還時不時用上了巴柔。
此時趙懷安的臉都氣綠了,他教兩人武藝是用來打賭賽的嗎?
正在趙懷安在想怎麼收拾他倆的時候,二人的角抵已經結束。
出人意料,技術更差些的趙虎竟然絕地反擊,趁著孫泰恍惚的時候,一個抱摔,然後將孫泰壓在了身下,完成了強人鎖男的招式。
僵持了半息,角抵以孫泰拍地結束。
角抵結束的太快了,本來還歡呼的土團們都懵了下,然後就是震天動地的大罵。
他們大部分都是半場下注的,那會孫泰氣勢如虹,體格更壯,技術更好,誰都能看出來更有優勢。
本來以為是下場撿錢的,現在你告訴我,輸了?
土團們群情洶湧,罵罵咧咧,就準備找開賭的豆胖子討要說法,卻發現這會竟然怎麼都找不到這人。
眾人鬨了鬨,但到底也是願賭服輸,慢慢就散場了。
……
在趙懷安的營帳,趙虎和孫泰正跪在地上,趙懷安坐在馬紮上,四個五寸丁正幫他卸甲。
而在一邊,豆胖子和那幾個綠圓袍的正喜笑顏開,正麻利地數著手上的銅錢,在他們的腳邊,一大筐銅錢正摞得滿滿的。
趙懷安是萬萬沒想到,這豆胖子竟然找了他的門徒打賭賽,還他娘的打假賽。
這……真是人才啊。
他本來覺得豆胖子也就是個廢材,純純搞笑組,上了戰場也是墊刀口的命,沒想到還有這一手。
趙懷安咳嗽一聲,對孫泰、趙虎二人肅容:
“你兩是真長本事了啊,我教你們的是殺人技,你們倒好,給我雜耍起來了。”
孫泰和趙虎這會低著頭,一句話不敢說。
倒是老六有點尷尬,支支吾吾說了句:
“這個也不能怪他們兩,昨天是我抱怨了句,說營裡錢不夠使,哪曉得他們兩今天就去掙錢了,雖然不好看,但也是一片好心啊。”
趙六不說話也就算了,說了,趙懷安更氣。
趙六這會也坐在馬紮上的,可趙大一腳就把趙六的馬紮給鉤倒,直讓趙六摔了個大馬趴。
看到這,趙懷安身後的四個五寸丁咧嘴一笑。
趙六也惱了,躺在地上就開始鬨,嘴裡大喊:
“我不活了,你個瓜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現在營裡柴都買不起,都是牛禮那小子帶大夥去山裡伐柴,手都凍得和饅頭一樣。不是你把錢都送了費大他們,能這樣?啊?能這樣?”
趙懷安聽了這話,也是尷尬,他確實大手大腳慣了,不過牛禮這小子是個好小夥,不聲不響做了許多事。
也覺得有點理虧,趙懷安陪著笑,將倒地的馬紮扶好,拉著趙六又坐了上去,嘴裡討饒:
“搞錢,答應你搞錢,今天就開始搞。”
這下子趙六不哭了,重新坐在馬紮上,喜笑顏開。
擺平了趙六,趙懷安這才得空處罰孫泰和趙虎兩個:
“你倆幫牛禮砍柴去,牛禮他們砍多少,你們就砍多少。”
孫泰和趙虎這才舒了一口氣,恭敬點頭,正要出帳,卻又被趙懷安喊住了。
隻見趙懷安走到帳篷的後麵,從裡麵翻出三件羊皮襖子,還有三副毛手套,然後遞給了孫泰:
“這是才讓張皮匠打的襖子和手套,你們一人一件,然後給牛禮也帶上。”
孫泰、趙虎兩個人哪受得了這個,眼眶裡當時就要奪淚,卻不想趙懷安上來又一腳,罵道:
“還愣著乾啥?要是敢偷懶,看我不捶死你們。”
二人擤著鼻涕笑著,然後當場穿好羊皮襖子和毛手套,恭恭敬敬的走了。
他們一走,趙懷安這才看向了豆胖子。
他在想是不是要和豆胖子修複修複關係,這豆胖子一副欠打的樣子,但沒想到卻是個搞錢的好手。
那筐銅錢他看了一下,少說二三十貫吧,雖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錢,但也夠一人生活十年了,換成後世的錢,那也有三四十萬。
他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不如和豆胖子好好合作一把,也不一定要打假賽,還可以搞搞其他嘛。
但趙懷安不知道,他這樣上下打量豆胖子的時候,豆胖子的後背已經濕了。
他頗為不舍地將手上的銅錢放進簍子,然後訕笑道:
“趙大,這都是你那兩個門徒的功勞,我就是組個局,沒使啥勁。哦,對了,我記得我還有個事,就先不打擾了。”
說著,豆胖子已經起身,看身邊幾個家奴還傻愣著,一腳一個,就拉著跑出了帳外。
趙懷安被豆胖子搞蒙了,不清楚這是哪一出。
直到他看到趙六那黃鼠狼偷雞一樣的賊笑,他才反應過來:
“哈?這豆胖子不會以為我在和老六演雙簧?要黑他錢吧?這真是冤啊!”
該死的老六,我趙大的名聲遲早被你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