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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金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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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懷安的船隊出現在項城河道外時,岸上大營的崗哨就看到了,然後沒多久,就有一隊人奔出,開始導引船隊靠岸。

不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的,在看到那麵“呼保義”旗幟,都曉得那位從西川國戰中揚名的趙懷安率軍抵達了。

去年那場南詔大戰,忠武軍雖然沒參與多少最後的決戰,可那是高駢作梗,不是他們忠武軍沒好漢。

而隻要從西川回來的忠武軍,不論是見過沒見過的,都對這個西川之虎的趙懷安讚歎有加。

說他們淮西又出了一個大豪傑!

對於袍澤們的這些言論,大部分留守的忠武軍們都是嗤之以鼻的,隻覺得這些人在為自己找補。

說的和真的一樣,三百騎衝數萬?你說的那是人嘛!

但不論再如何嗤笑,忠武軍上下反正是曉得趙懷安這麼一號人物的。

這會不少忠武軍的武士、牙兵都在岸邊指指點點,在看到那支龐大的船隊抵達後,又瞟了瞟被掛在旗杆上的李師泰,都咧著嘴準備看熱鬨。

人老李的鐵兄弟趙大來了,一來就看到自家兄弟被掛在了旗杆上,這下子可有好戲看來。

還有那趙大不是講義氣嘛,這會你好兄弟被人掛在旗杆上,你不能沒反應吧。

而一想一會能看到這樣的大戲,那是人人喜笑顏開。

……

此時,忠武軍大營的旗杆下,站著一群圍著貂尾,鐵甲包著獸皮的武士,正衝上頭搖晃的李師泰笑話。

這會一個頭戴錦帽,外披貂裘大氅的軍將,就衝幾個相熟的牙將囔囔。

此人明顯吃了一頓酒,然後被人拉過來看戲的,所以這會是高聲大喊,自己還不曉得有多大聲。

他一手指著上頭的李師泰的胯下,然後“哢哢的”地清著嗓子,誇張大笑:

“兄弟們,沒想到咱們李牙將也有好器量啊,可這會卻是人鳥都受罪啊!哈哈!”

然後這人就一口吐沫吐在地上,對那李師泰惡狠狠道:

“讓你小子狂哈,今天就讓你曉得得罪咱們秦家的下場!”

上頭的李師泰也是剛掛上去的,這會被扒光了,渾身上下都在打著哆嗦,因緊繃得厲害,身上一塊塊肌肉鼓起,寒氣直衝腦子,幾乎讓他咬掉了舌頭。

可聽下麵那人在噴糞,李師泰還是努力大吼一聲給自己驅寒,然後衝著下麵的那錦帽粉頭大罵:

“秦宗言,就你在這狗吠,你耶耶在上麵涼快得很,就被你這狗東西擾了雅興,一天天的,就曉得嚶嚶嚶,娘們似的。還有把你的眼睛從耶耶的鳥上挪開,被你這樣的狗東西看了,倒是汙了我的鳥。”

那秦宗言聽了是肺都氣炸了,不是旁邊的人拉著,自己就要動手。

因為這個時候,牙將龐從帶著韓建和王建,以及王建的小老弟晉暉幾人奔來了。

……

那龐從一來,就將刀鞘推了過來,將秦宗言以及他後麵的一群蔡州人擋在了外麵。

龐從將旗杆護在後頭,推搡著對麵的秦宗言,而後麵的韓建等人也是如此,各個頂著胸脯,將那些蔡州牙兵撞開。

秦宗言撞不過龐從,直接退了兩步,罵道:

“許州人了不起,講義氣,是吧。啊!那你們去把那李師泰放下來哈,有膽夠義氣,你們就去放!”

龐從幾人不吭聲,因為他們真不敢。

這李師泰自己吃酒就算了,還去外麵弄了一大車酒在營內招搖,分給下麵的吏士們吃,而偏偏好死不死的,節度使崔安潛帶著大將張貫巡營。

一夥吃醉了的許州武士正好撞見了崔安潛的車駕,因為吃得太醉還沒認出來他們的節度使,其中有個更是指著車架上的崔安潛罵道:

“個老東西,還人五人六的站那麼高,給老子下來。”

說著這人就要拉崔安潛下車,然後這些人就被拿了,這會腦袋都被砍掉,全身都邦邦硬。

而李師泰也因為是發酒的罪魁禍首,所以被拉來問話,那會雖然還清醒,可全身都是酒味,直接被崔安潛送去醒醒酒了。

就這樣,李師泰被扒成了光豬,吊在了旗杆上,就要活活凍死。

龐從確實與李師泰交好,可彆說李師泰被吊起來是一點不無辜,就是真無辜,他也不敢將李師泰放下來。

因為他們這位節度使崔安潛啊,是真有夠厲害的。

人家崔安潛不僅是清河崔氏烏水房的名門,更是年少中第,做過鹽鐵巡官、下過地方做過縣尉,進過弘文館、做過禦史,轉過禮部,去過吏部,封過知製誥,去過江西做觀察使,掌過戶部。

最後出來忠武軍做了節度使,還自己把許州刺史的位置給兼任了,更可怕的是,這會人家還兼禦史大夫,後轉兵部尚書。

這是何等人?帝國垂範的精英就是照著崔安潛這樣的人物套出來的。

有家世,有背景,有名氣,有能力,這樣的人物成了他們節度使,龐從這些人哪裡敢胡來。

可他們也曉得這樣下去,這李師泰肯定是要凍死在上頭的。

哎,老李沒死在西川的千軍萬馬中,反因為一頓酒凍死在了旗杆,那真的是丟人現眼了。

……

那邊秦宗言退到一邊後,氣勢弱了一籌,嘴上卻沒有輸,依舊大罵道:

“李師泰,我要是你,丟了這麼老眼,早就咬舌自儘了。不然羞都要羞死,還活著受這樣的屈辱。更不用說你這樣被掛在旗杆上,到時候人淮南軍來了,看到這樣子,我忠武軍都要跟著你丟人!”

“丟人!”

這個時候,下麵又有人開始起哄:

“嗨,老李不是這樣的人,咱們老忠武人,哪個不曉得,他老李家三代為我許州牙將,代代是豪傑好漢,把咱忠武軍的臉麵當得比命還重要。你們忒瞧不起人了。“

這些言語似刀,比那秦宗言說得更讓李師泰痛苦一百倍。

被吊在空中,他喘著氣,眼睛越來越紅。

下麵的龐從看出不對勁,忙喊道:

“老李,你彆犯傻,節度使都沒讓你死,你發什麼狠?”

說著,龐從就要想辦法,看用什麼借口先把李師泰放下來,讓他緩口氣,再他先披件襖。

然後,就是這個時候,他們就遠遠看到西南的潁水道上,近百艘大船浩浩蕩蕩地開來。

他們眯著眼看去,頭前的樓船越發清晰,那樓上懸著的旗幟,也越來越大,其中王建眼力最好,一下子就看清了旗幟,大喊一聲:

“是趙大,趙大來了,哈哈,老李這次有救了。”

此言一出,龐從幾人也看清了,紛紛拍手,是哈哈大笑。

而被吊著的李師泰也努力往後轉,人在空中打著圈,一遍遍看著飲水上百舸爭流,越來越近,這一刻,李師泰流下了淚水。

隻有那秦宗言竇疑:

趙大?難道是這幾些個許州人常說的“呼保義”趙懷安?他不是在光州做刺史了,這一次也來了?

想著,秦宗言扭頭去望著穎水麵,隻見那懸著“光州刺史”旗幟的船隊已經開始靠岸了。

……

近百艘漕船停泊在項城口岸。

項城這個地方很特殊,不是說他是某袁大頭的老鄉,而是這個地方是潁水和琵琶溝的連接點。

琵琶溝是古蔡水的一段,是由德宗時期的江淮轉運使杜佑疏鑿,用來連接項城到開封的河段。

自疏通此河,江淮的漕運就不僅僅從埇橋段走,更可以走西麵的淮穎段,如此就大大增強了漕運的抗風險能力。

而現在趙懷安他們的淮南招討軍就是從這條漕運段去開封。

而項城作為蔡水和潁水的連接城,大量的漕船要在這裡轉運,所以此地的河段都經過整修,可以直接停泊大型漕船。

此時,趙懷安他們的船隊在靠到河床邊後,就放下木板,正好形成了一處緩坡。

然後就見一隊武士舉著旗幟和蓋傘,率先從第一艘大船上上岸。

接著是第二艘、第三艘,一路延到後麵,數不清的武士和隨夫,扛著旗幟、兵刃、衣甲走上了岸邊。

此前一直在營外看熱鬨的忠武軍吏士,看著河堤上密密麻麻的淮南武士,頭皮一下子就緊了起來,忍不住握住了刀,再也不笑了。

而在河堤上,光州、壽春的吏士們還在源源不斷的上岸,他們在各自軍吏的呼喊中,就在河堤上開始排著軍陣。

其中光州那邊的保義軍更是哨聲不斷,無數大旗支起,一些騎士也在岸上接到了戰馬,先是讓戰馬熟悉了會陸地,然後就開始慢慢跑起馬,開始在沿岸一段警備。

這個時候,忠武軍大營內的人坐不住了,營門大開後,一隊騎士舉著旗幟就向河堤奔來。

他們為首的,是一個麵目白淨的軍騎將,在奔到一半路的時候,就被一隊保義軍騎士截住了。

這人兜著馬,衝這些保義軍騎士大喊:

“我乃忠武軍孫儒,特來見你家壽州刺史。”

回他的一陣大笑,其中一個聲音尤其譏諷,那人捏著馬鞭,向旁邊幾個伴當笑道:

“兄弟們,壽州刺史?你們聽過沒?哈哈哈!”

其他保義軍騎士,紛紛大笑:

“驢求的壽州刺史,耶耶聽都沒聽過。”

於是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隻把孫儒這些個忠武軍騎士弄惱了,有一個披著明光鎧,手持著馬槊的騎士,直接罵道:

“狗日的一幫貉子,笑什麼笑,想死?”

這幫忠武軍是什麼驕兵悍將,聽到對麵來截的騎士這麼放浪大笑,一點就炸。

那騎士剛罵完話,人就縱馬馳擊了過來,這人還曉得輕重,把馬槊虛拿著,隻是碰,而不是直接攢。

可這人剛出來,那邊保義軍就有一騎士先衝了上來,側身躲開馬槊,直接抓著槊杆,然後自己腰腹使勁,反奪過馬槊,將那騎士給摔翻落馬。

那騎將抓著馬槊,連連呼號,耀武揚威,然後直接圍著這些忠武軍騎士轉圈,那奪過來的馬槊就這樣在手裡上下翻飛,眼花繚亂。

一眾保義軍騎士紛紛歡呼:

“五虎將,霍彥超!”

“五虎將,霍彥超!”

……

那奪槊的霍彥超哈哈大笑,然後停在了這些忠武軍騎士的麵前,乜道:

“咱們隻有一個刺史,那就是光州刺史,你找什麼壽州刺史,咱們這裡沒有。”

帶領這些忠武軍騎士的蔡州牙將孫儒,聽了這話後,暗暗吃驚。

他以為這支淮南招討軍的主將是那壽州刺史呢,畢竟在整個淮南八州中,能被他們看在眼裡的也就是壽州。

至於光州?雖然也是他們淮西鎮的老底子,可那才幾個兵?人家壽州自己就有馬步六千,一州便堪比一藩。

可誰也沒想到,現在主事的竟然是光州刺史趙懷安,那個到任都沒有一年的趙大?

想到李師泰那些人平時吃酒說他那兄弟趙懷安如何了得,還當他是在吹噓,今日看來,此人的確有點手段。

不動聲色望著那邊舉著壽州軍旗的軍士也被號令著列在光州軍旁邊,孫儒心裡有數了。

他看到被擊落下馬的騎將還要再戰,直接嗬斥道:

“刁君務,好了。”

可那刁君務哪聽孫儒的話,赤著眼睛就要找霍彥超,然後他就聽到,一陣森然的聲音:

“我說,好了,刁君務!”

刁君務這才一激靈,扭頭看到孫儒那雙藍眼睛,登時就是一抖,然後哼哧哼哧走回來了。

這個時候,孫儒才又笑著對那霍彥超道:

“這位將軍,煩請你帶我見光州刺史,我奉節度使之命,特為貴軍點明紮營位置。”

霍彥超看著孫儒和他後麵低頭不說話的刁君務,若有所思,然後展顏一笑,卻依舊沒有同意,他道:

“不巧,咱使君現在正好不在,要不你在這等等?”

此刻,孫儒臉色已經相當難看,可看著這些絲毫不弱於他們的光州保義突騎,他還是努力擠出了笑臉:

“不用,我曉得貴使君在何處。”

說著,孫儒帶著這些突騎縱馬奔向營外的旗杆處,那裡正是吊著李師泰的所在。

看來這位光州使君還是真的重義氣啊!

而孫儒他們這邊一走,霍彥超也帶著突騎們返回了列陣的無當都,而另外兩支突騎這會也開始向著趙懷安的方向移動。

……

在看到自己鐵兄弟李師泰被吊在旗杆上後,趙懷安當即令發旗語,命令光、壽二州立即下船,並在河堤列陣。

然後他就帶著自己的帳下都靠岸下船,在郭從雲這些飛龍騎的護翼下,直奔李師泰那邊。

從河堤到大旗,不過轉瞬就到。

趙懷安奔馬來此,就看到大旗下圍了兩撥人劍拔弩張,其中一波正是他另一個好兄弟龐從,於是便曉得誰是敵人了。

隻是一聲呼嘯,趙懷安帶著一百多突騎就將秦宗言這十來個蔡州牙兵團團圍住。

他踞坐在馬上,右手持鞭,半個身子支在右腿上,望著下麵一個外強中乾的粉頭草包武士,哼道:

“你就是找茬的?我兄弟是不是你害的?”

被這麼多騎士圍住,秦宗言直接就慌了,可他覺得後麵就是忠武軍大營,有底氣,就硬挺著:

“是又如何……?”

然後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發髻上,直接把襆頭都給抽飛了。

看到那趙懷安還要再抽,秦宗言連忙喊道:

“沒有,我就是來看戲的,那李師泰因為在營中酗酒,所以才被節度使掛在旗杆上了。”

趙懷安一聽是這個事,下意識罵了句:

“活該啊老李,咋不凍死你呢!”

抬頭看了一眼都被凍得發青的李師泰,以及那被凍得縮小一半的大鳥,而後者也頗為尷尬看著自己。

趙懷安一下子心軟了,對旁邊的李簡、徐瑤二人吩咐道:

“去,把老李脫下來,那麼大個人了,儘乾丟人的事。”

李簡、徐瑤是許州人,李師泰也是許州人,而和李師泰作對的秦氏一黨是蔡州人,可見其中緣故。

二人正要去放繩索,就看到剛剛還縮著的秦宗言竟然堵住了二人,然後扭頭強硬道:

“這位光州刺史,那李師泰是咱們節度使下令綁的,沒他的令,我看你們誰敢放人!休說你們是外藩人,能不能管得了咱們忠武軍的事,就是能管,也小心你們的腦袋!我忠武軍還輪不到一個外藩刺史說三道四!”

趙懷安嗤笑,正要說話,就看到大量的忠武軍從營外開出,正向著自己這邊而來。

原來是膽子跑過來了。

郭從雲等人也看到了,紛紛上馬,就要攔截。

可卻被趙懷安給攔住了,他搖了搖頭,對郭從雲道:

“放他們過來,把弦上了!”

眾飛龍騎和後麵的帳下都紛紛開始給長弓上弦,等那些忠武軍靠近。

此刻那秦宗言看到帶領隊伍奔來的就是他的大兄,蔡州兵馬使秦宗權,旁邊是弟弟秦宗衡,他們後麵跟著的都是一眾蔡州牙將,如張晊、申叢、秦賢、秦彥暉、殷鐵林、符道昭、趙德諲等人。

而旁邊,蔡州的另一個牙將孫儒,帶著劉建鋒、刁君務、許德勳、姚彥章幾人也從另一邊過來了。

看到自己人越來越多,秦宗言越發有底氣,他抬頭看著那趙懷安,冷笑道:

“這位光州刺史,剛剛你要私放李師泰,是犯我忠武軍法度,我看你怎麼向節度使交待。”

趙懷安沒有笑,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對旁邊的義子趙文忠,喊道:

“紙筆。”

趙文忠正按刀怒目著那秦宗言,隨時準備一刀劈死這個狗膽包天的,竟敢用這語氣對義父說話。

這會聽義父忽然喊自己,愣了一下,然後連忙從褡褳裡,翻出一支特製的炭筆和一摞紙,然後遞給了義父。

趙懷安接過後,麵無表情,在紙上龍飛鳳舞,之後就彎腰遞給了下麵的秦宗言,笑道:

“這是調令。我為淮南招討使,需要從貴軍借調李師泰,為我與貴軍聯絡交通之用!”

那秦宗言聽了這話,明顯懵了一下,不曉得這個招討使是不是真有這個職能,下意識看著手上的調令,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寫著一句:

“狗東西,聽令!”

這一刻,秦宗言整張臉都氣得紅了,他怒視著趙懷安,正要大罵。

然後就見趙懷安因為彎腰的緣故,他的佩刀就這樣從鯊魚皮的刀鞘中滑了出來,就這樣光刃掉在了秦宗言的腳下。

這一刻,氛圍一下子凝固了。

秦宗言也一下子醒了,看著自家兄長還有點距離,再看看周圍那些怒罵殺意的光州軍牙兵們,他後背一下就濕了。

不行,好漢不吃眼前虧。

於是,他努力笑了,而馬上的趙懷安也笑了,就聽他溫聲說了一句:

“彆怕,來,幫我把刀撿給我。”

秦宗言腦子蒙蒙的,下意識彎腰去撿刀,可下一刻就聽暴喝:

“狗東西,竟然敢行刺本州!”

說著,趙懷安從馬側取下一金瓜鐵骨朵,對著那彎腰的秦宗言就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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