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大佬好多年沒有收過這麼伶俐的小弟了。
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麼拜入我門下的嗎?你也是父母早逝,一個人在石峽尾屋邨做點小生意,每天飽受欺淩,日子過得很不容易。
當時我就想,像你這種有為的後生,本不該在世界上受這麼多的委屈。
我就覺得現在的阿耀很像當初的你……”
看來官仔森食粉,還未把腦子食壞。
此時此刻,更是懂得和吉米仔打感情牌。
他沉吟了半響,忽然抬起腦袋,誠摯地看向吉米仔。
“吉米,大佬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是個隻剩下半條命的人了。
我想為自己積點陰德,為阿公再多招攬幾個人才。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阿耀這樣一個有為青年,就這樣稀裡糊塗去替彆人頂鍋。
如果洪興社到時候來找麻煩,我自然會出來頂,我欣賞阿耀!”
此話一出,何耀宗和吉米仔都為之咂舌。
官仔森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二人都心知肚明。
對此吉米仔隻得長歎口氣,隨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堂口海底冊,同時從兜裡摸出一張五百元的港紙。
“森哥,阿公有交代的,海底冊名單不能讓你看到。
如果沒有彆的事情,你先去食個宵夜吧。”
“多謝,多謝了!”
見到這五百塊之後,官仔森當即兩眼放光,多的含糊話也不說了,一手奪過錢,起身便離開了這間昏暗的茶室。
“飲杯茶啦,以後大家就是同門師兄弟了!”
吉米仔翻開海底冊的最新頁麵,一邊從胸前的口袋拿出鋼筆,一邊招呼何耀宗飲茶。
何耀宗打個哈哈。
“吉米哥,見怪莫怪,我這也是迫不得已。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沒有辦法才選擇加入社團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會是一個醫生,一個律師。
哪怕在街頭做一個無所事事的魚蛋佬,也好過加入黑社會啊!”
準備埋頭記錄何耀宗名字的吉米仔當即一怔,隨後他停下了記錄,放下鋼筆,麵色凝重的看向了何耀宗。
“既然是這樣,那之前為什麼會在洪興社做事?”
“吉米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老母在生下我之後不到半年,就跟著彆的男人跑了。
我老豆在我十五歲那年,替號碼幫跑船去馬來西亞,結果卷入了當地的幫派鬥爭,死在了碼頭。
像我這種人,如果不選個屋簷遮風擋雨,難道指望鬼佬的福利院養活嗎?”
這番話完全是何耀宗根據原主的經曆複述的,並沒有摻加半點水分。
但他說這些話也是有目的的。
吉米仔,現在是和聯勝重量級元老輩龍根最看重的後生仔。
他本質上就是一個一心想拿社團做跳板,又一心想要擺脫社團的商人。
而自己目前要在他來做遮風擋雨的屋簷,自然要和他拉近些關係才行。
“阿耀,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姓李,名叫李家源。”
舒展了下稍顯沉重的神情,吉米仔終於向何耀宗伸出了右手。
父死娘嫁人,娘死父遭殃,這種悲慘的故事仿佛在港島司空見慣一般。
但兩個有著相同經曆的人,總會向對方展示出一點適當的善意。
何耀宗伸手與吉米仔握了一下,同時笑道。
“吉米哥,你是不是很好奇,森哥為什麼答應會收我這樣一個頂鍋仔?”
“沒什麼好奇的,森哥這人我清楚,隻要給他錢又不會麻煩到他,他什麼都敢做!”
吉米仔說著重新拿起鋼筆,在海底冊上迅速記錄好何耀宗的信息。
接著他開口說道。
“現在我和你聊點相關的事情。
堂口那些兄恭弟謙的規矩我就不和你多介紹了,大致和你在洪興那邊沒什麼兩樣。
和聯勝九區堂口,深水涉算不上最拔籌的那一批。
掛在我們堂口名下開工的菜市攤,雞竇,馬欄,地下大檔,娛樂會所,累計有三百六十多家!
我看你長得一表人才,現在我有兩個門路供你選擇,你是準備繼續做代客泊車呢,還是準備去雞竇,做一個訓馬的馬夫?”
何耀宗也歎了口茶,旋即搖了搖頭。
“代客泊車,日曬雨淋,時不時還要看阿sir的臉色,狗都不做!”
“那你會養馬嘍?”
“養不了一點。”
“那你想乾什麼麼?”
“收賬,我知道阿公在深水埗開了家財務公司,每個月都有很多爛賬收不回來。
如果吉米哥你信得過我,可以安排我去財務公司開工,我收賬是有一手的!”
吉米仔聞言,當即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阿耀,這裡不是說大話的地方。
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擅長收爛賬的人,個頂個都是大佬眼中的寶貝。
你要是有這本事,大佬b怎麼會舍得找你去頂鍋?”
“也許是他瞎了眼吧,吉米哥,信我這一次。
我是帶著麻煩加入社團的,不想讓阿公看輕。”
麵對何耀宗信誓旦旦的答複,吉米仔思忖了片刻。
最後點了點頭。
“行,和泰茶樓上麵,就是阿公的財務公司。
平時這家公司都是由我來打理的,一會我帶你去和負責催收業務的細偉認識一下。”
自從嘗到了替官仔森償還債務的甜頭,何耀宗便堅定了收爛賬的信念。
在他看來,官仔森就是一個尚未開發殆儘的金礦。
如果能讓自己進入財務公司收取爛賬,那豈不是……猛虎落入了羊窩?
係統的規則是必須根據對方的切實需要提供幫助。
而社團這些收數佬都收不回的爛賬,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這些欠債的是真的拿不出錢來了。
而且通過替目標償還債務的方式獲取獎勵反饋,周期短,見效快,算是保證自己致富的最快手段了。
從茶室出來,沿著走廊上了樓梯,三樓便是龍根的和泰財務公司。
吉米仔輕車熟路的帶著何耀宗來到一處賬房門口,賬房裡,幾個收數的打仔正在和管數的賬房核對今日收回來的賬目。
篤篤篤——
吉米仔扣響了賬房的門沿,室內的五個人當即回首。
當看到吉米仔之後,這些人齊刷刷轉身立定,紛紛朝著吉米仔問好。
“細偉,這個月的數還差多少沒有收齊?”
吉米仔並沒有急著和這些人介紹何耀宗,而是朝著一個穿著灰色緊身汗衫的大隻佬招了招手。
細偉麵色一頹廢。
“吉米哥,還差十八萬沒有收回來。
都是上個月放出去的一些貴利,有些雜碎是軟硬不吃,我們剛才還在討論,要不要上點合適的手段……”
自從五年前,《中英聯合聲明》發布以來,鬼佬便開始扮演起了紳士的角色。
早在幾年前,港島社團成員去收貴利,動輒就砍手砍腳。
但現在這一套已經不能搞得這般冠冕堂皇了。
收數,也是一門需要動腦子,磨耐心的活計。
在差佬的壓力下,社團隻有在處理那些大額爛賬,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使用那些‘非常手段’。
吉米仔未作多言,隻是指了指站在身後的何耀宗。
“他叫何耀宗,是森哥新收的細佬。
以後他來財務公司跟著你們開工,你們有什麼收不回來的爛賬,都可以叫他去收!”
何耀宗順勢上前一步,朝著幾個五大三粗的收數佬拱了拱手。
“各位師兄,小弟何耀宗,今後在一個鍋裡搵食,還望各位師兄多多關照。”
細偉望著站在吉米仔身邊這個麵容清秀的後生仔,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的擦了擦眼睛。
“吉米哥,這家夥……大腿看起來還沒我胳膊粗,你確定……他能把我們收不到的數都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