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我帶著小妹走南闖北,走到哪兒算是哪兒,應當是不順路的。”
他婉拒了陳新年的好意。
陳新年略感遺憾,卻也沒再堅持:“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擾道長了。”
他扭頭吩咐那些武人原地休整片刻,準備繼續趕路。
臨走之前,陳新年帶著善意提醒道:“再往前去就是餘州境內,靠近邊關,偶爾可能會有妖蠻出現,道長帶著妹妹在外行走,可千萬要當心一些。”
楚秋點了點頭,“多謝。”
陳新年不再多言,翻身上馬。
一行人很快縱馬離去。
待到這群江湖人離開,燕北總算鬆了口氣。
楚秋則是搬開破鍋,又續了些乾樹枝進去,笑著道:“趕緊睡一會兒吧,咱們也得趕路了。”
對付了一個晚上,天亮之後重新啟程。
兩天後,二人終於到了餘州境內。
官路上,能見到不少行商隊伍,即便在冬天也沒有歇著的意思。
找人打聽到了最近的客店,楚秋便帶著燕北加快腳程,準備在天黑之前趕過去。
雖說沿途還有驛站。
不過在這大離疆域,普通人想要住進去歇腳可不容易,他要進去,就得亮出監察司的身份。
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決定多走幾裡路。
等到那家客店。
看見門外拴著的勁馬,楚秋和燕北對視了一眼。
因為這些馬看著有些眼熟。
正是荒野偶遇的陳新年一行人所乘。
燕北抱緊玉鱗刀,小聲道:“我們怎麼辦?”
“沒關係。”楚秋笑道:“興許是巧合,進去再說。”
他摸摸二驢頭頂的白毛,讓它自己找地方休息,隨後就牽著燕北走進客店。
店麵不算多大,隻擺著七八張破木桌。
四麵漏風的窗戶也直往裡灌著冷氣。
此刻店內坐著的,都是些江湖打扮的武夫。
陳新年一行也在其中。
看到楚秋帶著燕北進門,陳新年表情微動,似乎想要提醒些什麼,卻被身旁一個中年人給攔住了。
陳新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用眼神示意楚秋儘快離開,莫要趟渾水。
不用他來暗示,楚秋已經察覺到現場氣氛怪異。
陳新年那行人占了兩張桌子,兵器都擺在趁手的位置,其他幾張桌子的江湖武夫同樣把刀劍放在桌麵上。
眾人該喝酒喝酒,該吃肉的吃肉。
隻是目光不時與鄰桌之人交彙,眼神都有些不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發衝突。
楚秋的到來,自然也引起了注意。
見他手提長劍,旁邊還跟著個懷中抱刀的小丫頭,有幾人竟是當場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披著蓑衣的男人冷笑著搖頭道:“這世道可真夠亂的,連毛都沒長齊的娃娃也要拿刀了,我看大離是遲早要完呐。”
燕北低下頭一聲不吭。
楚秋拉著她,隨意找張桌子坐下,又點了些熱乎的吃食。
這時,燕北剛剛卸下包袱放在順手的位置。
卻不小心露出了玉鱗刀的一角。
她眼神微變,急忙將布帶重新纏回去。
旁邊有個歲數不小的糙臉漢子瞥見這一幕,眼珠一轉,以為那是什麼寶貝,立馬沉聲說道:“小丫頭,把刀解開讓我看看!”
同行之人拉了他一把,“一把破刀有什麼可看的?”
但那名糙臉漢子卻是站起身,執意道:“解開讓我看看!”
說完便朝燕北這邊走來。
燕北捏緊雙手,已經垂下刀柄,做出了最好拔刀的姿勢。
同時小心地看向楚秋,有些詢問之意。
楚秋搖搖頭,示意她不用驚慌。
“小丫頭耳朵聾了不成?”
眼神交流之時,糙臉漢子已經來到近前。
楚秋默不作聲。
藏在袍袖之下的右手輕輕攥起,用大拇指壓住中指。
此人再向前半步,便要被氣勁打穿腦袋。
突然間。
一隻手按住了對方的肩膀,“這位朋友連孩子的刀都要搶?既然這麼喜歡刀,那你看看我這把如何?”
就見陳新年按著那糙臉漢子,順手撩開自己身上的貂裘,赫然露出腰間那柄短刀。
刀鞘雕刻著水浪的符號。
糙臉漢子扭頭一看,臉色微變,卻還是強撐麵子冷笑道:“我道是誰這麼大膽子,原來是滄浪幫的?這裡可不是你們滄浪幫的地頭,想拿名頭壓老子,叫你們幫主來再說!”
陳新年淡笑一聲:“這二位與此事無關,都是過路人罷了,不如給我個麵子,放過他們如何?”
糙臉漢子正要噴幾句汙言穢語。
卻看到十多名滄浪幫的武夫已經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原本還在互相試探的眾多江湖人,也都默默握住了武器。
客店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極為微妙。
糙臉漢子的同伴急忙上前隔開,對陳新年點了點頭:“我這朋友喝多了,您有怪勿怪。”
“無妨。”陳新年放下貂裘,笑著讓開了路。
那人拉住糙臉漢子,也沒敢再繼續停留,立馬就離開了客店。
這一插曲令客店內的氣氛變得危險了許多。
陳新年則是直接坐在楚秋對麵,伸手為他倒了杯茶,笑著說道:“道長,咱們又見麵了。”
楚秋拱手說道:“多謝好漢出手相助。”
陳新年急忙擺手說道:“道長可彆羞我,順手而為算不得什麼。”
頓了頓後,他沉吟了一聲,又是問道:“我看道長不像是江湖之人,為何要帶著利器行走?”
楚秋搖搖頭,抬手將長劍放在桌上,微微歎道:“我也知道刀兵不祥,可如今這世道頗艱,帶著兵器本是為了防身,卻不成想險些惹出禍事,實在是無奈啊。”
陳新年看了眼楚秋,又看向燕北懷中被布帶纏好的玉鱗刀。
他知道燕北懷裡抱著把好刀,不小心露富,惹來了貪婪覬覦,於是就道:“兩次見麵也算是緣分,我還是那句話,如果道長不嫌棄,便由我來護送一程。”
楚秋並未正麵回答,而是好奇道:“此事倒也不急,貧道卻有一事不解,還望好漢能夠指點一二。”
陳新年端正表情,頷首說道:“道長請講。”
楚秋緩緩問道:“我見諸位聚在此處,神色多有凝重,就不知這餘州境內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江湖武夫湊在一起,無外乎名利二字。”陳新年笑了一聲:“不過就是一些江湖傳聞而已。”
說完,他便問道:“道長可曾聽說過岐龍山?”
岐龍山?
楚秋心裡微動,卻還是搖頭:“未曾聽過。”
陳新年喝了口茶,開口解釋道:“這岐龍山是百餘年前的大玄第一宗門,後來隨著大玄朝一起覆滅,百多年來,江湖上一直有所傳聞,誰若能得到岐龍山的傳承,誰就能勘破長生之道,練成武仙。
聽說岐龍山秘寶幾次現世,鬨得沸沸揚揚,卻多有誇大之處。近日這不又有了秘寶的消息,許多人便來湊湊熱鬨。”
陳新年這番話,並未避及任何人。
客店內的那些江湖中人同樣不動聲色,隻是偶爾互相投去警惕的眼神。
“原來如此,倒是個有趣的傳聞。”楚秋笑了一聲。
很快,他們的吃食端了上來。
與燕北匆匆吃完,楚秋便告彆陳新年,離開了客店。
陳新年雖然覺得與這位道長頗為投緣,卻也並未出言挽留。
目送楚秋出門後,他便回到原先的位置。
這時,有名滄浪幫武夫不禁開口說道:“少幫主,不過是個野道士,您何必如此看重於他。”
陳新年笑了笑,搖頭說道:“天寒地凍,卻能讓身邊那孩子吃上一口熱乎乎的肉湯,這位道長,是個好人。”
說完。
他環視四周,略有複雜道:“這年頭,好人已經不多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