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江陵一座占地數百畝莊園內。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江陵郡主蕭月仙俏臉帶煞,美眸如刃,從在場每一個族老身上掃過。
‘唰!!!’
南齊房主事、南梁房主事、西梁房主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全都心虛不已。
端坐上首左側的族長蕭道一把玩著手中一對羊脂白玉球,頗有些心不在焉。
“叔父。”
蕭月仙看向蕭道一,神情複雜道:“半年來,蕭氏一族沿大江向西,從江陵至峽州、歸州、夔州、萬州、涪州、渝州等地,貨物銷往巴蜀、黔中、西南。”
“向南,朗州、辰州、巫州、嶽州、潭州、衡州、永州、郴州,湘楚皆覆蓋。”
“南方五分,一為西南,二為荊楚,三為江南,四為嶺南,五為淮南。”
“蕭氏獨占兩分,安州崔氏占一分,江南士族占一分,百越占一分。”
“靠著四海商行,蕭氏獲利數百萬貫,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一族二仕,吳王、晉王,你們以為太子是何人?心慈手軟的大善人?”
“公主。”
蕭道一放下了手中的羊脂白玉球,麵無表情道:“自古以來,世家門閥無一不是如此。”
“我們不是沒想過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但他不是不收嗎?”
“既然是這樣,就彆怪我們另投彆處了。”
‘噔噔噔!’
麵對這個從小撫育自己長大的叔父,蕭月仙第一次感到陌生。
沒有太子的謀劃,沒有四海商行在後麵支撐著,齊梁房又怎麼能從蘭陵蕭氏中分出來,且實力一日增長快過一日,趕超皇舅房,儼然恢複了昔日那個天下第一豪族的威風。
在這個時候,蕭道一的心變了,變得不再謹小慎微,變得有些猖狂,甚至也想要參與奪嫡之爭。
“為什麼?”
蕭月仙美眸中滿是不解。
“公主。”
目光如炬,蕭道一擲地有聲的話語在宗祠內回蕩:“我們是蘭陵蕭氏,自永嘉之亂南遷,不過是北來次等士族,南朝劉宋時期,族中子弟踴躍參軍,浴血搏殺,從而建立了南齊、南梁。”
“從那以後,蘭陵蕭氏便是南方士族的首領,一直持續到隋唐。”
“前隋末年,我等擁護你阿耶起兵,進據巴陵,稱梁王,建元鳴鳳。次年稱帝,遷都江陵,有兵四十萬,西從三峽,南至交趾,北距漢水,東達豫章,相繼依附。”
“西梁一時風頭無兩,隱為南方第一勢力,杜伏威、沈法興之流壓根沒法比。”
“去歲,蘭陵蕭氏一分為二,一度成為了天下人的笑柄。”
“我們必須要恢複蘭陵蕭氏這個名號,不能再像現在一樣叫什麼江陵蕭氏。”
“太子想要利用我們將觸角伸到南方的每個地方,他已經做到了。”
“那麼,我們不過是想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為此付出了一些努力,這過分嗎?”
“是極!”
三方主事族老齊聲附和道。
“呼!”
見狀,蕭月仙明白了,強行壓製住內心的情緒,故作鎮定道:“所以,這個決定是家族內部一致做出的,對嗎?”
“嗯。”
蕭道一不置與否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臻首微抬,蕭月仙風情萬種的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苦澀表情。
她知道欲壑難平,正是因為江陵蕭氏借著四海商行的東風走到了丹陽蕭氏無法匹及的地步,他們才會想著重新壓服皇舅房,恢複蘭陵蕭氏之名。
確切來說,江陵蕭氏要做的不僅僅是成為蘭陵蕭氏,而是要像曾經一樣壓服南方士族。
可這樣的想法在目前來說,無疑是挑釁太子李承乾,二者之間已無轉圜餘地。
想到這,這位西梁最後的公主艱難的起身,一步一步的朝著宗祠外走去。
然而,在場沒有一個人出言挽留她,哪怕是蕭道一,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
四月下旬,初夏已至,河西已經能感受到盛夏的熾熱,空氣中彌漫著熱量。
“噠噠噠!噠噠噠!”
一行身影出現在了湟水穀地,為首之人正是李承乾。
“阿耶。”
一身玄色金絲邊勁裝的李象小大人般的迎了上去,露出了憨直模樣。
任誰也沒想到那個被黨項諸羌稱為大唐天將軍的劊子手還有這樣的一麵。
“參見太子殿下。”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單膝跪下行禮。
除了裴行儉、羅通、程處弼、秦懷道四人,剩下的河西郡王屬官們眼中都充斥著滿滿的狂熱。
自從太子定襄一戰誅滅薛延陀二十萬大軍,長途跋涉五千裡,進攻燕然山,摧毀薛延陀王庭的消息傳遍了天下之後,所有邊疆將士無一例外,全都把李承乾當做了偶像。
“平身。”
高坐玄龍背上,李承乾揮了揮手,一道先天罡氣打出。
“這”
眾人隻覺一股無形的壓力讓他們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驚異不已。
隻有修煉了《龍象般若功》的典軍馬巍、薑嶽、副典軍鐘騫、鄧憬、十六名執仗親事、十六名執乘親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瞳孔狠狠一縮。
“恭賀阿耶踏入先天,長生有望!”
李象最先反應過來,大聲祝賀道。
‘什麼?’
聞言,就連裴行儉等人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哈哈哈!”
“你小子長大了。”
李承乾摸了摸李象的小腦袋,慈父般的模樣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父子二人的裝束幾乎一樣,給人一種上陣父子兵的感覺。
隨行而來的王玄策、劉仁軌、席君買則是看著那座矗立在湟水中遊河穀中的巍峨城池發愣。
沿著湟水開墾出來一塊塊田畝,上麵種植的青稞、小麥都已經發芽了,哪裡像一路走來的河西那般乾旱,黃沙漫天之景,倒顯得欣欣向榮。
“太子殿下。”
“裡麵請。”
河西郡王長史唐嘉會連忙在前引路。
“走,入城。”
環視周遭,李承乾滿意的點了點頭,一行人隨之踏入了西寧城,這座城池不似中原城池分出了東西南北,隻有東、西二城,一麵鄰山,一麵靠湟水,易守難攻。
河西郡王府坐落在毗鄰北山的東城,依山而建,足有數百畝,宮殿、演武場等一應俱全。
“踏踏”
一經入內,李承乾徑直坐在了上首主位,李象坐在下首左位,裴行儉、羅通、程處弼、秦懷道、王玄策、劉仁軌、席君買跟著坐在下首左側,河西郡王府屬官們坐在下首右側,誰讓他們沒有爵位在身,而裴行儉他們最低的都是一個開國縣侯,相當於從三品。
“先說說河湟的情況。”
俯瞰眾人,李承乾沉聲道。
“是。”
唐嘉會隨之命人將一副懸掛著的吐穀渾大地圖抬了出來,上麵清楚的標注著大唐控製下的湟水穀地,黨項諸羌占據的黃河穀地及吐穀渾地盤。
不僅如此,吐蕃和吐穀渾之間的分界線同樣一目了然,從昆侖山、白蘭山(布爾汗布達山)一直到積石山(阿尼馬卿山)。
自古以來,從河西走廊經河湟穀地入藏隻有兩條路,一條是走河口,另一條是走烏海。
烏海位於白蘭山、積石山中間,那是一片較為平坦的地區,有一個湖泊(冬格措納湖),被稱之為烏海,河口其實就是黃河渡口,不遠處就是柏海(紮陵湖)。
吐蕃擊敗了白蘭以後,在烏海設立東岱,征服了蘇毗屬邦和多彌屬邦後設立了那秀小東岱、孫波東岱。
“太子殿下。”
“我們征服了黨項諸羌,在黃河穀地築了定羌城,約五十萬黨項族人棲息在這片土地上,由定羌都尉拓跋淵負責管轄,放牧牛羊、駿馬。”
“湟水穀地除了遷入的三十萬黨項人,還有吐穀渾人、丁零人、漢人等不下三十萬。”
“開墾出了超過一百萬畝田地,栽種有青稞、小麥,可以滿足大軍出征需要。”
“還不錯。”
聽完彙報後,李承乾給予了肯定。
整個吐穀渾地界,最好的地方便是黃河穀地和湟水穀地,前者是長約700裡,由大量穀地構成,黃河水將這些明珠般的穀地從西到東串聯起來,土壤肥沃、灌溉便利。
隻可惜,無霜期時間較短,隻能栽種一茬青稞,遠不及湟水穀地可以種植小麥。
湟水穀地主要是湟水流經,麵積16萬平方公裡,在後世用了僅占青海全省麵積的22,開墾出了全省56的耕地,養育了全省61的人口。
同時,這裡也是他一直叮囑重點開發的地區,包括建造西寧城及遷徙人口,足足六十萬人生活在這片地區,再加上生活在黃河穀地的五十萬黨項人,大唐在雪域高原上已經擁有了對抗吐蕃和吐穀渾的力量。
“吐穀渾有部眾十五萬戶,九十餘萬人。”
“伏俟城有人口二十萬,軍兵六萬,環湖五城分布著五十萬吐穀渾人。”
“典合城、且末城及周圍衛城大約有二十萬人。”
“白蘭原有八萬部眾,勝兵萬餘,蘇毗約有三萬部眾,勝兵五千,多彌約有五萬部眾,勝兵八千。”
隨即,河西郡王長史唐嘉會一股腦的將情況全部吐露出來。
“嗯?”
剛剛到達西寧城的王玄策等人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光是吐穀渾的兵力恐怕都能達到二十餘萬了,何況還有近在咫尺的吐蕃軍兩萬餘人。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白蘭、蘇毗、多彌之前都是吐穀渾的屬邦。”
凝視著地圖,李承乾淡淡道。
吐穀渾的統治範圍用後世的地名來詮釋,那就是一整個青海省外加臨近的塔裡木盆地東南部。
整個地形結構其實是‘三山夾三盆’的格局,最北邊的祁連山隔著河西走廊,向南是青海湖南岸的青海南山,再往南就是大非山(鄂拉山)、白蘭山(布爾汗布達山)和積石山(阿尼瑪卿山)。
三個盆地從西東說分彆是柴達木盆地、共和盆地、青海湖盆地。
柴達木盆地位於西段,緊鄰著西域,中間隻隔著阿爾金山,另外兩個盆地呈南北排列,北邊的是由祁連山和青海南山分隔出的青海湖盆地,這裡是吐穀渾人口最密集的區域,伏俟城就在這裡。
吐穀渾為了控製這一區域,沿青海湖北岸,建了一係列城市,也就是所謂的環湖五城。
翻過了緊貼著青海湖南岸的青海南山,就是又寬又平的共和盆地,這裡也被稱之為大非川,又大又平。
再往東北走幾十公裡,就是農耕與遊牧地區的天然分界線,也是唐、蕃的分界線:赤嶺(日月山)。
“殿下博聞強記,臣佩服。”
“白蘭、蘇毗、多彌此前是吐穀渾與吐蕃之間的緩衝區。”
“吐蕃崛起之後,第一時間就是征服了這三個國度,滅亡了白蘭,將蘇毗、多彌收為屬邦。”
“負責鎮守這裡的是吐蕃大相祿東讚的兩個兒子:讚悉若和論欽陵。”
‘唰!!!’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下子引起了李承乾的注意。
讚悉若是祿東讚長子,祿東讚死後的吐蕃大相,而論欽陵是祿東讚次子,被譽為吐蕃第一名將。
由這兩個一文一武的組合鎮守吐穀渾南部,難怪吐蕃可以高枕無憂。
“阿耶。”
“我已經組建了三千精騎、兩千弓弩兵及五萬西寧軍。”
“黨項人隨時隨地可以拉出五萬輕騎,附庸作戰。”
隻有在李承乾麵前,李象才會露出小兒姿態。
“十萬人。”
眼眸一眯,李承乾沉聲下令:“裴行儉,從現在開始,所有軍隊悉數由你統禦。”
“王玄策、劉仁軌作為副將,協助。”
“席君買、羅通”
“你二人分彆從全軍中挑選六千身強體壯的士卒,組建三千重甲步卒、三千具裝甲騎。”
“程處弼、秦懷道任副將。”
“三千精騎、兩千弓弩兵及王府親事保持不變。”
“孤隻有一個要求,半月之內,必須準備完畢。”
“是。”
念到名字的將領們紛紛大聲應道,一個個神色振奮。
很顯然,這又是一場滅國之戰,注定意味著功勞不會少,不知有幾人封公,幾人封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