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五年的最後一天，歲除之日。
夜下的太極宮燈火通明，禦前侍衛正在表演驅鬼的儺舞，以應除夕除日之“除”。
後宮嬪妃、公主們都在興致勃勃的觀看著表演，所有人都懷揣著對來年的美好希望，麵帶笑容。
“公主！”
一道突兀的驚呼聲打破了現場的喧囂熱鬨，陪在晉陽公主李明達身邊的宮女露出了驚恐表情。
當在場的嬪妃、公主們回頭看過去時，隻見一向病懨懨的李明達呼吸變得極為困難，臉色青紫交加。
“兕子。”
長樂公主李麗質立馬上前攙扶住了她。
“快！快請太醫！”
年歲最長的襄城公主同樣麵色焦急的大聲呼喊著。
“是！”
左右的宮女、侍從紛紛去太醫院請太醫了。
太子妃蘇子矜聽到這話，快步上前，蔥蔥玉指搭在晉陽公主的手腕上，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眼神冷厲的質問宮女：“兕子方才進食了？”
“太子妃娘娘。”
宮女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公主進了些牛乳糖。”
“混賬。”
聽到這個詞，蘇子矜俏臉帶煞，怒聲道：“本宮再三叮囑，兕子不能吃任何牛乳製品，誰做的？”
“娘娘”
宮女被嚇得癱倒在地上，渾身發抖。
“太子妃好大的威風。”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東宮。”
“你又不是太醫院的人，晉陽吃什麼於你何乾，莫不是父皇的飲食，你都要管。”
高陽公主李漱皮笑肉不笑的譏諷道。
“高陽。”
襄城公主、長樂公主一副嚴厲姿態，出聲嗬斥。
在這個時候，晉陽公主危在旦夕，所有人都關心李明達的身體，高陽公主李漱竟然還有心情尋太子妃的黴頭。
不單單是她們，在場的公主、嬪妃們全都用不善的目光看向了高陽公主。
然而，太子妃蘇子矜沒有搭理她，徑直吩咐道：“來人，就近騰出一個殿，布置被褥等物。”
“是。”
其餘人等紛紛應聲。
“慢著。”
“太子妃要做什麼？”
“太醫還沒來，你打算把兕子帶到哪裡去。”
高陽公主李漱攔下了一眾宮女、侍從，大聲質問道。
“這”
不少公主、嬪妃們看著蘇子矜的模樣，一個個心中生出了不少懷疑。
“本宮要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一個庶女置喙。”
看都沒看高陽公主一眼，蘇子矜冷聲道。
“太子妃有令，就近騰出一個殿，爾等還不遵命？”
武媚站了出來，一身才人服飾指揮起在場的宮女。
“遵命。”
宮女們見到領頭上司，一個個乖巧的在武媚的安排下去準備了，全然沒有理會高陽公主。
“嗯。”
見狀，太子妃蘇子矜給了武媚一個讚賞的眼神。
“大膽。”
“千牛衛何在？”
“攔下任何想要傷害晉陽公主的人。”
高陽公主李漱怒不可揭，氣勢洶洶的大喝道。
“踏踏”
負責宮廷禁衛工作的千牛衛士紛紛站了出來，欲攔下太子妃。
畢竟，對他們來說，皇帝的命令才是唯一，而皇帝的命令是保護在場公主、嬪妃們的生命安全，尤其是晉陽公主、新城公主，這可是皇帝李世民最為珍愛的女兒。
“好！好！好！”
看到這一幕，蘇子矜絕美的臉龐已然變得一片冰冷，迎向在場的千牛衛士：“爾等欲攔本宮？”
“末將不敢。”
“還請太子妃娘娘稍候片刻。”
“陛下馬上就到。”
領頭的千牛衛士恭敬的回答道。
但他們的身形始終攔在了晉陽公主周圍，態度已經很明確了，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太子妃把人帶走。
“嗬！！！”
“本宮是不是脾氣太好了。”
“讓你們覺得東宮好欺負？”
蘇子矜嘴角露出了一抹滲人的笑容。
在場的所有人隻覺溫度驟然一降，隱隱有些渾身汗毛倒豎。
“太子妃娘娘。”
千牛衛士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依舊站在原地。
“嘩啦！”
下一刻。
蘇子矜身形如同魅影般拔出了千牛衛士腰間的橫刀。
‘什麼？’
一眾千牛衛士全都露出了驚色，這是要做什麼。
“撲哧！”
當著所有人的麵，蘇子矜這個一向溫婉的太子妃一刀捅穿了領頭的千牛衛士身軀，鮮血順著刀刃滴落在地上，血腥味很快彌漫開來。
“啊？！”
在場的嬪妃、公主們無不驚呼失色，這血腥的一幕讓人驚駭。
“啪嗒！”
千牛衛士隨之倒在了血泊中，隻剩下手握滴血橫刀的蘇子矜，潔白的裙邊已經被妖冶的血色所渲染。
“你你”
高陽公主看著蘇子矜那冷漠的表情，此刻也有些嚇得魂不守舍。
“你最好期待兕子沒事。”
“否則，不用等殿下回來，本宮就會送你下去跟你那個卑賤的阿娘見麵。”
說話間，蘇子矜將橫刀遞給了武媚，再度看向千牛衛士們：“讓開。”
“這”
千牛衛士們有些猶豫不絕。
“我以公主之名命令爾等讓開。”
襄城公主、長樂公主、南平公主、遂安公主、豫章公主、東陽公主、清河公主、城陽公主全都站了出來。
年長的公主們，還有長孫皇後嫡出、宮中地位最高的公主們都為太子妃出頭。
“是！”
見此情形，千牛衛士們這才讓開了道路。
“唰！”
蘇子矜雙手一挽，直接抱著昏死過去的晉陽公主進了最近的宮殿。
宮女們早就將被褥、墊子全部鋪好，升起了爐子，溫度正在迅速回升。
“出去。”
將晉陽公主抱到榻上，蘇子矜吩咐了聲。
“是。”
一眾宮女們紛紛退出了殿內，並且關上了門。
這時，蘇子矜解開了晉陽公主身上那厚重的衣物，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絲綢內衣，以雙膝盤坐之姿背對，掌心直接貼在了李明達的背上，獨屬於明玉功的內力傳輸進入其體內。
隨著《明玉功》的運轉，蘇子矜的肌膚變得透明如玉，內力彷佛形成了一個漩渦吸力，周遭的一切都被不斷被吹動，漸漸地，二人就像被一層寒霧籠罩，身體表層凝結出一層冰。
“你們就這麼看著她把兕子帶走。”
高陽公主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指著蘇子矜離去的方向，臉上滿是羞怒之意。
“嘩啦！”
武媚手中帶血的橫刀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你要做什麼？”
銳利的刀鋒讓高陽公主脖頸間的皮膚都起了褶子，俏臉花顏失色。
“公主殿下。”
“娘娘的意思是從現在開始，你不得離開一步。”
“要不然，就彆怪奴婢手中的刀不認人了。”
武媚麵無表情的說道。
“你敢？！”
高陽公主歇斯底裡的低吼了聲。
“公主殿下可以試試。”
武媚依舊一副神色淡然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高陽公主這才將目光投向了在場其它公主，希望她們能夠打個圓場，可襄城公主等人全都無視了她。
“踏踏”
一陣沉悶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皇帝李世民帶著太醫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眼前鮮血淋漓的場景，李世民一雙龍目露出了壓迫十足的光芒。
“父皇。”
“太子妃要造反，她殺了東宮衛士。”
“還有這個賤婢，她竟然敢拿刀對著我。”
“啪！！！”
沒等高陽公主說完，武媚直接揮舞著手中的橫刀，重重的抽了過去。
“啊？！”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響起，高陽公主那美麗的臉蛋上出現了一道深深地刀印，紅腫出血。
“大膽。”
親眼目睹女兒在眼前被打，李世民含怒出聲。
“陛下。”
“奴婢是東宮之人，奉太子妃之令在此守候。”
“公主殿下枉顧人倫大義，造謠生事，奴婢替太子妃娘娘教訓她。”
哪怕麵對李世民，武媚始終不卑不亢。
“你”
宮中女官眾多，李世民對武媚的印象並不深，可這番對話卻讓他對其印象一下子變得異常深刻。
“父皇。”
“兒臣親眼目睹高陽阻礙太子妃醫治兕子。”
長樂公主李麗質率先站了出來指認李漱。
“兒臣也看見了。”
襄城公主、南平公主等公主全都指認高陽公主李漱。
“你們胡說。”
高陽公主李漱已經慌了。
就算李世民如何寵愛自己的子女，卻也發現了不對勁，詢問起李麗質：“長樂，究竟發生了何事？”
“啟稟父皇。”
長樂公主李麗質俏生生的解釋道：“兕子的先天氣疾，最忌牛乳、雞子、蝦、蟹、貝、花生、杏仁等。”
“往常，她與新城妹妹平日裡的飲食都會由嫂嫂親自過問，就連點心都是東宮命人特製。”
“今日不知是何人給兕子吃了牛乳糖，引發了氣疾。”
“嫂嫂精通醫術，這才想著為兕子治療，否則等太醫來，一切就都晚了。”
“高陽衝出來攔阻嫂嫂，以至於有今日之事發生。”
‘什麼？’
聽到這裡，李世民臉色變得十分陰沉，他當然知道晉陽公主的先天氣疾有多嚴重，一旦誘發，那可是有生命危險的，所以，往常宮中膳食都是他親自叮囑過。
“阿耶。”
“是高陽姐姐給我和姐姐的牛乳糖。”
三歲的新城公主在徐惠的懷抱中並未看到地上血腥的一幕，奶聲奶氣的指著高陽公主，說道。
‘唰！！！’
在場所有人不由得看向了高陽公主李漱。
“我”
高陽公主李漱委屈巴巴的辯解：“我也不知道兕子不能吃這些，牛乳糖是我特地從極西之地的商人那裡購得，想著送予兕子和新城妹妹。”
“呼！！！”
此時此刻，李世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長歎了口氣：“高陽憐愛幼妹，不知者無罪，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許外傳，千牛衛士家眷賞五百貫，蔭一子為武騎尉。”
“是。”
其它千牛衛士聽後，心中好受了許多。
五百貫足夠一個家庭過上富足生活，何況還有一個從七品的勳官武騎尉。
“來人，送高陽回府。”
“公主殿下，請！”
隨行而來的禦前內侍上前相請。
“是，父皇。”
高陽公主李漱的眼中充滿了恨意，狠狠的掃了武媚一眼，不甘不願的離開了宮中。
“你，擅自毆打公主，可知罪？”
目光一沉，李世民看向了武媚。
“奴婢知罪。”
武媚放下了手中的橫刀，右手重重的甩在旁邊的大柱上，‘啪嗒！’
所有人都看見了那條潔白如玉的手臂耷拉下來，顯然是斷了，不由得對眼前這個東宮女官高看了一眼。
“好！好。”
李世民沒想到武媚竟然會這麼做，一股悶氣憋在心中壓根無法發泄出來。
畢竟，武媚不是之前的才人，而是東宮女官，該如何處置應當由太子李承乾開口。
“謝陛下。”
沒等李世民回神，臉色蒼白的武媚已然行了一禮，退至角落處。
這一幕更讓所有人為之稱奇，李世民心中的怒火愈發積攢，就像是拳頭打在沙包上，無處宣泄。
“吱嘎！吱嘎！”
就在這時，宮殿門緩緩向兩側打開，所有人趕緊看了過去。
隻見晉陽公主李明達和太子妃蘇子矜走了出來，前者依舊病懨懨，卻不似剛才那般昏死過去，後者額間滿是汗水，秀發都被沾濕了。
“阿耶！”
“父皇。”
李明達、蘇子矜見到李世民，連忙行了一禮。
“太醫。”
“快給兕子看看。”
瞧見自己的小棉襖，李世民顧不得一切，趕緊招手吩咐太醫。
“是。”
“公主殿下，臣冒犯了。”
背著藥箱的太醫立即上前給李明達把脈，把了一會兒，臉上表情有些驚異。
“怎麼樣了？”
李世民迫不及待的問道。
“啟奏陛下。”
“晉陽公主身體已無大礙，隻是有些虛弱。”
“臣開一劑滋補方子，稍加調養即可。”
太醫起身稟報道。
“那還不快去。”
擺了擺手，李世民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是。”
太醫麻溜的朝著太醫院的方向跑去。
“父皇。”
“既然兕子妹妹已無大礙，那我就先回宮了。”
太子妃蘇子矜有些虛弱的行了一禮。
“嗒嗒！”
武媚、徐惠及東宮侍女們跟著離開了太極宮。
注視著她離去的身影，在場的公主、嬪妃們心中都生出了許多感慨之色，她們可是親眼所見晉陽公主剛才奄奄一息的模樣，這也被太子妃救回來了，簡直不可思議！
隻可惜，李世民並未在意自己這個大兒媳婦，隻是對晉陽公主李明達噓寒問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