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十二月初,漠北,小海(貝加爾湖)畔早已下了大雪。
一行騎兵裹覆著動物毛皮,渾身鮮血淋漓,剛剛經曆了一場廝殺,每個人都有些精疲力竭。
“老蘇。”
“最後一個了。”
“我們做到了。”
席君買拄著馬槊,滄桑的麵龐上滿是欣喜。
“是啊,我們做到了。”
蘇定方也好不到哪裡去,盔甲上滿是斑駁痕跡,不知道多久之前的血液都變成了黑褐色。
三千突厥騎兵在他們的統率下進行了長達一個月的奔襲廝殺,契苾、都播、斛薛、奚結、阿跌、白霫五部鐵勒全都被殺穿了,這裡是最後一個聚集地,再往北,那裡隻有渺無人煙的凍土荒原。
可以說,他們是中原王朝曆史上打到過最北方的將領,沒有之一,創造了名留青史的壯舉。
“暴雪將至,咱們怕是回不去過年了。”
看著天空中飄落下來的雪花,席君買發出了一聲感歎。
冰天雪地中行軍,那是任何一個將領都不會做的蠢事,因為那隻會送命。
“來人。”
“飛鷹傳信殿下,就說我們征服了漠北鐵勒五部。”
蘇定方招了招手,對隨性而來的東廠番子叮囑道。
“是。”
東廠番子立即書寫之後,塞入鷹隼腳踝處,放飛了它。
“唳!!!”
尖銳的隼鳴響徹天空,那是一隻高傲的海東青,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去,也隻有海東青能夠在冰天雪地中自由自在的飛行,將消息傳遞回鬱督軍山。
注視著海東青漸行漸遠,消失在眼中,蘇定方這才叮囑席君買:“派人看住契苾、都播、斛薛、奚結、阿跌、白霫的首領,其部眾自行搭建營帳。”
“待來年開春之後,我們再行帶上這些家夥回去複命。”
“切記,這是你我的功勳,不容有失。”
“我知道。”
席君買拍著胸脯打包票。
降服鐵勒五部,這份功勳絕不亞於定襄之戰的勝利。
同一時間,代州都督張公謹、勝州都督宋君明領一萬府兵,征服了仆骨、拔野古、思結三部,驅其部眾前往鬱督軍山。
親勳翊衛中郎將裴行儉領三萬突厥精騎擊破回紇、同羅、渾部、骨利乾、多覽葛,五部臣服隨軍前往覲見大唐太子李承乾。
旬月間,大漠草原各部儘皆被大唐征服,東西縱橫八千裡,南北五千裡再無一丁點反對大唐的聲音。
貞觀十五年,十二月中旬。
曆經一個半月,消失已久的太子李承乾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了天下人眼中。
太極宮,兩儀殿舉行了一個月一次的望日大朝會,五品以上的官員、將領全都出現在了殿內。
“眾卿。”
“這是太子發回的奏報。”
“黃門侍郎,即刻宣讀。”
一席褚黃圓領袍衫,頭戴黑色璞頭的李世民揚了揚手中的奏章。
“臣遵旨。”
黃門侍郎劉洎恭敬的上前接過奏章,站在了右下首,高聲宣讀:“貞觀十五年,十一月六日,太子殿下於定襄城外閱軍,聚八百衛士、三萬突厥精騎、一萬府兵。”
“命親勳翊衛中郎將裴行儉、左屯衛將軍阿史那忠、右武衛將軍阿史那泥孰領三萬突厥精騎從征回紇、同羅、渾部、骨利乾、多覽葛。”
“代州都督張公謹、勝州都督宋君明領一萬府兵從征仆骨、拔野古、思結。”
“另有左衛中郎將蘇烈、折衝都尉席君買率三千突厥精騎從征契苾、都播、斛薛、奚結、阿跌、白霫。”
“太子親率東宮八百衛士出陰山,奔襲數千裡,直達鬱督軍山,彙合從居延澤出發的賀蘭楚石等人所率一萬輕騎進攻薛延陀王庭,斬殺薛延陀騎兵六萬餘人,築京觀以昭大唐之烈。”
“真珠夷男及薛延陀貴族共計一百六十四人儘數押送前來長安。”
“至今,回紇、同羅、渾部、骨利乾、多覽葛、仆骨、拔野古、思結、契苾、都播、斛薛、奚結、阿跌、白霫皆平,大漠草原無不臣服於大唐。”
轟隆!
一言落下,滿殿皆驚。
奔襲數千裡,八百人進攻薛延陀王庭,大獲全勝,昭功燕然。
華夏幾千年來,沒有一個太子做到這樣,唯獨李承乾!
“臣為陛下賀,為太子賀,為大唐賀!”
“大唐萬年!”
最先站出來的是申國公、尚書右仆射高士廉。
“大唐萬年!”
“大唐萬年!”
滿朝文武百官無不附和出身。
無論如何,這一場勝利昭示著大唐徹底平定了草原,這與曆史上任何一次征伐漠北都不一樣,可以說,這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次,又怎能讓人不為之心血澎湃?
“繼續。”
然而,李世民並未多說什麼,隻是示意黃門侍郎劉洎。
“是。”
黃門侍郎劉洎繼續道:“太子殿下奏請設立北庭大都護府,監控草原各部。”
“請置燕然都督、東胡都督,以督漠東、遼東各部。”
‘什麼?’
話音落下,全場一片嘩然。
一個從二品的大都護,兩個都督,這是要做什麼?
對於中原王朝而言,自古以來隻有擊敗草原各部,令其俯首稱臣,什麼時候在草原設立官職過。
一時間,在場官員紛紛露出了不解之色,難不成太子想要直接控製草原各部,這怎麼可能?!
“陛下。”
“太子殿下是否想在草原築城堅守?”
兵部尚書、英國公李世勣以其卓越的軍事眼光看出了端倪,開口道。
‘唰!!!’
一眾官員齊齊抬頭,矚目李世民。
“太子已分薛延陀部眾,令賀蘭楚石率十萬鐵勒族人前往錫林河畔築城,毗鄰奚族、契丹、室韋。”
“另有十五萬部眾前往狼居胥山,由東宮右長史王玄策親自主持築城事宜。”
“餘下二十萬鐵勒族人在鬱督軍山下築城,並且分與牛羊、草場。”
“從此以後,漠南歸為大唐直轄,漠北由北庭大都護治理。”
一雙龍目迎著群臣目光,李世民麵無表情的說道。
‘啊這?’
眾臣全都驚呆了,太子不但敢想,還敢乾,十一月上旬就已經攻占了薛延陀王庭,現如今過去一個月都不止,恐怕鬱督軍山下的城池都打好了地基,他們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陛下。”
侍中魏徵手持笏板,出身道:“臣以為太子所奏為軍國之本。”
“自古以來,草原部落逐水草而居,來無影去無蹤,就算現在打擊了,要不了多少年就會卷土重來。”
“如若築城草原,我大唐派駐官員、將領,從各部征召兵丁,草原各部必將受製於我大唐。”
“開設學堂,教化草原部落,假以時日,未嘗不能化為中原郡縣。”
“臣附議!”
中書令房玄齡沉思之後,站了出來。
“臣請治太子僭越之罪!”
正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三巨頭之一的尚書左仆射長孫無忌時,這家夥一鳴驚人。
“太子無詔動兵,豐、勝、代、朔、雲五州府兵傾巢而出。”
“若有意外,我大唐北部邊境將遭受無法想象的侵害。”
“邊疆重臣如效仿之,那天下何得安寧?”
長孫無忌麵容肅穆,一字一句地說道。
‘咯噔!’
在場官員心中一震,僭越,這可是一個大罪名。
尤其是太子在沒有皇帝詔書的情況下,動用了這麼多人出征,這說明他要願意的話,讓這些人進攻長安也不是什麼難事,這可是大忌諱。
“請治太子僭越之罪!”
烏壓壓一大片官員站出身來,支持長孫無忌的說法。
“稚奴。”
吳王李恪、魏王李泰見後,無不心驚。
帝都長安五品以上的官員至少有三分之一站了出來,這可是一個驚人的數目。
這些人大多數是關隴門閥出身,還有不少是中立官員,隻是為了討好李世民,這才附和出聲。
儘管如此,這一幕也足以讓支持吳王李恪、魏王李泰的官員為之側目。
不知不覺間,那位年歲尚幼的晉王有了如此之多的黨羽,他一樣也是文德皇後所出嫡子。
“左仆射所言未免太令人發笑了。”
“大漠草原之敵唯薛延陀,太子殿下已經率軍攻克了薛延陀王庭,生擒真珠夷男。”
“你說有意外?難不成西突厥長了翅膀出現在陰山外,進攻我大唐?”
“太子立下如此功勞,左仆射不為之慶賀,反而召集群臣這般詆毀圍攻,所為何意?”
“莫非要行王莽舊事?”
魏徵言辭犀利,根本沒給長孫無忌還嘴的機會。
‘苦也!’
長孫無忌心中苦澀不已,魏大噴子連皇帝李世民都扛不住,何況是他。
這一頂王莽的大帽子落下來,他這個進言傳了出去,天下人該怎麼看他。
“禮部尚書何在。”
眼瞼微動,李世民輕喝了聲。
“臣在。”
禮部尚書豆盧寬一板一眼的回道:“回陛下,依製,太子殿下確有僭越之舉。”
“既如此,那便召太子回朝。”
“眾卿以為如何?”
“是!”
一眾官員已經看出了李世民的心思,隻得讚同。
就連高士廉、魏徵等人都沒有繼續爭辯,因為太子越矩是事實。
“左武衛將軍。”
“末將在。”
李君羨赫然出身。
“朕命你即日前往塞北,召太子回朝。”
目光如炬,李世民下達了一道詔書。
“末將遵命。”
李君羨欣然應下,轉身離開了兩儀殿。
看到這裡,在場眾臣表情各異,畢竟李君羨可是百騎司首領,皇帝最為親信的人。
誰也沒瞧見魏王李泰眼眸中掠過一抹陰霾,太子太早回來,這對於他們的計劃可不是好消息。
“父皇。”
“太子此番北巡立下如此功勳,足以告慰列祖列宗。”
“兒臣奏請陛下封賞太子及一眾隨軍將領、官員。”
吳王李恪冷不丁的出聲,引起了在場所有官員的注意力。
有江南士族支持的他本就是奪嫡的大熱門,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為太子表功,所為何意?
“父皇。”
“兒臣以為三兄所言極是。”
“有功不賞,非大唐之禮。”
晉王李治繃著一張小臉,同樣出言支持。
“兒臣附議。”
魏王李泰後知後覺的出聲。
‘原來如此。’
滿殿文武百官這才看明白了,太子封功是必然的事情,否則,皇帝何以讓天下心服口服。
可若是李恪、李治他們站出來,那就不一樣了,這可是刷臉的好機會。
“擬詔。”
俯瞰眾臣,李世民開口道:“太子果敢驃銳,北鎮胡虜,功高於天,終南山賜其為封地,東宮子嗣稀薄,撥才人二名,宮女百人,太子嫡子長安郡王晉親王,封號:唐王,食邑增至五千戶。”
“是。”
黃門侍郎劉洎立即應道。
‘謔!!!’
這一封賞震驚了滿殿群臣,魏王李泰更是羨慕的眼睛都要滴血了。
區區一座終南山不足以說明什麼,可太子嫡子李厥晉親王爵,還是唐王,五千戶食邑,要知道,就算是最受寵愛的李泰食邑隻有三千戶,足可見其差距。
“陛下聖明!”
魏徵、高士廉等支持太子的朝臣聽後,無不喜笑顏開。
太子嫡長子封了唐王,這足以說明太子接任儲君的必然性。
“陛下聖明。”
不管其它朝臣有什麼想法,在這時候,他們都選擇了出聲附和。
‘父皇,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吳王李恪看著高高在上的李世民,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唐王算什麼,以太子之功,儲君之位必然穩若泰山,封太子嫡子李厥為皇太孫才是終結奪嫡之爭的關鍵。
偏偏李世民玩了這麼一手,這不是告訴天下人,儲君之位還有變數?難道如今的太子李承乾還不足以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功勞堪當大任。
‘大兄!四兄!’
晉王李治用眼角餘光看見了李泰大餅臉上的表情變換,暗自歎息了聲。
有些事情,他也無可奈何,正如那個位置一樣,他也有想法,這是人之常情!
沒有人注意到太子詹事岑文本為首的一乾東宮屬官始終麵無表情,好像對這些事情早有猜測,又或者是已經免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