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報站聲響起時，秦明才驚覺自己坐過了五站。他渾渾噩噩地走出車廂，夜風裹挾著細雨撲在臉上。手機屏幕亮著刺眼的白光，那個名為“天庭駐人間辦事處”的qq群依然置頂在聊天列表最上方。
“退出，現在就退出。”秦明站在空蕩蕩的站台上，手指懸在“退出群聊”的紅色按鈕上。霓虹燈在他腳邊投下破碎的光斑，像某種詭異的陣法。
手指重重按下。
【係統提示：群主已開啟全員禁言，暫不能退出該群】
“什麼鬼？”秦明瘋狂點擊退出按鈕，屏幕突然閃爍起來，所有圖標扭曲成漩渦狀。他嚇得差點把手機摔出去，再定睛看時，群公告自動彈出一行血紅色文字：
【九品仙吏秦明，本月考勤未達標，不得離職】
雨絲突然變得密集，秦明躲進便利店屋簷下。他嘗試卸載qq，但每次卸載後軟件都會自動重裝；換新手機登錄，賬號像被詛咒般自動同步所有記錄；甚至格式化電腦，雲端備份依然完好無損。
“你們到底想怎樣！”秦明對著空氣低吼，惹得店員投來怪異的目光。他抓起關東煮紙杯猛灌熱湯，試圖壓下心頭恐慌，卻發現湯汁在嘴裡泛著苦味——自打戴上那枚招財銅錢，他再沒嘗過食物的正常滋味。
手機突然震動，是母親發來的視頻邀請。秦明猶豫片刻，躲進儲物間接通。
“明明，最近工作順心嗎？”母親的臉填滿屏幕，背景是老家熟悉的客廳，“你爸昨天夢到你被一群穿古裝的人圍著……”
“媽，我很好。”秦明掐緊大腿保持微笑，“就是加班多，有點累。”
“要按時吃飯啊，你小時候身體就弱，記得七歲那年突然發燒說胡話，非說看見……”
“媽！我這邊要開會了！”秦明匆忙掛斷，後背抵著冰涼的貨架滑坐在地。儲物間彌漫著泡麵調料包的氣味，某個瞬間他恍惚聞到七歲那年病房的消毒水味——穿紅裙的小女孩坐在窗台上晃腿，醫生卻說那裡空無一人。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月老的私聊：
【月老】：彆試了，天庭合同簽了就不能毀約，你三歲時抓周抓了判官筆，命數早定。
秦明把手機砸向紙箱堆，金屬撞擊聲在狹小空間格外刺耳。五分鐘後，他又默默撿回裂屏的手機，用袖子擦去雨水泥漬。屏幕頑強地亮著，微信群跳出新消息：
【孟婆】：明早十點，彆遲到。
安平公墓籠罩在灰蒙蒙的雨霧中，秦明握著收攏的黑傘，看水珠順著傘骨往下淌。他特意提早兩小時到，卻發現有人更早——穿紅色洛麗塔裙的少女蹲在03區墓碑前，正往貢品盤裡倒……珍珠奶茶？
“孟婆湯新配方？”秦明走近時聞到甜膩的香氣。
少女抬頭，正是地鐵裡那個小紅。她今天的裝扮更誇張，蕾絲發帶綴著骷髏頭裝飾，裙擺沾滿泥點：“嘗嘗？加了彼岸花蜜的波霸奶茶。”
“不用了。”秦明後退半步，“直接說任務吧。”
小紅蹦跳著帶他來到一座新墳前。墓碑照片上是位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孩，死亡日期顯示三天前。“林小夏，22歲，陽壽本該到79歲。”小紅指尖拂過碑文，青苔瞬間枯萎，“她的魂魄不見了。”
秦明掏出招財銅錢，按照月老教的方法抵在眉心。銅錢嗡鳴震顫，墓碑表麵浮現密密麻麻的金色紋路，像電路板又像符咒。
“這是……”
“電子生死簿的實體錨點。”小紅突然嚴肅起來，“有人篡改數據庫後在人間留下物理印記。摸一下墓碑。”
秦明遲疑著伸手，指尖觸到石碑的刹那，無數畫麵湧入腦海：
——穿白大褂的男人將u盤插入服務器，熒藍數據流中閃過“福壽安康保險”lo；
——林小夏在斑馬線上突然僵直，貨車刺眼的遠光燈；
——殯儀館冷藏櫃裡，少女屍體胸口浮現血色月牙印記……
“啊！”秦明踉蹌後退，銅錢“當啷”落地。小紅及時扶住他，掌心冰涼得不似活人。
“看到什麼了？”
“暗月……他們在保險公司機房做手腳……”秦明喘著粗氣，“死者身上都有那個月亮標記……”
尖嘯聲驟然劃破雨幕。三輛黑色越野車撞開公墓鐵門，急刹在泥濘中。車上衝下十幾個黑衣人，手持改良過的符文槍械，領頭的正是昨天逃走的那個。
“他們怎麼找到……”秦明話音未落，小紅突然扯開他的襯衫——招財銅錢正在鎖骨位置燙出新月形紅痕。
“追蹤咒。”小紅咂舌，“財神這老糊塗，送禮物都不檢查清楚！”
槍聲炸響，秦明被小紅拽著滾進墓碑後。子彈打在石板上迸出火星，碑文亮起血色光芒。小紅趁機咬破手指，在掌心畫了個複雜符咒：“抓緊我！”
地麵突然塌陷，兩人掉進漆黑甬道。秦明在墜落中聽到上方傳來怒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地下甬道彌漫著腐土氣息，手機電筒照亮兩側森森白骨。小紅邊走邊拆下蕾絲發帶，黑發瞬間變白，身形抽長成二十餘歲的冷豔女子——這才是孟婆真容。
“生死簿被植入病毒，每篡改一次數據，就需要在人間留下錨點。”孟婆的聲音在地道裡回蕩，“這些墓碑就是他們的硬盤。”
秦明用銅錢抵著牆壁，看到金色數據流在土層中奔湧：“所以他們殺人是為了……”
“擴容存儲空間。”孟婆冷笑，“每死一個陽壽未儘者，就能多篡改十個人的命數。前天是程序員，昨天是外賣員，明天可能是教師——直到整個生死簿崩潰。”
地道儘頭出現微光，秦明跟著爬出地麵，發現竟站在“福壽安康保險”大廈後巷。孟婆遞給他工牌：“你現在的身份是it維護員王濤，混進去查機房。”
“為什麼是我？”
“因為活人進機房不會觸發警報。”孟婆指尖點在他眉心，“給你開了臨時天眼，能看到數據流向。記住，找到主服務器就……”她突然側耳傾聽，“他們追來了，走！”
秦明被推進消防通道，回頭時孟婆已消失不見。他握緊工牌，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手機在褲袋震動，群消息不斷彈出：
【係統消息】“九品仙吏秦明”觸發緊急任務，貢獻點獎勵翻倍。
【閻王】：找到服務器者，贈五十年陽壽。
【哪吒】：新人挺住！我給你燒了把虛擬火尖槍過去！
秦明苦笑著摸向口袋，果然摸到個u盤狀物體。電梯門開合的瞬間，他最後看了眼窗外陰沉的天空——那裡隱約浮動著隻有他能看見的金色網格，像張籠罩整個城市的大網。
“真是……逃不掉了啊。”他刷卡走進機房，空調冷風掀起額前碎發。某個服務器的指示燈突然瘋狂閃爍，映亮了他脖頸處逐漸消退的新月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