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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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在深宮當差, 何曾見過如此盛大的宮宴,又何曾觀看過這等虎虎生威、酣暢淋漓的猛士表演?

那雄渾激昂的鼓聲,剛猛有力的動作, 遒勁健碩的肌肉,著實令她大開眼界,熱血沸騰。

心中暗暗驚歎之時,忽覺後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回過神,才發現太子殿下一雙陰沉墨眸正冷冷盯著自己。

雲朵心尖兒一顫:“……殿下, 有何吩咐?”

太子叩了叩桌案,“替孤剝榛子。”

雲朵看向他麵前盤中盛放著滿滿的榛子, 舌頭打結:“剝、剝多少?”

太子:“先把這些剝完再說。”

雲朵詫異極了。

他平日不重口腹之欲, 似這等榛子杏仁之類的乾果更是如何端上桌, 便是如何紋絲不動地端下去,今日竟然要她剝一整盤的榛子!

她戀戀不舍地朝那戴青銅麵具的領舞看了眼, 無奈垂下頭, 拿起工具敲敲打打。

席間有喝彩聲傳來,她立即抬頭去看,猝不及防竟又對上了太子沉冷的目光。

雲朵心裡隱隱有個猜測, 小聲嘀咕:“殿下不許我看歌舞?”

太子:“這是普通的歌舞?”

“難道不是?”雲朵弱弱道,“人家大大方方地演,大家大大方方地看,我總不能自戳雙目吧。”

“你是孤的侍寢宮女, ”太子冷聲提醒,“對麵哪有女眷似你這般盯著男人細看的?”

雲朵便伸長脖子往屏風對麵瞧,她就不信了,這席間舞曲激昂, 鼓聲雷動,對麵上百名妃嬪命婦就沒有一個抬頭的嗎?

這能忍得住?!

誰知還沒有看到妃嬪女眷,視線竟撞上了席間不遠處的六皇子。

六皇子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雲朵,才想同她招招手,哪知下一刻太子冷冷掃過來,一雙銳眸寒光畢現,嚇得他趕忙縮回腦袋,假意與身邊的四皇子攀談。

太子緩慢收回目光,暗暗咬緊後槽牙。

雲朵更加確定了,太子就是不準她看彆的男子!六皇子不行,連表演歌舞的壯漢也不行。

「自己藏著掖著不給人看,還不許我看彆人!這就是堂堂儲君的襟懷氣度嗎?」

「你若是舍得天天給我看,我至於好奇彆人的嗎!」

雲朵鼓了鼓腮幫,一看到太子握緊的拳頭和手背鼓起的青筋,又嚇得聳聳肩,乖乖垂下頭,繼續剝榛子。

女眷席最前麵坐著宗室貴女和品階較高的妃嬪,這男人的赤膊戲,也隻有幾個長公主、郡主敢大大方方地欣賞,後麵一眾女眷都低著頭閒聊。

武寧侯夫人今日與已出嫁的女兒薑清慈坐在一起。

武寧侯身經百戰,昔年是景佑帝最為器重的武將,如今父子齊上陣,跟隨太子南征北戰,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薑清慈去年嫁給了正四品的通政使沈言玉,如今也封了誥命。

過道中有宮婢來來往往,給貴人們麵前的茶盞中添茶。

母女倆正說著話,一個宮女手頭不慎,托盤上的茶壺傾倒,打濕了薑清慈的衣袖。

那宮女嚇得趕忙跪下,替薑清慈擦拭,“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帶夫人去偏殿換身衣裳可好?”

冬日衣衫濕冷,貼在身上不舒服,薑清慈隻好同母親說明緣由,起身離席,跟著那婢女前往偏殿更衣。

一入偏殿,便是撲麵而來的甜膩熏香,爐中燒著紅羅炭,屋內溫暖如春,薑清慈卻覺得腦中有些昏沉,許是不透氣的緣故,她便也沒有太在意。

婢女引著她進內,到衣桁上取提前備好的衣裙給她更換。

為了這場宮宴,殷貴妃準備了十多套衣裙,女眷們意外弄臟衣物,也好及時更換。

除夕夜晚宮中還有燈火秀,往年推搡的、摔倒的,甚至落水的都大有人在,準備周到些總是不錯的。

薑清慈解開衣裙,卻絲毫不覺得冷,身體反倒是隱隱發熱發麻,漸漸地,眼神開始渙散,四肢也慢慢沒有了力氣。

她察覺到不對,提聲喚自己的侍女,可那侍女明明方才還緊跟在她身後,這會兒卻不知去了何處。

她心下著急,剛想出去找人,冷不防腿一軟,整個人便軟塌塌地倒在地上。

那潑茶的婢女立刻將人挪去了床榻。

席間歌舞仍在繼續,太子麵前的長案上擺滿了珍饈美味。

雲朵剝完最後一枚榛子,撣了撣手,無意間在上菜的宮女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竟是她在尚膳監時睡同一間通鋪的山桃。

山桃放下手中的百花釀鵝掌,悄悄朝她擠擠眼睛,雲朵也同她笑了笑,視線一直跟隨她離開,卻沒想到山桃出殿門時朝她招了招手,大概是想喊她出去說話的意思。

雲朵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她了,無奈在太子麵前連寒暄兩句的機會都沒有。

她將那碗榛子推到太子麵前,“殿下,奴婢剝完了。”

太子淡淡“嗯”了聲,並沒有急著吃的意思。

雲朵小心翼翼瞧他臉色,滿臉堆笑道:“殿下,奴婢看到尚膳監的熟人了,能否出去同她說幾句話?”

太子看她一眼,難得好脾氣:“去吧。”

雲朵歡歡喜喜謝了恩,提著裙擺跑出去了。

太子給身後的秦戈使了個眼色。

秦戈即刻心領神會:“殿下放心,屬下這就派人暗中保護雲朵姑娘。”

太子聞言蹙起眉頭,想說什麼又懶得說,擺手讓人下去了。

女眷席上,玉嬪起身向殷貴妃告退。

今日是怕九皇子見到太子害怕,玉嬪就沒有把人帶出來,隻吩咐了寶華殿的宮女帶他去禦花園看宮燈,這會人應該已經到了。

殷貴妃今日是女眷席的主人,又是後宮地位僅次於皇後的人,拿出了素日少有的高傲姿態,訓誡道:“九皇子性子頑劣,往後你可要嚴加管教,待他身子好些,也該帶他前往東宮,向太子認個錯才是。”

玉嬪心中不快,麵上還是恭順著應了。

太子遠遠見玉嬪起身,當即眼神示意曹元祿派人跟過去。

酒過三巡,有人匆忙進殿。

那人在太子席位附近徘徊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前道:“太子殿下,奴才是朝陽殿的宮人,有要事稟告……”

太子饒有興致地挑眉:“哦?”

那小太監欲言又止,壓低聲音,極為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您的那位侍寢宮女,在偏殿與一伶人……偷香竊玉,被林總管抓了個正著,您快去看看吧!”

這人大概是沒想到太子如此淡定,最寵愛的侍妾與人走野,他竟還能無動於衷,還坐得住?

小太監有些無措,試著催促道:“殿下,林總管等著您親自前去發落呢!”

「太子不去捉奸,接下來也不好進行啊!」

太子這才適時表現出急怒的神色,起身吩咐道:“帶路。”

對麵的寧德侯世子眼看著他起身離席,冷眸慢慢地眯起。

這些年來為了對付太子,皇後和父親幾乎想儘了辦法,刺殺、下毒、下藥,不擇手段,可到頭來仍是功虧一簣。

今日他已在偏殿設下天羅地網,今夜過後,太子必將千夫所指,眾叛親離。

他攥了攥手裡的酒盞,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正打算請明成帝、武寧侯等人一同去看好戲,身邊的心腹長隨從外頭匆匆趕來,滿頭的冷汗,附耳稟了一句,寧德侯世子當即臉色大變,幾乎是捏碎了手裡的杯盞。

“到底怎麼回事?”

“玉嬪娘娘本是去禦花園尋九殿下,路過廊下卻被人無意衝撞,衣裙染了臟汙,這才入了偏殿……爺放心,屬下已經派人盯緊了,太子那邊也有人攔著,偏殿暫且還是安全的,可玉嬪娘娘在裡麵,與那領舞的伶人衣衫不整,屬下實在不敢冒險把人帶出來,還得請爺定奪……”

寧德侯世子臉色冷鷙,五官幾乎扭曲,當即攥拳起身:“立刻封鎖偏殿,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還有,派人引開太子,不,不,讓祁連帶人過去,今晚就動手!太子絕不可再留!”

他實在沒辦法冷靜下來,太子絕不能撞見偏殿那一幕,他現在過去還有機會把人救出來。

合歡散無藥可解,他總不能留她在殿中被一個卑賤的伶人玷辱。

他對朝陽殿非常熟悉,完全可以藏好她。

可他也不想再等了!今夜不管是陰差陽錯還是有人設計,隻要太子一死,宮宴必然大亂,到時萬事都能迎刃而解。

寧德侯世子攥緊手掌,深吸一口氣,推開偏殿的大門,果然聽到裡麵女子細碎的嬌吟。

這聲音他再也熟悉不過。

果然是她。

寧德侯迅速熄滅爐中熏香,然後快步繞過屏風,看到的便是玉嬪臉色酡紅,渾身癱軟地躺在床上,那伶人卻已不知所蹤。

等等,伶人?

寧德侯世子渾身一冷,當即意識到不對?

什麼林總管,什麼伶人!通通都不在!

本該在此的武寧侯之女薑清慈也不在!甚至連一個隨侍的下人都沒有,房中唯有玉嬪一人!

他瞬間想到,怕是有人誆騙他前來!

難道是太子?還是明成帝?

可他與玉嬪之事那麼隱蔽,連皇後都毫不知情!他父親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會泄露出去!

顱內霎時劇痛異常,像被一把利刃狠狠劈開,他隻覺得眼前發黑,渾身冷汗爆出,滔天的恐懼與恨怒幾乎將他整個人吞沒。

這時候,床上的女人顫抖著,輕輕喊出他的名字:“懷川,懷川,是你嗎……”

謝懷川幾乎是渾身一震,顱內一根緊繃的弦就這麼斷了。

女子嫵媚柔弱的嗓音繚繞在耳畔,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是他的人……他怎麼可能不管她。

他大步上前摟住那柔軟的身軀,“阿璿彆怕,我帶你出去……”

可玉嬪中藥至深,四肢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滾燙纖細的身子藤蔓一般,緊緊纏住了他的腰身。

“懷川,我好想你……”

謝懷川呼吸猛地一窒,他仰起頭,胸腔亦在劇烈地起伏。

儘管他進門就滅了合歡散,可空氣中尚有餘香,也許是因為殘留的媚香影響他的思考,也許是她仿若無骨的身子就這樣癡纏地攀附著自己,這是他無數次夢到過的場麵,他又如何舍得放手?

可這裡到底不是纏綿的地方,他緊緊攥著拳頭,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這時候帶她離開隻會更加引人注目,自己的長隨或許已經被人收買……

他猛然看向屋內緊閉的雕花窗。

為今之計,唯有他先行離開,找到寶華殿的侍女來安置她,就算來不及,被人發現了,偏殿內沒有男子,便談不上捉奸……

他溫柔地親吻著懷中瑟縮的女子,低聲安撫:“阿璿,我們被人設套了,我留在這裡,你我都是死路一條,眼下我隻能先找機會出去,再尋人來救你,你……你莫要害怕,先在這裡等一會可好?”

才要起身,女子滾燙紊亂的呼吸撲上來,隨之而來的,是馨香柔軟的紅唇……

朝陽殿外。

秦戈上前稟告道:“九皇子已在屬下手中,殿下可要現在過去?”

太子勾起唇角,“去請陛下一起看場好戲吧。”

可惜了今日皇後與寧德侯都不在,否則這場戲要更加精彩。

太子忽然想到什麼,“雲朵在何處?”

秦戈有些艱澀地道:“雲朵姑娘見到了一名同鄉的侍衛,兩人正在茶房外說話。”

太子眉眼瞬間冷了下來。

……

雲朵原本與山桃說著話,沒想到在朝陽門巡邏的隊伍中看到了自己的同鄉李猛。

李猛許久未曾見到她,還不知道雲朵已是太子的侍寢宮女,當下便以解手為由,從隊列中抽身,上前來同她打招呼。

“我倒是忘了,你在尚膳監當差,今日可也是在朝陽殿伺候茶水膳食?”

李猛人如其名,生得高大壯實,虎虎生風。

兩人走到茶房外無人之處,雲朵朝他笑笑:“我如今在東宮當差啦,今日是跟太子殿下過來的。”

李猛聽到“東宮”二字,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東宮?我聽說前段時日,太子殿下肅清東宮上下,你……”

雲朵道:“殿下知道我忠心耿耿,自然不會處置我。”

太子竟還把她帶在身邊隨侍,那豈不是……

李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既然你在太子身邊當差,我還是……”

他還是趕緊逃吧!

被太子發現他與貼身侍女私下見麵,他還活得成嗎!

雲朵道:“唉你不知道,太子殿下雖然如狼似虎,手段狠辣,名聲也不好,但……”

說著說著,雲朵忽覺得背脊一涼。

李猛看到她身後那道高大漆黑的身影,雙腿一軟就要跪下來。

雲朵愣愣轉過身。

猝不及防撞上太子凜若冰霜,殺氣騰騰的麵容。

她、她方才說什麼來著,太子殿下“如狼似虎”,“手段狠辣”,“名聲也不好”……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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