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路邊,裡麵溫度適宜,比外麵暖和一些,有不濃不淡的冷茶香,不知道是不是身邊男人身上散過來的,聞得朝暈有些渴,動作很小地吞咽了一下,握緊了自己的小包,縮緊了肩膀。
薄顧明明沒有看過來,卻按開了另一邊的小冰箱,從裡麵抽出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態度平和得像一個完美無瑕的引路長者:“喝些水。”
朝暈遲鈍地撲閃了下眼睛,怯生生地接過,姿勢好像柔和了些,小聲說謝謝,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車內空間很大,足夠嘟嘟一直在她腳邊興奮地蹦來蹦去。
薄顧半闔著眼目,雙手交叉擱在身前,平靜道:“它很喜歡你。”
朝暈知道他在說嘟嘟,慢慢露出來了一個靦腆的笑來:“我也喜歡它。”
她忽然轉眸看向薄顧,好像不再怕了,眼神和嗓音一樣清亮:“薄先生,你是不是不記得我?”
前麵坐著無所事事的章衡神經一緊,轉過身去朝暈,怎麼看怎麼不覺得她是會主動攀關係的人,但是他確實不記得這張臉。
薄顧掀開眸子,斜眼去看她,卻不會讓人感到一絲一毫的無禮:“記得你?”
“對呀,”朝暈很坦然地接受了他語氣中含有的“不記得”的回答,伸手摸了摸嘟嘟的腦袋:“我是朝暈,我是秦朝暈。”
說起“朝暈”兩個字,兩個人都沒印象,但是一說起“秦”這個姓,他們就忽然明白過來她是誰了。
不得不說,朝暈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了,章衡其實是見過她兩麵的,但是像他這種專業能力極強的人一整天都沒想起來她是誰,更彆提薄顧這種誰都不放在眼裡的人了。
怪不得沒什麼戒心就跟著上車了,原來是聽到了他的名字。
薄顧重新垂下眼眸,似乎沒有意外的情緒:“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回家。”
朝暈把嘟嘟抱起來,好像完全放鬆了下來,羞澀地嘿嘿一笑:“我說話不好聽,被家裡趕出來了。”
章衡:?
嘿嘿啥呢?
說話能多不好聽,能被趕出來?
不過想想也是,現在秦家都亂成一鍋粥了,發生什麼他都不意外了。
薄顧對於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樣子,聽到這麼一個離譜的原因也沒有反應,他隻是微微頷首,切中肯綮地問:“你現在沒有地方去嗎?”
朝暈點點頭,格外誠實:“對呀,我手機沒有電了,我也不想動,剛才坐在那裡想要怎麼辦。”
薄顧覺得,她的話其實沒有那麼少,也不傻,就是看起來太老實了,感覺說什麼她都信。
他看向她,溫和與疏離在他身上融合得徹徹底底,說話時單刀直入:“你可以考慮一下跟著我回薄宅,嘟嘟很喜歡你,我想要邀請你去照顧它幾天,你的吃穿住行我都可以包下,你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我不拘束你,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準備合同。”
他說話凝練到沒有私人情感,簡直像是在談合同。
朝暈的嘴巴張成了一個“o”型,似乎在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信息,她掰著手指數,呆呆地問:“你的意思是,我和嘟嘟玩,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嗎?”
薄顧清冽如秋水般的眼眸看著她,輕輕點頭。
朝暈撓了撓頭,自言自語:“感覺都是好事呀,像是給我一百塊錢,然後去買彩票中了兩百塊錢。”
薄顧唇角輕揚,柔和的氣息便濃了一些,讓茶香氣都暖了點:“想多了,嘟嘟遇見喜歡的人很膩歪,照顧它很費精力。”
“如果你覺得累的話,我們可以談工資。”
朝暈捏著嘟嘟的臉rua了又rua,語氣裡的小雀躍止都止不住:“不會呀,我不會累的。”
薄顧沒有和她繼續談累不累的問題,目的性很明確地詢問:“所以,你是同意了嗎?”
朝暈點頭如搗蒜,窗外的日光燈驟亮,暖黃色的燈光如橙光鵝毛,透過車窗灑在她身上,帶著玻璃窗本身的灰,把她整個人都裹上了不刺眼的光圈,讓她眸子裡的光赫然閃亮:“謝謝你收留我,薄先生。”
其實對於薄顧來說隻是各取所需,但是她語氣裡的感激喜悅實在是太明顯,都讓他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做好事了。
他隻是吩咐章衡開車,輕笑著搖頭:“沒關係。”
朝暈覺得,他和彆人說的一樣,溫和有禮,正人君子。
但是又有一點不一樣,他其實並沒有很開心,身上總是縈繞著不知低於還是高於悲傷的死寂。
他們坐得這麼近,卻讓她覺得他們離得很遠。
薄宅不遠,車停下的時候,天剛剛完全黑下來。
章衡先去給薄顧開門,按下手邊的按鈕,從車框下探出了一個小斜梯,薄顧熟練地操縱著輪椅,掌控著速度,順著斜梯平穩落在了地上。
朝暈抱著嘟嘟,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待到章衡握上輪椅的把手,薄顧突然側過頭,沒有看她,卻擺明了是在和她說話:“秦小姐,可以走了。”
朝暈忙應了一聲,跟著他們往大門口走,嘟嘟在她懷裡掙紮了幾下,她心領神會地把它放下去,踩著它的腳印前行。
偌大的一個薄宅空蕩蕩的,大理石被璀璨冷白的燈光照出冰涼的溫度,沒有聲音,沒有動靜,一切都沒有呼吸,都是死的,隻有金錢鑄成的高樓漠然的注視,冰冷得讓人覺得恐怖。
然而,這死湖般的房子裡,驀然插入了一道突兀的叫聲。
“嗷!”
前麵的兩人一頓,章衡推著薄顧,轉了個小小的弧度,薄顧就看見了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朝暈。
朝暈象征性地拍了拍衣服,但是其實地板比她的臉還乾淨。
見薄顧看過來,她不好意思地微微抿唇一笑,小聲道歉:“對不起,我被這個門檻絆了下。”
薄顧覺得,她其實還是有點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