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二人驚呆在當場,魯智深回頭看向武鬆:“兄弟,煩你替灑家取一甕酒來。”
武鬆點頭一笑,飛一般轉了遭回來,托著一壇子酒,呼的拋給了魯智深。
魯智深大手一攤,穩穩接住,拍開封泥,雙手捧著,麵色誠摯:“此前李大哥說起你二人,全然不知灑家卷了你酒器私逃一事,灑家才知你二人竟是以德報怨,替俺遮瞞醜行,此等君子行徑,著實讓灑家汗顏,心中便想,若有一朝得見你兄弟,定要好好敬你二人一碗酒!”
說罷抱起酒壇,噸噸噸喝了幾大口。
哈!他吐出一口酒氣,又說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那年灑家定是要走,乃是覺得你二人做事慳吝,不夠慷慨,因此不肯久留,又嫌你二人替灑家準備踐行盤纏,竟還要當場去劫彆人,因此特意要你二人吃灑家一驚!”
李雲龍露出讚歎之色,心想這個“不愧是‘花和尚’,當著眾人麵大剌剌剖開肝膽,沒有半點陰私不能見人,真個是磊落光明,也不愧他能名垂千古,被曆代好漢們喜愛。
李忠這時反應過來,連忙道:“哥哥,小弟們……”
魯智深把手一擺:“你們本沒有錯。灑家後來自己也做了山寨之主,才知當家之難,成百上千張嘴指著你吃喝,這同光棍兒過日子,真是天壤之彆!灑家當年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做事也欠周全,這一點還是李雲龍大哥點破,灑家才能領悟,著實懊悔不已,可是往事難追,也隻能仗著肚子大,再喝三碗酒向你們賠罪。”
說罷酒壇高高一舉,那酒水如天河倒掛,明亮亮直傾下來,魯智深張開大嘴,噸噸噸往下吞咽,片刻間乾掉了半壇子酒,莫說三碗,隻怕五六碗也已夠了。
他把壇子一放,隻見胡子上衣襟上,儘皆淋漓,眼神亮亮的望著二人:“李兄弟,周兄弟,灑家賠禮已畢,你二人若肯見諒,吃了俺這半壇兒殘酒。”
武鬆本在一旁笑吟吟看熱鬨,聽到這一句,“嗯”的一聲,神色異樣起來。
李忠目含熱淚,連忙接過酒壇,顫聲道:“哥哥,得你今日這一番話,小弟還有什麼放不下?”
說話間抱起酒壇,大口猛喝。
周通雙淚長流,大叫道:“哥哥若早這般看得起小弟,小弟的兒子已能替爹爹打酒也!”
說罷搶過酒壇,噸噸猛灌!
“咦?”魯智深品味他話裡言語,心想這“小霸王”不是在罵我吧?我這廂遞給他們酒,不成了給爹打酒的兒子?
他心中轉念,斜睨過去,但見周通抱著酒壇不鬆,直喝了個山枯海儘,這才打個酒嗝兒,滿臉酡紅含笑道:“痛快,痛快,魯智深哥哥打來的酒,竟是分外好喝!”
說罷眼睛一閉,仰頭便往後倒,李忠連忙抱住,叫道:“他醉了,他醉了!”
魯智深見周通呼呼大睡,鼻子吹出老大泡泡,實是醉態可掬,心中不由一動,歎道:“罷了,當年毀他一樁姻緣,今日當他一回兒,也算果報。”
李雲龍哈哈大笑:“佛家不是有句話叫什麼空就是色、色就是空,可見爹就是兒、兒就是爹!”
眾人聽了紛紛歡笑,當日便宿在桃花山腳下,李忠設宴款待眾人,便連嘍羅們碗裡都有大肉一塊,隻吃得賓主儘歡,席間李雲龍見桃花山那些嘍囉俱都換了新襖,大覺欣慰。
及次日,桃花山眾人趕著車、挑著擔兒下了山,雙方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往芒碭山而去。
桃花山的嘍羅們是一起苦過來的,戰力不高,彼此感情卻好,沒一個肯離寨而去,扶老攜幼,都要往芒碭山。
魯智深江湖經驗豐富,便同李雲龍說,似這般大隊人馬衝州撞府,必然生出事端。
李雲龍笑道:“那就化整為零!”
此事他是最有心得的,當即整編隊伍,數十人一隊,前後編成二三十隊,前後都是青壯,居中多是老幼,各自拉開十餘裡路程,緩緩而行。
他帶著時遷,親自居中協調,楊誌、楊雄、李忠、石秀四個領著馬軍及斧頭隊,前後照應,魯智深、曹正押後,武鬆、周通兩個做開路先鋒。
至於項充、施恩兩個斷腿的,依舊在大車裡鋪的軟軟的,隻顧躺著養傷。
隨後七八日,轉過淄州、齊州,入得鄆州,來到須城縣附近,卻見幾家旅店都被客商擠滿,武鬆尋不到空房,焦躁起來,便要趕先前的客人滾蛋,客人們齊聲鼓噪,卻是周通勸住,說我們隻求趕路,何必生事?這裡情形蹊蹺,且報大哥做主。
武鬆於是回報,李雲龍得知,匆匆趕到看了,奇怪道:“這眼見便要過年,路上行人都匆匆要往家趕,這裡怎麼有這麼多人逗留?”
時遷主動前去打聽,不多久回來稟告道:“梁山泊出動大軍,要打獨龍岡前三個大莊,那三莊都是辦了民團的,結盟互保,兩下連日廝殺,探馬四下縱橫,因此堵塞住了道路,人不敢過。”
李雲龍詫異道:“梁山鬨得這麼大,官兵居然不管麼?”
時遷道:“那三莊不是民團麼?若是他打勝了,便算是官兵贏了,若連他也勝不得,這一州官兵才多少,又豈敢去討野火?”
李雲龍此前和曾頭市交手,已知如今山東河北一帶,治安剿匪主要都靠民團,隻有少數幾個州府能拉出像樣些的兵馬。
又問道:“他一個山寨打三個村莊,能有多少兵馬,居然連路都堵住了?”
時遷道:“兵馬真是不少,據說梁山出動六千六百人,其中步軍六千,馬軍六百,詐稱三萬,那三個莊子,能戰青壯有一二萬,其中精銳亦有數千,倒是一場大戰了。”
“這麼多人?”李雲龍嚇了一跳,梁山人強馬壯也就罷了,三個莊子居然也有這麼多人馬,念頭一轉,猜測道:“不會是祝家莊那一夥吧?”
時遷連連點頭:“不錯,哥哥也聽過此莊名頭麼?獨龍岡三莊,這祝家莊居中,實力也最強盛,左右乃是李家莊、扈家莊。”
李雲龍一聽李家莊、扈家莊,心知錯不了了,一時不由奇怪起來。
他記得梁山泊三打祝家莊,起因乃是時遷偷吃了祝家莊店裡的報曉雞,被人捉住要做梁山賊寇送官,楊雄石秀逃去了梁山搬救兵,這才有了後來大戰。
可是如今石秀三個早早跟了自己,怎麼會……
想到這裡,李雲龍一拍腦袋,心想咱這不是糊塗了,那祝家莊就在梁山泊腳下,成日以梁山為假想敵,這正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麵,便是沒有時遷這導火索,兩家也早晚要有一戰!
正思忖時,武鬆找了來,唱個喏道:“大哥,既然是梁山兵馬攔路,小弟願去走一遭,同他討個人情,讓他放俺們過去。”
時遷驚道:“武二哥,梁山那夥已是殺紅了眼,隻怕不好說話。”
武鬆自信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武二有一位至愛兄長,正是大名鼎鼎的‘及時雨’宋江,據說他在梁山泊坐了第二把交椅,放我等走路,於他不過一句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