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被帶走了,客廳裡隻剩下壓抑的沉默。
吳菲捂著臉,肩膀微微聳動,李琳依偎在她身邊,眼神空洞。
老管家站在一旁,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王月看向陳悅,語氣裡帶著些許疲憊:“這下……算是水落石出了?”
天成警官也鬆了口氣的樣子,準備招呼手下收隊。
陳悅卻搖了搖頭,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逐漸暗下來的天色。
“不,還有疑點。”
王月和天成都愣住了。
“李耀承認進了書房,想拿走那把古劍,這能解釋羽毛的斷裂。他也承認去過廣場附近的倉庫處理包裹,這和老於的證詞以及羅張的發現對得上。”
陳悅轉過身。
“但是,幾個關鍵問題沒解決。”
“第一,書房裡那雙屬於死者李嘉豪、卻沾著外麵泥濘的鞋印。李耀進去是為了拿劍,需要換上死者的鞋子,還在外麵踩了泥再回來留下腳印嗎?多此一舉。”
“第二,李耀的狀態。他剛才明顯是極度恐慌,急於撇清,不像是能冷靜策劃密室殺人,並且還能專業處理掉帝都廣場那四個人的樣子。那四個人,死於槍傷,脖子上還有勒痕,手法更像是職業殺手,或者說,是帶著某種泄憤和警告意味。”
“第三,密室。李耀說他知道密室,但他進去拿東西,為什麼要把窗戶封死,偽造一個密室現場?他拿了東西,直接從密室離開不是更方便?”
陳悅頓了頓,看著眾人,“李耀很可疑,他參與了某些事,但他很可能不是殺害李嘉豪的真凶,也不是帝都廣場槍擊案的主謀。”
“或者說,他隻是鏈條中的一環。”
王月皺緊眉頭:“那你的意思是……”
“還有人介入了這起案子。”
陳悅語氣肯定。
“一個我們可能忽略了的人。”
他看向羅張:“羅張,你辛苦一下,再去兩個地方。”
“第一,重新仔細檢查李家彆墅的入口和所有可能的潛入點,特彆是監控死角,看看有沒有被破壞或者異常的痕跡,無論多細微。”
“第二,聯係李耀提到的那位鐘老師,詳細問問李耀去找他的具體情況,還有,鐘老師平時都和什麼人來往,有沒有可疑的人最近和他接觸過,特彆是……和李家或者賭博有關的人。”
羅張點頭:“明白,老大。”
說完,羅張便匆匆離開。
陳悅則留在李家,他需要重新梳理一遍所有人的證詞,特彆是那個在關鍵時刻被兒子李明叫去地下室的李夫人吳菲,以及那位看似一直在配合、實則可能隱瞞了什麼的周律師。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徹底黑透。
李家的氣氛愈發凝重。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羅張的電話打了進來。
“老大,有發現!”羅張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
“說。”
“彆墅後門靠近花園的一個隱蔽角落,有個紅外防護探測器被人為破壞了!手法看著……不太高明,像是用蠻力撬開,然後剪斷了線路。”
“損壞時間通過設備日誌看,就在李嘉豪死亡時間段前後!”
陳悅精神一振:“很好!鐘老師那邊呢?”
“鐘老師說,李耀確實去找過他,很焦慮,問了一些關於古董脫手和……如何不留痕跡處理麻煩事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鐘老師提到,他有個老賭友,幾年前去世了,留下一個兒子,叫劉明。”
“這個劉明,最近經常來找鐘老師,狀態很差,總是唉聲歎氣,說他爸留下了一屁股賭債,被追得很緊,還抱怨過李嘉豪不肯幫忙,甚至落井下石。”
劉明!
那個之前隻作為李嘉豪投資顧問出現的劉陽?不對,這是劉明!
陳悅立刻回想起之前在客廳審問劉陽時的情景,那個劉陽隻是財務顧問,而這個劉明,是舊友之子,帶著明確的動機。
“鐘老師還說,劉明以前跟著他爸來過李家幾次,對這裡環境應該不陌生。”
羅張補充道。
破壞防護罩的笨拙手法,符合一個被逼到絕境、又不是專業人士的形象。
強烈的動機,對環境的熟悉。
這個劉明,嫌疑陡然上升!
“老大,這個劉明,會不會就是……”
“很有可能。”陳悅打斷羅張。
“他可能才是那個潛入者,甚至……是帝都廣場案的關鍵人物。”
“羅張,你立刻去查這個劉明的住址和行蹤,進行秘密布控,有任何動靜立刻彙報!”
“是!”
掛斷電話,陳悅立刻找到王月和天成。
“王警官,天成警官,我們可能找到另一個關鍵嫌疑人了。”
陳悅將羅張的發現和自己的推測快速說了一遍。
王月和天成聽完,對視一眼,神情都變得極其嚴肅。
“劉明……因為賭債和李嘉豪有衝突……”
天成喃喃道:“這確實是強烈的動機。”
“那個被破壞的防護罩,說明除了李耀通過密室進入書房,可能還有人從外部潛入,或者至少嘗試過。”
王月補充。
“這能解釋那雙奇怪的鞋印,也許是劉明留下的,他潛入時沾上了外麵的泥土,不知為何又穿上了死者的鞋子……”
“不。”陳悅毫不客氣地打斷。
“鞋印可能更複雜,但劉明的出現,讓很多事情合理化了。我們需要立刻找到他。”
天成立刻拿起對講機,開始布置任務,調查劉明的資料和動向。
“陳偵探,你覺得這個劉明和李耀之間,是什麼關係?”王月問道。
“合作,或者……利用。”
陳悅吐出一口煙圈。
“李耀想除掉哥哥,需要助力或者說,需要一個能幫他處理臟活的人。
劉明被債務逼得走投無路,又對李嘉豪心懷怨恨,兩人很可能一拍即合。”
“李耀負責動手殺李嘉豪,利用密室製造不在場證明。而劉明,可能負責處理掉那些知道內情或者同樣對他們構成威脅的人。”
“也就是帝都廣場那四個死者。同時,劉明破壞防護罩,可能是為了製造外部入侵的假象,混淆視聽,也可能是為了方便自己或者李耀事後更容易地離開。”
“那把古劍……”
“可能是李耀真正想從書房拿走的東西,也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線索,用來栽贓或者引導我們。而劉明在廣場附近倉庫處理的包裹,裡麵裝的,或許不是古劍,而是……凶器,比如帝都廣場案的槍。”
夜色漸深。
警方的力量開始圍繞劉明展開。
羅張那邊不斷傳來消息,劉明似乎有所察覺,行蹤變得詭秘起來,頻繁更換交通工具,像是在躲避什麼。
但他最終的目的地,指向了一個地方。
鐘老師家附近。
“他去找鐘老師,是想尋求幫助?還是處理最後的首尾?”天成警官看著地圖上的標記點。
“不管是什麼,我們都得去會會他。”
陳悅站起身。
“也該去拜訪一下這位鐘老師了,他知道的,可能比他告訴羅張的要多。”
陳悅、王月、天成,帶著幾名便衣警員,驅車前往鐘老師家所在的舊式小區。
同時,外圍的布控也在悄然收緊。
鐘老師的家不大,充滿了書卷氣,但也有些雜亂。
看到陳悅和幾位警官深夜到訪,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顯得有些不安。
“鐘老師,打擾了。”陳悅開門見山。“我們想再了解一些關於劉明的情況。”
鐘老師歎了口氣,請他們坐下。
“那孩子……唉……”
老人搖著頭。
“他最近確實不對勁。前兩天來找我,精神恍惚,問我有沒有什麼……絕對安全的渠道,能弄到一大筆錢,還說,有人能幫他解決所有麻煩,隻要他付出點代價。”
“代價?什麼代價?”天成追問。
“他沒細說,但我看他那樣子,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害怕得很。”
鐘老師猶豫了一下,又說道:“他還問起過……一些關於老式槍械的事情,說是有個朋友托他處理一件燙手山芋,像是個……裝槍的盒子。”
裝槍的盒子!這與帝都廣場的槍擊案以及倉庫裡發現的包裹,幾乎完美契合!
“他還說了什麼?關於李家,關於帝都廣場那幾個人?”陳悅緊盯著鐘老師。
鐘老師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恐懼。
“他……他提過,說他爸當年欠下的債,有幾個人是關鍵的經手人,催得最凶,手段也臟,還知道一些……李家的秘密。”
“他說,隻要這些人消失了,他就安全了,李家那邊……也會給他好處。”
這番話,幾乎勾勒出了整個案件的輪廓!
劉明因為父親的賭債被逼入絕境,同時恨上了李嘉豪。
帝都廣場的四個死者,很可能就是那些催債並且掌握李家秘密的人。
李耀利用了劉明的困境和怨恨,許以“好處”,讓劉明協助他完成計劃。
計劃包括除掉李嘉豪,以及滅口那四個知情人。
就在這時,天成警官的對講機響了。
“報告!目標劉明出現在小區外的巷子裡,正準備上車離開!”
“行動!”天成低吼一聲。
陳悅等人迅速起身,衝出鐘老師家。
夜色中,幾束強光手電同時亮起,照射在巷口一個試圖鑽進出租車的瘦削身影上。
“劉明!警察!彆動!”
幾名警員如同獵豹般撲了上去,將那人死死按在地上。
劉明劇烈掙紮著,臉上寫滿了驚恐和絕望。
“不是我!不是我乾的!!”他嘶喊著。
審訊室。
燈光慘白。
劉明癱坐在椅子上,麵如死灰。
經過最初的激烈否認和掙紮後,在警方出示了防護罩被破壞的痕跡照片,鐘老師的證言,以及他在帝都廣場附近和李家彆墅周圍出現的監控片段後,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監控片段雖然模糊,但足以作證。
“我說……我都說……”劉明的聲音沙啞,帶著哭腔。
“是我爸……他欠了一屁股債……李嘉豪本來答應幫忙,後來又反悔了,還讓人把我爸以前幫他處理的一些不乾淨的事情捅了出去,害得我爸……”
“那些追債的,就是帝都廣場死的那幾個人……他們什麼手段都用,還揚言要動我家人。”
“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李耀找到了我。”
劉明的眼神變得怨毒。
“他說,隻要我幫他一個小忙,他不僅能幫我還清債務,還能給我一大筆錢。”
“什麼忙?”陳悅問。
“他說他要拿回屬於他的東西,需要有人幫他處理掉一些障礙,還有……製造一點混亂。”
“障礙,就是帝都廣場那四個人?”
劉明點了點頭,痛苦地閉上眼:“李耀給了我信息和一把槍,讓我找機會處理掉他們。他說事成之後,會給我一筆錢。”
“槍,是我處理的,就藏在那個倉庫的包裹裡,和李耀故意放進去的古劍一起,想混淆視聽。”
“李嘉豪呢?他是怎麼死的?”王月厲聲問道。
“是他……是李耀自己動手的!”
劉明猛地抬起頭。
“他的計劃是,等他哥哥死後,他再報警,利用我知道的密室通道逃走。我隻需要在外麵……破壞掉一個防護罩,弄出點動靜,吸引注意力,讓他更容易脫身,也讓警察以為有外人闖入。”
“我按他說的做了……我撬壞了那個探測器,然後就跑了。我根本沒進彆墅裡麵,他哥哥怎麼死的,我真的不知道。”
“槍殺那四個人……我也隻是提供了槍的位置和信息,動手的是李耀找的其他人,我沒參與!”
劉明泣不成聲:“我隻是想活下去,我不想坐牢。”
陳悅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劉明的供述,與之前的推測基本吻合,填補了最後的缺口。
李耀是主謀,策劃並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哥哥李嘉豪,利用了密室和劉明製造的外部乾擾。
同時,為了掃清障礙和可能的知情人,他利用金錢和劉明的困境,讓劉明協助,並由李耀雇傭或指使的第三方執行了滅口行動。劉明則負責處理後續的凶器。
這是一個由貪婪、怨恨和絕望交織而成的罪惡鏈條。
天成警官和王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釋然。
案件,終於真相大白。
陳悅站起身,離開了審訊室。
外麵,夜風格外清冷。
羅張走了過來,遞給他一杯熱咖啡。
“老大,搞定了。”
陳悅接過咖啡,抿了一口,暖意驅散了些許寒意。
他的腦海裡,那行冰冷的文字再次浮現:
【扮演偵探陳悅任務即將完成】
【正在結算獎勵】
三天的時間,兩起命案,牽扯出如此複雜的人性和陰謀。
偵探這個身份,遠比想象中要沉重。
他看著遠處城市的燈火,感受著體內屬於陳悅的敏銳洞察力和邏輯性正在緩緩退去,屬於柳長風的意識重新占據主導。
這次的經曆,注定難忘。
“走吧,羅張。”陳悅,或者說,即將變回柳長風的他,開口道:“回事務所。”
“好嘞,老大!”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