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先並未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前往昨日已經踩好點的蔗糖鋪子。
自半月前吳仲的封賞下來後,徐孝先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以及用什麼辦法來幫家裡償還債務。
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時不時還要避讓橫衝直撞的馬車。
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新鮮感隨著時間的推移與生活的壓力,也漸漸蕩然無存。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徐孝先專往人堆裡紮,但即便是如此,這幾日被人盯梢的感覺再次讓他警惕起來。
這也是為何最近幾日,他一直謹慎的分彆從好幾家鋪子購買蔗糖的原因。
就是怕份量太多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但現在看來,好像還是引起了有心人的好奇心。
不動聲色的穿梭於鬨市之中,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牌匾,確認是昨日踩好點第一次來的蔗糖鋪子。
微笑著跟夥計打招呼,熟練的討價還價,而後提著包好的三斤蔗糖,在夥計的熱情招呼下離開。
再次踏上街道,餘光掃過來時的路。
基本可以確定,總共有五個人鬼鬼祟祟的跟著自己。
佯裝未發現的徐孝先,從容的原路返回,而身後那五個人也再次緊緊跟了上來。
一路上徐孝先刻意加快腳步,跟蹤他的五個人也會不自覺的加快腳步。
徐孝先放慢了步速,那五個人也會先後放慢速度。
並不是很專業的盯梢,這讓徐孝先鬆了一口氣。
看來並不是難纏的主。
於是徐孝先再次加快腳步,隨著旁邊出現一條較為僻靜的巷子,徐孝先毫不猶豫的就拐了進去。
剛一站定的徐孝先,就聽到了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隨著第一個人影剛拐進來,徐孝先左手便一把拉住了來人的胸口,右手肘幾乎同時砸向來人的太陽穴。
砰的一聲,來人直接被徐孝先的手肘砸暈過去。
第二道人影此時恰好拐了進來,剛要張望前方,就被腳下昏死的同伴絆了一跤。
踉蹌彎腰之際還來不及反應,雙肩就被徐孝先雙手抓住,隨之就是一個飛膝撞上來人麵門,都來不及叫出聲便應聲軟倒在地。
第三個第四個幾乎同時出現在巷子拐角處,看著兩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同伴,瞬間一驚。
其中一個指著徐孝先怒道:“放肆……。”
隻是話還未說完,就被徐孝先一把抓住手臂拽了進來,另外一隻手順勢卡住脖子向後用力一推,慣性之下,徐孝先順勢起腳,踢向另外一人。
又是砰砰兩聲,一人被徐孝先卡住脖子頂在了牆壁上,另外一人則是被徐孝先勢大力沉的一腳踢的撞向對麵的牆壁,反彈回來後跪爬在地上連連咳嗽,一時之間竟是難以爬起來。
“住手!”
第五個人此時才氣喘籲籲的趕過來:眼前的場景讓他嚇了一跳。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自己四個平時各種吹噓自己怎麼厲害的隨從,這麼快就被人家一個人撂倒了一片?!
“敢動手打我的人,不想活了你?”
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應該就是這幾個人的頭兒。
“為何跟蹤我?”徐孝先平靜的問道。
但左手依然死死的卡在唯一站著的隨從脖子上。
而那隨從就像是被粘在了牆壁上似的,根本無法動彈,隻能靠腳尖在地麵借著一點點的力。
“跟蹤?”
紈絝子弟不屑一笑,又掃了一眼兩個昏死在地上,一個跪爬在地上,一個被人粘在牆上的隨從,呸罵道:“真是一群廢物,四個人竟然跟死狗似的在人家跟前毫無招架之力。”
“你就是徐孝先?知道我是誰嗎?”紈絝子弟邊問邊往後退了幾步。
他也怕這莽夫凶性大發,再把他逮住也爆揍一頓。
畢竟,眼前這莽夫一個多月前可是憑借一己之力,就殺了五十四個韃靼兵的。
徐孝先平靜的看著眼前約莫二十來歲的男子搖了搖頭。
紈絝子弟臉上得意與驕橫更甚,嘴角帶著不屑的笑:“記住了,本公子名叫洪澄。”
徐孝先愣了一下,卡在隨從脖子上的手不自覺一緊。
原本以為是哪個販賣蔗糖的掌櫃或是其子在跟蹤自己。
沒想到竟然是搶走自己軍功的洪澄!
“怎麼?不知道本公子的大名?哈哈……。”
洪澄仰頭大笑,而後越發得意的提醒徐孝先道:“以前的大同總兵,如今的總督京營戎政仇鸞仇大人是我姐夫,所以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你找我什麼事兒?”徐孝先不動聲色的問道。
“什麼事兒?”
報出了仇鸞的名字後,洪澄便徹底放鬆了下來,邁著四方步向前兩步,懶散道:“也沒啥事兒,就是過來看看一戰能斬殺韃靼兵五十四人的錦衣衛軍匠,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要不然怎麼會立下這麼大的軍功呢。”
徐孝先緩緩放開了那被自己粘在牆壁上的隨從,此時已經是臉紅脖子粗,出氣多進氣少。
隨著徐孝先放開手,那隨從便直接從牆壁滑落到地麵,開始不停的咳嗽著大口喘氣。
“那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徐孝先隻想過簡單的生活,並不想招惹這些身世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
更不想去主動招惹仇鸞。
拿起剛剛放在地上的三斤蔗糖,正打算離去時,洪澄則是擋在了他的麵前。
“走是可以走,不過……。”
洪澄玩味的看著徐孝先,懶散道:“有件事我得跟你交代幾句。”
“你我素不相識,不知洪公子這交代從何說起呢?”徐孝先看著一臉得意的洪澄問道。
“以前自然是素不相識,但以後嘛……你我可就是不分彼此的莫逆了,那可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了。”
“洪公子此話怎講?”
徐孝先玩味著洪澄的話語,隱隱已經猜到:這是搶了自己的軍功後,怕事情有天暴露,所以要封自己的嘴了。
“很簡單,往後你隻要記住,無論什麼人向你詢問起你殺敵五十四人的軍功時,你都要矢口否認。要不然的話……下一次可就不是這麼四個沒用的東西把你圍住了,可能就是佩戴著繡春刀的錦衣衛了。”
“哦,對了,我現在已經是錦衣衛千戶了,在整個京城若是不想讓誰活,那可是簡單得很。”
徐孝先胸口瞬間升起一股怒火,凝視著洪澄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洪澄有些不敢直視徐孝先那平靜卻讓他感到有些膽顫的眼神,下意識地退後兩步,梗著脖子道:“這是交代你幾句,你要認為是威脅我也不怕你,但你彆忘了總督京營戎政可是我姐夫!你想想後果!”
徐孝先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洪澄便邁步離去。
走了幾步後,徐孝先轉身看了一眼四個正狼狽起身的隨從,又看了看洪澄,平靜道:“彆再跟蹤我……我也會殺人的。”
看著平靜卻如狼一般的徐孝先,洪澄挺著胸膛也想放幾句狠話。
但望著徐孝先那狼一樣的眼神,洪澄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似的,嘴唇動了半天也沒敢說話。
直到徐孝先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洪澄才衝著地麵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神氣個屁,不就是戰場上殺了五十四個韃靼人,那又怎樣,軍功不還是記在了我身上。呸!莽夫一個!”
……
十月的空氣中漸漸有了單薄寒意,尤其是如今還處於小冰河時期。
但此時徐孝先胸口的怒火與不忿,卻是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他相信洪澄絕不會善罷甘休。
今日既然敢明目張膽的警告自己,那麼明天說不準就能做出讓自己永遠閉嘴的舉動。
作為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他不想再隨隨便便的死一次了。
何況……。
徐孝先望向家門口巷子儘頭的水井處,隻見一身素衣、身形消瘦且高挑的女子背影,此時正在賣力搖動著井軲轆。
徐孝先快步走了過去:“嫂子,我來吧。”
“啊?”
有著顛倒眾生禦姐麵孔的程蘭望向徐孝先,驚訝道:“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也沒啥事兒,就讓我們先回了。”
隨即程蘭捋著額前秀發後退幾步,給徐孝先讓出了井邊位置,順手接過徐孝先遞過來的三斤蔗糖,欲言又止。
家裡如今存放了怕是快有三十斤蔗糖了吧?
他想乾什麼呢?
徐孝先很輕鬆的就把水桶搖了上來,見裡麵隻有小半桶水,便打算直接放進井裡取滿再提上來。
“先倒進桶裡再取水吧,能省點力氣。”程蘭在旁道。
“沒事兒,又沒多沉。”
嘴上如是說,但還是很聽程蘭的話,把那一半的水倒進自家桶裡。
“嫂子你先回去吧,我取滿了自己挑回去就是了。”
程蘭點了點頭,臨走還是不自覺的叮囑著徐孝先每次少挑一些,多跑兩趟就是了。
一個月時間的叔嫂單獨相處,讓兩人也不再像一開始那般尷尬。
徐孝先隻跑了兩趟,便把家裡的幾口水缸都挑滿了水。
扁擔與木桶放置好,就見程蘭從如今自己所住的西廂房走了出來。
“嫂子你這是……?”徐孝先納悶道。
程蘭指了指麵南背北的三間正房,道:“往後家裡你就是一家之主了,正房就該是你住著才是。”
“不用的,我住廂房就挺好。”
“就聽我的,這也是你大哥生前囑咐的。”
程蘭頓了下便繼續說道:“之所以到今天才把正房給你收拾出來,是我怕你覺得晦氣,所以才隔了這麼久。”
“那是我大哥,又不是彆人,我怎麼會嫌棄。”
“進去看看,看哪裡不合適,我再幫你收拾。”
程蘭跟在徐孝先身後,繼續說道:“隻是眼瞅著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哪天有空,還得把炕掏一掏。”
“你就彆管了,哪天我找兩人過來掏就是了。”
就在兩人要踏入正房時,身後有聲音響起。
“敢問可是徐孝先徐兄弟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