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如何,見著他了嗎?”景隆帝撚著珠子問,聽起來很是漫不經心。
奉僖卻知道,這是一道送命題。
最近小芳公公以忙采購為借口,三天兩頭不在宮裡,景隆帝雖然情緒不露,但奉僖作為貼身大太監,很敏銳感覺到,他連字都少練了。
這一次聖上命他去宣口諭,說是通報聖意。
但奉僖心裡明白,是要他去窺視。
他該怎麼回好呢?
說看見了?
景隆帝大概會涼涼地來一句:可把你心裡美壞了吧。
說沒看見?
那麼珠子就該砸到他頭上了:
叫你辦點事也辦不好!
奉僖覺著自個兒真是夾縫求生,每個月領那點窩囊廢,都不夠添補他千瘡百孔的心。
他左思右想,老實巴交道:
“稟聖上,見到了,小芳公公很得靖王照顧,好著呢。”
“靖王?”景隆帝停下搓珠子的手,裝佛失敗。
“哼。”他冷笑著微眯眼睛:“他倒是端方君子,溫和有禮,廣得人心。”
奉僖:噢,一連用了三個成語,看來大事不妙。
對不住了,王爺。
主仆倆正默然無聲,外頭的太監通報:
“聖上,靖王、無恙郡主求見。”
景隆帝精神一振:
“小芳呢?”
太監麵色為難:
“小芳公公……不在。”
景隆帝的眉毛都垂下去了,麵上沒有一點喜色。
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小芳這是把心玩野了,完全把主子給忘了。
七天。
他已經七天沒見到小太監。
這該死的小太監,他知道自己這七天,是怎麼過的嗎!
好不容易這事該了解,景隆帝以為,小太監該來了吧?
結果,情頭沒來,情敵來了。
外頭隻有靖王和一個礙眼的醜八怪。
景隆帝臭著臉道:
“來得正好。”
“看來,朕出的題,還是不夠難?”
“那麼,朕就給他們稍微加點難度吧。”
林嫵和靖王,在外麵等了一刻鐘。
等得手都凍僵了。
鴻臚寺卿盧大人有些傻眼,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已經談下讓利五成,隻需一百萬兩,就能買到原先計劃的藥材,聖上應該很高興,迫不及待召見他們才對呀?
怎麼將他們晾在這兒,風蕭蕭鼻涕寒?
他懵懵地望了林嫵一眼,希望這位聰慧的郡主,能為他指點迷津。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已經充分領略到林嫵在洞察人心方麵神乎其技,竟有點下意識依賴了。
靖王也不由得低聲問:
“這是怎的回事?”
怎的回事?
林嫵心中冷笑,狗皇帝覺得自己虧了唄。
談成本應該是好事,但他們來得這樣快,隻會讓景隆帝覺得,談到五成並不難?
他定會後悔,應該再減一減費用的。
狗皇帝此時,大概在鬱悶,覺得自己失策了呢。
可不得把氣撒在他們頭上,讓他們等一等。
“王爺。”林嫵往靖王身邊靠了靠,悄聲道:“你派個靠譜的人,去報個信……”
景隆帝終於在小芳公公缺席的衝擊中,緩過勁來,加上其他相關官員也到了。
養心殿內,終於傳喚人了。
靖王和林嫵在凍成風寒之前,踏進了溫暖的室內。
景隆帝也不跟他們廢話:
“將合契呈上來。”
奉僖從林嫵手中取過合契,遞遞上來。
景隆帝接過,正要細看。
一聲大喝由外至內,驚動整個養心殿:
“聖上,且慢!”
兩個高大武將,分左右夾著宋摧,到了。
其實本應該早一點的,但宋摧因為屁股沒好,又不如先前張狂,敢在宮中縱馬了,隻能徒步過來。
這一路走得齜牙咧嘴,饒是有左右護法,也走得很慢。
好在是,林嫵她們被景隆帝一晾,合約還未來得及蓋章。
宋摧大喜,立即鬆開扶著他的武將,一瘸一拐趕到禦前跪下,表情激憤:
“聖上,臣有本要奏!”
“臣要告發,無恙郡主私通!”
瞧這話說得。
整個殿的人都驚呆了。
靖王最先爆發出怒吼:
“宋大將軍,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他幾乎要衝出去,提起宋摧的衣襟罵,舌頭不想要就割了!
而景隆帝,起先是被冒犯而惱怒,但漸漸的,帶上了玩味。
他看了看宋摧,又看了看憤怒不似作假的靖王,然後,將視線落在一直宛如透明人的無恙郡主身上。
哈。
有趣。
這兩人難道……
“宋愛卿,何出此言?”景隆帝不鬱悶了,嘴角帶著笑意,慢條斯理問。
不等宋摧張嘴,靖王搶先道:
“聖上,請莫要聽這廝胡說。無恙郡主身正清白,克己複禮,進退有度,一心為公,絕不存在……”
“甚少見靖王如此盛讚一位女子。”景隆帝龍心微悅:“朕竟不知,九哥還會維護佳人呢?”
話題跑得這樣偏,靖王都愣了一下。
聖上這態度也變得太快了……
宋摧一看離題千裡,趕緊把話題拉回來了:
“聖上!臣要舉報無恙郡主私通竺獻,收受賄賂,從而極力促成與竺獻的合作!”
原來是這個私通。
群臣鬆了口氣,青天白日的,在皇帝跟前聽聞桃色事件,也太刺激了些。
而後,眼睛又瞪大了:
娘呀,是那個私通!
私自通敵!
還不如桃色事件呢……
整個大殿瞬間陷入安靜。
宋摧兀自激情控訴:
“聖上,臣自知大逆不道,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五成之數,根本不可能談成,如果那承諾能給的,必定另有隱情,比如,這竺獻!”
然後,他轉向林嫵,冷笑了一下:
“無恙郡主,你敢說,你與竺獻敲定的這份合契,沒有貓膩嗎?”
數道目光聚集道林嫵臉上,有驚疑,有錯愕,有提防,還有憤恨。
可林嫵不為所動,平靜道:
“宋大將軍,本郡主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景隆帝端坐上首,雖然形容威嚴,眼中卻透著觀看籠中獸廝殺的惡趣味。
“究竟怎的回事?”他語帶興味:“宋愛卿,凡事講究證據,莫要網織罪名,誣陷他人。”
“證據?”宋摧冷冷地說:“無需證據。”
“竺獻為何願意割肉五成,非要拿下這門買賣?”
“因為,竺獻的葛地麻,根本達不到我們的品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