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景隆帝厭醜。
他最近有點心煩。
本來到後宮的次數就少,這幾次翻牌,還發現,後宮居然卷起了什麼美人痣妝麵風。
好端端一張白淨的臉,非要添個黑麻麻的點。
點一個還不夠,還點兩個。
眼角一個,臉頰一個,如同蒼蠅在上頭拉了屎。
這像話嗎?
他氣得當場叫奴才把人用鋪蓋卷一卷,怎麼送來的,就怎麼送回去。
但老素著也不是那麼回事。
他後來尋思,要不找德妃吧。
德妃是宮中老人了,年紀還比他大七八歲,應當穩重些。
誰承想啊。
來到永壽宮一看,德妃臉上點了五個!
景隆帝氣得拂袖而去。
結果才出門,就給個不長眼的撞上了。
低頭一看,他又深覺,不長眼的竟是朕自己。
這女子兩頰塗得黢黑,醜得慘絕人寰,生生將他的眼睛辣沒了。
“怎麼回事!”景隆帝怒吼:“德妃,你就是這般協理六宮的嗎,為何什麼人都能到處亂走?”
“這等無鹽之女,若被旁的人見了,天家顏麵還要不要了!”
德妃本歡歡喜喜迎接帝駕,結果受了景隆帝的冷眼,方才正慌裡慌張地追出來呢。
結果又被劈頭蓋臉一頓罵,人都傻了。
伸頭一看,居然是林嫵,她趕緊跪下來:
“聖上息怒,這位是您親封的無恙鄉主呀,您特許她在宮中行走的……”
景隆帝:……是那個臉上長大痣的?
他是沒有心情再看一回的,但方才驚鴻一瞥,似乎沒有長痣。
可是,還不如長痣呢。
“你怎的變成了這副模樣?”景隆帝十分不快:“可是故意做那惡心形狀,汙人視聽?”
林嫵跪著,驚慌失措:
“聖上饒命,臣女隻是畫了個京中時新的妝麵,名曰,瘦臉妝。”
然後,微抬小臉,從359度死角中,精選出唯一能看的那個角度:
“您看,是不是瘦了許多?”
景隆帝:……瘦,瘦得很,瘦像個蛇精錐子臉。
他忽然覺得這什麼無恙鄉主,很有一些特殊的本事,令他在區區兩次短暫會麵中,就動了兩次心。
一次惡心,一次殺心。
疑心帝本就陰濕男鬼的臉,被這麼一醜,愈加鬼火簇蔟,嚇得一地的人安靜如雞。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跪在後麵的德妃,兩眼晶亮:
瘦臉妝?本宮亦甚喜歡!
可是聖上周身氣息陰沉得可怕,眾人不得不低下頭,不敢流露半分神情。
“不堪入目。”他冰冷冷道,從齒縫擠出幾個字:“來人,端水來,給她好好洗洗!”
僖公公當即給兩個小太監使了臉色。
小太監匆匆下去了。
沒一會兒,一個端了盆水上來,一個搬了張椅子出來。
景隆帝冷酷中帶著一絲瘋勁,甩開衣擺坐下。
看樣子,還要圍觀卸妝?
林嫵的心不由得突突了,她對自己的美貌程度有點擔憂……
“還愣著乾什麼?”景隆帝沉聲道:“朕倒要看看,長什麼樣子,須得次次如此費心?”
“若是汙了朕的眼……”
他麵上的殺意,更甚了。
跪在後頭的德妃,不由得為林嫵捏了一把冷汗。
林嫵有點為難,但也隻能用帕子沾水,一點一點,慢騰騰地擦拭。
景隆帝沒耐心了。
“奉僖!”他麵無表情地勾了勾唇。
僖公公得令,輕輕擺了擺手,便有一個小太監上前來。
他搶過林嫵手中的帕子,粗暴地往她臉上擦去。
一下就擦了一小半。
白淨的肌膚露出來,麵頜線條流暢,眉眼被擦紅了些許,顯出幾分媚意。
景隆帝本漫不經心地端著茶碗,正要小啜一口。
但不經意間掃過那一小半雪白的麵頰,被那微紅的眼角一勾,手頓住了。
半闔的眼皮微挑,死死盯著小太監再度抬起來的手。
帕子再度湊近麵頰。
這一次,小太監尤其用力,定能擦個大半——
“聖上!”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是德妃。
二是……
“靖王?你怎的來了。”
景隆帝看著跪在眼前的靖王,微微眯起眼睛。
靖王鎮定自若:
“聖上,西北來報,喀山部落進攻昌平,宋將軍緊急求援。”
景隆帝黑眸一斂:
“年中不是給他們贈了一次兵了嗎,怎的又要求援?”
靖王道:“宋將軍稱,軍隊壯大,軍餉不足,請求朝廷撥款撥糧……”
“混賬!”景隆帝喝道,雙眸如金虎瞳仁,金光懾人。
“昌平年年打仗,不見拿下喀山部落,他還好意思張口?”
靖王一本正經,八方不動,附和道:
“正是如此,但如今,西北隻能仰仗宋家軍,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爭執不休,亟待聖上定奪。”
“聖上不若,移步養心殿共議國事?”
西北戰事是先皇遺留下來的頑疾了,景隆帝親政三年,亦總為之煩擾。
如今聽說宋家軍又獅子大張口,他心中氣惱不已。
謔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氣騰騰地邁步走了了。
靖王亦跟著離開,隻是在轉身之時,狀若不經意地瞟了林嫵一眼。
林嫵垂頭不語,隻一味地慶幸好險。
德妃趕緊迎上來:
“妹妹啊,不是本宮說你,你素日的妝容,還是穩妥些為好。”
“本宮知道你在這方麵,有些超人的見識,甚有想法,本宮亦十分中意。”
“但聖上他……”
唉,也不好在人後說皇帝壞話了,德妃點到即止。
然後叫宮女把林嫵扶進永壽宮,叫人仔細著點,給她卸去被擦得亂七八糟的妝麵。
“哎呀,你看你的臉,都被擦紅了。”德妃心痛道。
林嫵膚色細膩嬌嫩,如上好的瓷器,瑩白發光,觀之賞心悅目。
德妃一直羨慕得緊,如今見糟蹋成這樣,心裡頭甚至對景隆帝生出一點埋怨。
往日不憐惜後宮嬪妃也就罷了,怎對待這樣的小美人,還如此粗暴嗬。
“帕子給我。”
她拿過宮女手中的帕子,輕輕地擦拭林嫵的臉。
林嫵連忙要奪:
“怎敢勞動娘娘,林嫵自己來吧。”
但德妃堅持要上手,直到將林嫵的麵上的妝擦乾淨,又是清純可人的小美人一枚,她心裡才好受了點。
“幸好沒傷著你,否則,本宮定後悔今日非要召你來。”她心有餘悸道。
林嫵這才想起:
“娘娘,你讓林嫵來,究竟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