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便到了端午。
端午節,亦是女兒節,素有歸寧的習俗。
從先皇時起,便大開聖恩,允許後宮妃子在端午回家省親。
趙氏是大族,家中又出了皇妃。
每逢端午,自然是大操大辦。
蘭陵侯府早早就準備起來,熱火朝天地張羅了幾個月。
終於,在端午這日,趙妃回府了。
她一回來,不似往常那般,大宴親友、廣施恩澤,而是很低調地進了芳華院。
那是她未出嫁前的閨房。
她入宮後,便擴建成了省親彆院。
才在椅子上坐定,她便把隋準後院的姨娘,全都叫了來。
“這府裡沒有主母,多虧你們,把侯爺服侍得很厚,本宮心中知曉,時常念著你們。”她溫婉大方地笑說。
趙妃素來嚴厲,甚少與對低賤的妾室攀談。
今日竟還如此和顏悅色,著實令幾位姨娘惶恐不已。
“娘娘謬讚了,承蒙侯爺不嫌棄,這些都是妾身的本分。”
她們紛紛驚慌行禮。
趙妃滿意地點點頭,看了蘭陵侯一眼。
“好了,女眷說話,你站在一旁,亦是無聊,還害得我們不能敞開了親熱親熱。”
“你先下去吧,讓我們幾個女眷,說一會兒熱乎話。”
反正平時見趙妃的機會不少,蘭陵侯也不是非要爭著今日說話。
便應承著,退下了。
他才走,趙妃的臉色就變了。
“林嫵何在?”她沉聲問。
幾個姨娘你看我,我看你,無人吱聲。
趙妃便厲聲道:
“怎麼一聲不吭?如今侯府的後院沒規矩成這樣了?到底有還是沒有,人在哪裡,這都說不出來嗎?”
蕭姨娘隻好站出來,硬著頭皮回話:
“林妹……林姑娘,這會子可能不在府上,出去辦差了……”
她本意是想,趙妃突然發難,看起來不像有好事。
不管林嫵在不在,都說不在。
好歹糊弄過去,等趙妃到時辰回宮,便好說了。
可她沒料到,這番話,反而引起了趙妃的反感。
“不在?”
趙妃語氣驟冷:
“明明知道今日本宮歸寧,卻不在府上,這是不敬我這個皇妃?”
蕭姨娘噗通跪下:
“娘娘息怒!林姑娘絕無這個意思,她隻是出去辦差……”
“嗬。”趙妃眼底儘是輕蔑:“一個商女,鑽進錢眼裡了,已經巴上競之,還不收斂著些,日日拋頭露麵,簡直有失體麵!”
這斥責如此嚴厲,嚇得另外幾位姨娘也齊齊跪下,請趙妃息怒。
趙妃卻隻是滿目寒冰:
“看來,這商女頗有幾分手段,連你們都一水兒地為她說話?”
“是本宮小看她了。”
姨娘們瑟瑟發抖,不敢回話。
隻能打發了人,去椒蘭院看看,林姑娘到底回來沒有。
林嫵當然不是那狂妄之人,在這種日子出去。
她隻是在椒蘭院不出門,既不失儀,也不逾矩罷了。
下人來傳話時,她還有些驚訝。
她與趙妃一個天一個地,素未謀麵,為何特特地點名要見她?
然而一到芳華院,見了趙妃,她便知道了。
那提防和嫌棄的眼神,顯然是把她當成勾引弟弟的壞女人了嘛。
林嫵在心中撇撇嘴。
趙妃見她雖然樣貌出挑,但並非豔妝華服,反而很素淡。
心裡暗道,這是個段位高的,裝清純可人呢。
果然把競之的喜好,捏得死死的。
趙妃便心裡不喜。
“你就是林嫵?”
趙妃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將茶盞放在桌上,才淡淡地說。
“回娘娘,是。”林嫵低頭道。
規規矩矩,挑不出一點毛病。
趙妃更加不高興了。
“聽聞你經商,獨自立了個女戶。可因是沒有長輩教導,故而不知道規矩?”
趙妃輕蔑地笑: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彆人府裡頭,也不怕人議論?”
林嫵馬上做出慚愧的表情,乖順道:
“娘娘說的是,林嫵會跟侯爺秉明,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住在一個鰥夫家裡頭,實在不妥。”
趙妃:?什麼鰥夫?
她才二十啷當意氣風華的弟弟,能跟鰥夫這種詞聯係上嗎?
理不糙但話實在太難聽。
“還挺牙尖嘴利。”趙妃幾乎是怒極而笑了:“你是不是以為,競之離不開你,你就可以恃寵而驕?”
哇,蘭陵侯離不開我嗎?
聽了一點也不開心。
挺嚇人的。
林嫵直想搓一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麵上隻能乾笑道:
“那倒沒有。其實,林嫵很想跟娘娘求個恩典,允許我出府……”
她話還沒說完,蘭陵侯就急匆匆地闖進來了。
臉色很不好看。
“姐姐,你為難她做什麼?”
一張嘴就要氣死趙妃。
趙妃本隻有幾分不悅,他這麼一說,她立馬怒火滔天。
“我為難她?我隻是說了幾句實話,你便受不住了?就這麼護著她?”
她氣得,美豔的麵龐都扭曲了。
“若不是因為她,你早就續弦了,又何苦跟那德隆公主綁在一起?”
“你這一輩子的婚事,都毀了,我是心疼你!”
蘭陵侯表情很是複雜,對趙妃說不出重話。
但語氣,仍然是堅定不移:
“姐姐,我早已同你說過,一切都是我的決定,與她沒有關係。”
“趙家的事情,不應牽扯到她,她是無辜的。”
“請你不要傷害她。”
“你……”趙妃頭釵都要氣掉了。
蘭陵侯卻昂首挺立,麵色堅決,毫不讓步。
屋裡氣氛十分沉重,人人凝神屏息,生怕被攪進姐弟大戰中。
還好,一聲通報打破了僵局:
“娘娘,老爺夫人們都到齊了,可開席了?”
皇妃省親,蘭陵侯府大擺家宴,除了趙氏族人,不少同趙家沾親帶故,想攀附侯府的人,也來討個好。
故而,現在外頭已經來了不少賓客,都等著皇妃入席呢。
此事關乎全族的臉麵,趙妃隻得狠狠瞪了蘭陵侯一眼。
然後收拾表情,整理妝發。
扶著丫鬟的手緩緩走出去。
燕喜堂裡,一屋子人垂手而立,正等著趙妃來呢。
趙妃和氣地招呼大家入座,他們才戰戰兢兢坐了。
一大桌子人,和和樂樂地敘了幾句。
門外便傳來尖利的笑聲:
“我來得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