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嫵嚇得差點尖叫,手裡的綠豆餅都掉了好幾個。
那蜜色皮膚、臉上還塗著圖騰的馬奴,半舉著血淋淋、濕漉漉的胳膊,一臉局促:
“我、我……”
“你怎在此?”林嫵真覺得這喀什人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
馬奴不知所措,縮著肩膀垂著頭,幾乎將高大身軀蜷成一團:
“我……王子厭棄我流血臟了手,我來洗一洗……”
林嫵皺起眉頭:
“你就用池子裡的水洗?”
馬奴老實地點點頭。
林嫵咋舌。
難怪說西北民族彪悍呢,擱大魏朝,用臟不垃圾的池水洗傷口,過兩日就該高熱發炎躺板板了。
旁的不說,喀什人的身體素質真是逆天,妥妥的戰鬥民族。
麵對這樣的強敵,宋摧連連敗退也不奇怪了。
更顯得寧國公真是天生戰神,所率的鎮國軍很不容易。
想到這裡,林嫵真想給這馬奴下點什麼傳染病菌,痢疾啥的,讓他和三王子都死翹翹。
不過,也隻能想想。
三王子若在大魏朝出事,兩國這搖搖欲墜的和平,估計直接碎掉了。
林嫵不情不願地掏出一個小瓶子。
“用點傷藥吧,否則得了七日風,你這條小命就沒了。”
那馬奴有些詫異,似是沒想到,會有大魏人搭理他,還是這位尊貴的郡主。
一時間便有些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林嫵催促:“快接呀,這藥是越早用越好,你彆耽誤了。”
馬奴才回過神來,眼底流露感激,彎著腰,恭恭敬敬伸過雙手來接。
還不敢碰到林嫵的手,隻將手掌放在那瓶子底下,鼓起勇氣抬頭,對林嫵笑了一下。
林嫵:牙齒還挺白。
鬆開手,瓶子便掉下去了。
之後馬奴捧著瓶子,如獲至寶,結結巴巴道謝。但他大魏話說得不太好,林嫵隻聽懂一半,失去了耐心。
“行了行了,本郡主要走了,你也趕緊去伺候吧。”
她沒了摸魚的興致,又溜溜達達往回走。
回到殿外,才發現自己回來太早。
正好,與淨手回來的景隆帝,撞了個對眼。
景隆帝消沉了好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從痛失小芳的悒悒不樂中走出來,一看到林嫵,恍惚覺得身形有些相似,猶如故人入夢來。
就是胸太大了。
他眼神暗了一下,頗為不快。
“不是說不用你進殿麼,你亂跑什麼?”他斥責道。
當初鴻臚寺卿說要請無恙郡主幫忙,景隆帝還掙紮了一下,他不想跟林嫵挨得太近,免得又被克了。
是周大人拍胸脯保證,說郡主隻在偏殿幫忙,不會露麵。
景隆帝信了。
眼下看著林嫵,他隻覺得好晦氣,又覺得天熱了,該讓周氏破產了。
“還不快下去!”他不等林嫵回答,心煩氣躁道。
林嫵千恩萬謝,趕緊一扭身跑了。
這一扭身,又將景隆帝的眼睛閃了一下。
那玉臀,也很大……
少年帝王陰沉著臉,沒滋沒味地回到大殿。
殿中的形勢氣氛,已然是又換了一輪。
三王子那雷鳴一般的嗓門,在大殿回蕩:
“古文有雲,楚王好細腰。卻沒想到,咱們大魏的帝王,也有此雅興?”
“本王觀殿中諸位,都是弱柳扶風的男子,如此美姿嬌顏,真令我們這些隻知道騎馬打獵的粗野漢子,自愧不如,哈哈哈!”
一句話把文武百官的臉都給打了,大家麵麵相覷,敢怒不敢言。
確實,比起餐風露宿,茹毛飲血的喀什部落,大魏人的身長膚白,五官精致許多。且大魏文風濃鬱,注重禮儀教化,於服飾裝扮、舉止氣度上,都具有君子之相。
不像喀什,都是糙漢。
可長得好看,在絕對武力麵前,便不算得什麼了,反而容易成為被攻擊的弱點。
三王子便是抓住這點,明嘲暗諷大魏。
奉僖立在君側,不動聲色瞟了景隆帝一眼,又垂下眸去。
叫你寵臣那麼挑臉,遭報應了吧。
三王子將大魏百官當成青樓妓子,品頭論足,興奮得手舞足蹈。
卻在不經意看到大殿外那個逆光的身影時,啞了聲。
這位大魏皇帝,亦是龍章鳳姿,容顏姝麗,那寬肩窄腰,彆有一番力量之美……
“哐當!”
三王子眼前突然白光一閃,然後猛地將身子往後一傾,才險險與一根什麼東西擦鼻而過。
而後,那根東西深深插進他身前的小桌,直接穿透了桌麵。
白色長毛散在灑了一桌的酒水裡,顯得一地雞毛。
是一柄脆弱不堪,看著一折就斷的竹木拂塵。
奉僖微微欠身:
“奴才手滑,衝撞了貴人,請聖上責罰。”
景隆帝臉上沒什麼表情,甚至沒看三王子一眼:
“不中用的奴才,還不快去跟三王子道歉?”
奉僖便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來到三王子跟前。
將近兩米的三王子,即使坐下來,也如同山一般高,一個人便要占兩個位子。
奉僖身量不算高,且身為太監,總是微弓身子。
可他站在三王子麵前,卻一點也不顯得卑躬屈膝,而是於那點脊背弧度中,顯出不屈不撓的錚錚傲骨。
“三王子,是奴才得罪了。”淡漠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奉僖遞過一杯酒來。
三王子明知這是景隆帝縱奴給他一個下馬威,但又不能發作,隻能忍氣捏了杯子,想順手潑到奉僖身上,回敬他一回。
誰知,一個杯子,兩個人,四根手指,竟被捏得紋絲不動。
奉僖麵色平靜,仍是那點擠出來的笑容:
“三王子,請吧?”
三王子惱怒得麵色發紅。
萬沒料到一個看起來單弱的太監,一個沒根的男子,竟有如此身手,僅憑兩根手指就將自己製住。
他心頭大恨,便使出了徒手撕敵的力氣,手上使勁,要奪那杯子。
卻沒想到,奉僖不跟他較勁了,突然鬆了手。
三王子那股捏著杯子的勁頭,便猛地往自己臉上去。
潑了自己一臉。
“哎呀,三王子怎的如此猴急,沒人搶你的。”奉僖說。
這回是真誠地笑了,嘴角微微翹起。
“我大魏朝酒水管夠,三王子若在喀什缺得狠了,跟我們聖上討些便是,這麼著急,不值當。”他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