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蓊鬱的山穀裡,林嫵費儘吃奶的力氣,才將薑鬥植扶到岸上來。
之前那一箭,並沒有將她射死。
因為她被太後罰跪行之後,痛定思痛,再也不敢無防護出行。
這些日子,她不僅帶好了護膝,還戴了護心軟甲和護臀棉墊,免得太後想起來,要用鞭子抽她,要用板子打她。
沒想到萬事俱備,等來的是一支歪七扭八的箭。
還正好一箭射在她的辣椒醬和辣椒水上。
於是,她便火辣辣地裝死了。
薑鬥植因為不知情,撕心裂肺地搶來救她,在激流將她衝走的最後一刻,將她拉入懷中,死死護著她,如此這般一直漂流到一個山洞中。
而後,順著山洞,來到了這個山穀。
薑鬥植中了箭,且又把她護在懷裡,自己數次被激流拍在岩石上,受了許多傷。
此時,他雙眼緊閉,依然是昏了過去。
而她這個“死人”,卻活蹦亂跳的。
“薑鬥植,堅持住,你不要死。”
林嫵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個小瓶子,揭開密封取出一顆丹藥,欲給他服下。
可暈倒之人牙關緊閉,根本喂不進。
林嫵犯愁了。
難道要像話本子裡寫的那般,以口哺藥嗎?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看到薑鬥植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林嫵咬咬牙。
撿起一根樹枝,撬開他的嘴巴。
薑鬥植:……
嗆咳著醒過來了。
“你可算是醒了。”林嫵鬆了口氣,然後一巴掌把藥拍進他嘴裡:“快吃!”
薑鬥植猝不及防,人沒被淹死,但差點被噎死。
“你給崔逖治療時那般溫柔,對我就用樹杈子?”他不服氣。
林嫵覺得他很不講道理:
“樹杈子怎麼不溫柔了?我以前常給不聽話的貓兒喂藥,動作很輕很熟練的。”
薑鬥植頓時拉下臉:
他怎麼不聽話了?
這小女子真沒良心,和那些旁的舔狗相比,他哪次不是第一個響應她的話?
他可是嫡長狗,最聽話了好嗎。
他隻不過是……
鬱結於心的錦衣衛指揮使,抬頭看四周。
發現自己正在一個深潭旁邊,汩汩清泉從山洞中流出,注入這深潭裡,又不知流向何處去。
他突然覺得此情此景有點熟悉,不由得勾起唇來。
“你仔細瞧瞧。”他麵帶笑意:“這方潭水,又隻有你我二人。”
“像不像,你同我第二次見麵的時候?”
第二次見麵?
林嫵愣了一下,費勁巴拉想半天,才想起來,應該是她和趙競之滾下山去的時候。
薑鬥植喜滋滋:
“同樣是救命之恩,在下對你之心,不比趙競之差吧?”
“既是這樣,你可以嫁給他,那是不是也可以……”
“你在想什麼啊?”林嫵無語地打斷他:“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中箭了,中箭了知道不?”
“命都快沒了,還想這些?”
薑鬥植聽了便不大高興,狐狸眼有些耷拉下來了,睨著她:
“是啊,我都為你中箭了,還比不上趙競之嗎?”
“說起來,我還比他先遇見你呢。”
“可惡……”
林嫵相當無奈,剛想勸說他,不如還是先把傷口包紮一下吧。
薑鬥植卻歎了口氣,聲音低了下來。
“其實,在水裡漂流的時候,有幾個瞬間,在下以為自己要死了。”
“可是你還在我的懷裡,我死了,你可怎麼辦呢。”
“於是橫了心,又從鬼門關掙了回來。”
他這麼說,林嫵便有些默然。
薑鬥植對她的付出,確實十分多了,她非草木,豈會感受不到。
她正絞儘腦汁,思考如何回應這沉重的愛。
薑鬥植突然話鋒一轉:
“為何你的身邊總有這樣或那樣的人?寧國公,趙競之,靖王,崔逖,如今,連聖上都為你著迷。”
“在下是冷清沒錯,但並非無心之人。”
“我也是會難受的。”
他支起身體,勉強用那隻完好的手,握住林嫵的小半張臉,摩挲了兩下。
“你的心中,究竟屬意誰?”
“換個說法……”
薑鬥植突然湊近了,雙眸深沉地,細細端詳她唇上那一點水光。
“如果我和他們一起掉到水裡,你先救誰?”
林嫵真是萬萬想不到,這個千古難題會出現在這種場景。
還是出現在薑鬥植嘴巴裡。
小薑啊小薑,你不要忘了,你可是冷麵無情的錦衣衛指揮使啊。
這個問題不適合你,快撤回!
看到林嫵震愕中帶著一點為難,薑鬥植突然覺得有點生氣。
就這,還需要思考麼?
寧國公有家有室,趙競之遠走邊關,而靖王心裡有人,崔逖又虛偽狡詐。
景隆帝,就更不用說了,狗見了都搖頭。
他以為答案很明顯!
心靈脆弱的錦衣衛指揮使,瞬間怒了。
“我就多餘問你!”
傷了一隻手,沒法雙手叉胸了,但他還是努力地將那隻能動的手,插到另一邊腋下。
輸人不輸陣。
“既然趙競之說娶你便娶你,那在下,也不客氣了。”
他冷笑道,輕佻的笑容顯出無情來:
“我總歸是為皇帝擋了一箭,到時候,我便求個恩典,讓他給你我賜婚。”
哈?
林嫵簡直服了他。
但她知道,薑鬥植是真乾得出來。
他這人看著輕佻風流,實際非常一板一眼,恪守著某種程序和禮儀。
比如,雖然他早就見過她裸身沐浴的樣子,但是,他從未對她的身子有過一絲邪念。
彆人都在迷戀覬覦她的迷人身段,他眼裡卻看不到這些,隻致力於最淺層的親嘴研究,在夜裡抱枕狂嗦。
林嫵甚至懷疑,這人應該連春夢都沒做過吧。
純愛戰士啊。
又回想起來,他除了一開始嘴賤了點,但在語言和行為上,對她甚少冒犯。
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林嫵真覺得自己是弄巧成拙:
“薑大人,我讓你去護駕掙一分功勞,不是為了這個……”
“對在下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薑鬥植道,眉眼終於透出一點暖意。
“而且,從今日起你無需對我這般客氣,叫我鬥植便好。”
林嫵:“太難聽了,叫植子可以嗎。”
薑鬥植:“……不如還是叫薑鬥植吧。”
兩人為無意義的問題,糾纏了好一會兒,突然聽到山洞裡傳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