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嶼半闔著眸子神色疲憊,下巴抵在秦枝年腦袋上低聲回應,“嗯。”
“師妹,”沈玄嶼喊了一聲,視線觸及少女臉上的鬼臉麵具,他伸手輕輕將麵具取下把玩在手中,“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已經在宗門了嗎?”
隻是沈玄嶼沒想到奇奇怪怪的麵具下竟然還是一張陌生的臉,一時沒忍住笑出聲,牽扯到傷口痛得他直皺眉。
秦枝年撇嘴,散掉體內易容丹的藥效,“我應該在宗門,那師兄你應該在哪兒?”
“陰曹地府?”
“沈玄嶼,如果我沒去的話,”少女推開攬著自己的手轉身,黑漆漆的杏眸盯著沈玄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會死的。”
秦枝年有想過自己的下場,她或許會死的很慘。但她從沒想過沈玄嶼也會有死的可能。在她看來,他至少應該是個可以幸福的人。
如果她沒能招來凶鬼,他真的會就那樣死在她的麵前。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她……
沈玄嶼神情茫然了片刻,而後忽然低頭看向手中麵具,“是啊…還好我師妹厲害。”
盯著手中麵具看了半晌,沈玄嶼忽然道,“師妹,這個麵具不太好看,我給你重新做一個。”
“……”秦枝年周身鬼氣四溢,險些要壓過靈力。
沈玄嶼眉心一跳,拉起秦枝年的手腕查探發現兩個人體內情況是一樣的亂七八糟,但她的修為竟然又突破到了金丹中期。
“還能聽見嗎?”沈玄嶼眼底滿是自責,她重活一遭,結果竟然因為自己又被鬼氣纏上。
秦枝年:“聽見什麼?”
沈玄嶼錮住一縷鬼氣控在掌心,“這些鬼魂的聲音。”
秦枝年看向沈玄嶼的目光驟然變得古怪,半天也想不明白便問,“你怎麼知道?”
沈玄嶼掌心一頓,腦子有點發懵,耳尖卻開始發燙。
他隨口胡謅道,“好像聽人說過,鬼修會在夜間被鬼泣聲叨擾。”
秦枝年聳肩,“之前修為被廢的時候確實會聽到一陣,後來又忽然沒了……反正現在聽不到。”
“嗯,那就好。”沈玄嶼放下心來。
秦枝年任憑沈玄嶼拉著自己手腕,靜靜盯著他看了半晌,糾結半天還是出聲問道:“沈玄嶼,你有話要說嗎?”
得知自己被秦枝年從魔族手中救下的那一刻,沈玄嶼就知道有些事瞞不住的。
沈玄嶼:“師妹想問什麼?”
秦枝年:“你體內魔氣和靈氣會相衝導致你走火入魔嗎?”
沈玄嶼攤開雙手,有些無可奈何:“師妹,我好像本就是魔。”
隔著距離跟在兩人身後的兩隻鬼瞬間被驚住。
小白嘀嘀咕咕,“人竟然不是人,是魔?”
那自己以後要怎麼叫他?魔?人魔?不太好聽啊……
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枝年沒出聲,也沒驚訝,隻是依舊盯著沈玄嶼的眼睛。
沈玄嶼茫然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會走火入魔。”
秦枝年忽然歎了口氣,麵色憂愁。
沈玄嶼:“怎麼了?”
秦枝年:“你說師父若是知道他的徒弟一個變成了魔族,一個又走了鬼道,會怎麼想?”
沈玄嶼沉默認真思考半晌抬頭:“師父大概會覺得…很新奇吧。”
秦枝年沉默了會,又想了一下,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所以你捅了魔族老窩嗎?他們那樣追殺你?”
“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非得追殺我的話,你信嗎。”
“嗯。”秦枝年答應的乾脆。
莫名其妙被追殺的感覺,她大概可以感同身受。對於沈玄嶼口中魔族二字,秦枝年聽過便忘。人如何魔又如何,隻要他還活著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秦枝年就是覺得永洲宗門那些人不會這般輕易罷休。
不過不管他們打算如何,這桃花山她都占定了。
那些人不是想滅了她‘死灰複燃’的可能嗎?
她偏不如他們的願。
秦枝年木著臉伸手把人往回推,“你回去休息。”
沈玄嶼低眉順眼一臉虛弱:“我想待在你身邊。”
“會礙事。”秦枝年瞥了眼自己身後鬼氣衝天的小白和大福,沈玄嶼如今體內已經很混亂了,若是再被鬼氣侵體,後果不堪設想。
但她要加強桃花山結界就必須使用鬼氣。
受到一萬點傷害的沈玄嶼垂頭喪氣被厄災運回院裡丟在躺椅上。
鬼氣繚繞翻卷著花瓣衝上高空,沒入將整個桃花山籠罩的結界中。
少女隻身站立,周身鬼氣洶湧,數不清的鬼魂從陰影中冒頭。
秦枝年召鬼,大福在前麵奮力指揮著,小白雙手叉腰站在大福身後鎮場子。
被召出的鬼魂一冒頭就看見一個人族女子身旁跟著兩個高階凶鬼,什麼心思都歇了下去,乖乖聽調遣。
有小白和大福在,秦枝年省了很多事。天地間鬼氣是可供她儘情使用,但鬼魂卻不同。
沒有意識的鬼魂能夠做的事情有限,攻擊性也弱。
有意識的鬼魂則需要她額外費勁去製服煉化才會聽她調遣。遇到些有那麼點實力還格外有個性的,甚至在被收服後也還不忘初心,時時刻刻都想著翻身做主人。
索性她也沒讓他們有機會得逞就是。遇到這種情況秦枝年會在發現後立刻滅魂,以絕後患。否則就不是能不能睡好的問題了,而是她壓根就不能睡。眼睛一閉還沒睡著,鬼魂就開始在身體裡蠢蠢欲動搞事情試圖噬主,這誰受得了?
所以現在連帶著大福,秦枝年也是越看越順眼。
秦枝年的院中,沈玄嶼躺在躺椅上晃悠著曬太陽。
暖洋洋的讓人控製不住昏昏沉沉睡過去。
厄災卻沒敢回識海,始終守在沈玄嶼四周。
陽光下輕搭在扶手上蒼白的手指卻緩緩收緊。
夢境裡,腥紅一片。
他眼睜睜看著一柄黑劍穿透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
滴答、滴答…
是劍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臉上。
他伸手想將模糊視線的血滴擦去,可卻像是有座山綁在他手腳上,一舉一動都吃力又困難。
用勁了半天,他的手還是撐在原地。呼吸愈發沉重,胸口悶得人心慌。
忽然那把劍被人從後麵拔出,自己卻被一股力量推得遠遠的。
他掙紮著回頭想要看清那道身影的模樣,卻總在關鍵時候忘記。
周遭景象瞬間消散,轉而變成一片荒地。
他又在粗糙的泥土礫石上爬著向前移動,不知道要去哪兒,隻知道要離開身後的地方。
可身後又是哪兒?
“沈玄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