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種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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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年的新年,郎追和格裡沙一起過了三歲生日,他才知道兩人的生日是同一天。

不過郎追的父母慶祝的是他的農曆生日,即大年初五,而格裡沙過得是公曆生日2月12日。

他們的通感狀態成為了常態,隻要有一人非常渴望與另一人通感,而被呼喚的人不拒絕的話,他們就會與對方共享感官。

一般是格裡沙主動找郎追玩,這孩子在索科查小鎮時沒有朋友,現在住進了山裡,日常能看到的活人隻有母親和舅舅,郎追是他唯一的同齡小夥伴。

郎追從善如流地和格裡沙保持了一天聯係一次的頻率,蹭著這孩子的視野看高加索山脈蒼茫壯美的雪景。

通感有點累人,格裡沙每次隻能堅持10分鐘,便會覺得有點累,接著就會掉線,等到第二天再找郎追玩,但他那邊的日子明顯比郎追這邊有趣得多。

謝爾蓋舅舅今年三十歲,曾經有過妻子和孩子,但他們都過世了,他的經濟還算寬裕,養了三十來隻羊,一隻150斤的高加索牧羊犬,叫波波,一匹卡巴金馬,大家都叫它“小馬”。

小木屋的客廳角落擺放著逝去的女主人留下的織機,客廳有壁爐,廚房有烤爐和廚具,奧爾加已經開始自己紡羊毛、織毛毯了。

“波波的毛特彆厚,就算是下雪的時候,讓他睡在屋子外麵,他也不會感冒。”

格裡沙帶著郎追去摸大狗狗,這狗立起來比成年人高,咬合力比藏獒還強點,但情緒穩定,目光友善,格裡沙熊爪子一伸,就直接放到大狗狗毛絨絨的胸口。

波波通身處變不驚的淡定,低頭舔了舔格裡沙的小手,尾巴悠悠擺著。

“啊!”

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發出小小驚呼,然後愛上了這隻大狗狗。

格裡沙又和郎追分享鬆針水的味道,告訴他喝了這個,手在冬日就不會長倒刺。

郎追:我知道,高緯度地區日曬少,蔬果也少,很多人都缺乏維生素,所以拿鬆針泡水,喝了可以補維生素,但是鬆針水的味道……好怪啊。

郎追露出喝豆汁時的表情。

謝爾蓋舅舅每個月會下山到附近的城鎮裡賣山貨、皮草,補給生活物資,偶爾會帶一些登山客去爬厄爾布魯士峰。

他讀過幾年書,會寫字,家裡有幾套書,除了一本俄國傳統的《神話故事》,一本《聖經》,還有《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他是列夫托爾斯泰的鐵杆書迷,也曾掏空存款趕到很遠的地方去看一部叫做《在底層》的舞台劇。

格裡沙正跟著謝爾蓋認字,他問謝爾蓋:“舅舅,《聖經》裡說神隻有一個,可《神話故事》裡說戰神斯文托維特才是神上之神,森林、田野、朝霞和晚霞也是神,誰才是對的?”

謝爾蓋舅舅直言:“我不知道,這些東西隻有科學家才有答案。”

格裡沙雙眼懵懂,被舅舅彈了下額頭,他疼得趔趔趄趄往後退,腳下踩空,倒在了波波厚實溫暖的皮毛上。

郎追也跟著格裡沙認了認俄語,他很快就背下了33個西裡爾字母,記了一些常用單詞。

禮尚往來,他和格裡沙分享了驢打滾和豌豆黃的味道,還有一些處理外傷的小竅門,當然這其中有一個小問題——小熊對“甜”的感受和他不同。

同樣的豌豆黃進了郎追的嘴巴,總是讓他感歎“太甜了”,而格裡沙會說“有點淡,不如舅舅存在家裡的蜂蜜,寅寅,我請你吃蜂蜜吧”。

而郎追根本受不了連格裡沙都說甜的東西。

格裡沙家的羊群裡有25隻母羊,3隻小羊羔,他家每天都有羊奶喝,現擠的新鮮羊奶連煮沸都不用,直接往嘴裡倒就行了。

原本格裡沙比郎追矮一點,補了一個冬天的營養,竟然反超了1公分。

要知道郎追已經夠高了,在營養充沛的21世紀,三歲男童的平均身高也就97公分,而郎追現在是107公分,彆說在成年男性一米六就算高挑的清末了,放現代他也是高個子寶寶,走出去沒人信他隻有三歲。

格裡沙以後絕對會是和他舅舅一樣的大高個的。

但郎追堅決拒絕和格裡沙一起體會抱著小羊羔睡覺,羊毛好摸是一回事,但他嫌棄羊的體味。

住在如同世外的雪山之中,最大的好處就是人間的一些紛擾都乾擾不到這裡,郎追知道從這一年開始,沙皇俄國會進入為期至少兩年的動亂。

在沙皇的統治下,這裡的人民太苦了,民眾吃不飽穿不暖,大家日子過不下去,就要造反,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郎追不喜歡沙皇俄國,他的父母也不喜歡,因為曲老爺子出身的扣霍勒氏在1900年的海蘭泡慘案中死傷慘重,世居精奇裡江的他們與那片土地上的其他中國人被屠殺,隻有少部分人逃走,曲家因此徹底沒落,郎善彥托人去那尋了許多回,都找不到活著的扣霍勒氏。

但格裡沙的爸爸媽媽、舅舅都和戰爭無關,他們沒吃到任何時代紅利,格裡沙的爸爸是個技術非常好的船工,人生的結局卻是在討要薪水時落入伏爾加河凍死。

若非如此,郎追也許會在格裡沙遇難時幫把手,就像他幫助菲尼克斯救媽媽一樣,但他們絕不會成為朋友。

郎追和格裡沙通感時,聽在山下補給回來的謝爾蓋舅舅和奧爾加女士說話時談起山外的混亂,就在心裡又罵了一句。

“這破世道。”

郎追本人的英語學習進度則沒什麼可說的了,他本來就會英語,就是口音比較怪,但是經過學習糾正後,他破碎的泰式口音變成了更破碎的老京城口音。

幸好這奇怪的口音裡沒再混進彈舌音,不然郎追隻能直接棄療。

對於郎善彥希望自己以後兼修西醫這事,郎追有些感覺,他心裡琢磨著,再過幾年,清朝就會用庚子賠款送一些聰慧的、適齡的學童去留學,自己的底子好,智商也還行,努努力,到時候也去考考留學生的名額。

畢竟不管世事如何變換,技術型人才總有一碗飯吃,而郎追從阿瑪這裡學了中醫,一身前世帶來的西醫本領卻也要去國外轉一圈鍍金,以後才能名正言順地施展。

不過郎善彥真的是個傻大膽。

郎追麵無表情地坐在炕上,小短腿盤著。

傻阿瑪擼起褲腿,一臉興奮地說:“寅寅,來,阿瑪教你怎麼用針。”

郎追對針並無懼怕,這輩子發燒時,也曾被郎善彥針灸,但他還是覺得教三歲小孩實踐針灸有點過了,哪怕他早在一年前就背完了穴位圖也不妥。

隻是盛情難卻,郎追終究經不住誘惑,在郎善彥小腿上比劃了一陣,拿起針一紮。

郎善彥驚叫一聲,見郎追被唬得立刻收手,嘿嘿一笑:“阿瑪嚇你的,你小子不錯啊,紮得很準。”

等秦簡買菜回家,正好看到郎善彥左手左腳被紮滿了銀針。

啪嗒,菜籃子落在地上,一把椿從裡麵滾出來。

郎追想,看吧,讓一個二十五歲的小青年帶孩子,就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狀況。

這一晚,郎追吃香椿煎蛋,郎善彥在臥室裡吃五顏六色的雞毛撣子。

郎追被這麼被引著進入了新的學習階段。

春季時,郎善彥讓他帶上虎撐子,讓秦簡抱好兒子,一家三口去京城附近的村鎮義診,趕集的時候攤兒一擺,等病人過來,郎追就在旁邊跟著看阿瑪如何望聞問切,觀察病人的麵相、記錄他們的脈象,秦簡負責收銀找零。

但他們也隻是象征性收幾個銅板,畢竟,免費的東西總是有人不珍惜,花了錢才會重視。

這些市集的塵土揚起來比京城還要誇張,往來的行人衣衫破爛,身上總是帶著異味,這都算了,大家都一個物種,誰嫌棄誰啊?

但路過的豬牛羊時不時停下,直接在路上拉粑粑。

郎追默默拿出一條紗巾,包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

隻是看診沒過多久,一個和郎善彥有些像的青年就匆匆趕來,他瞪著郎善彥:“你帶孩子來這乾什麼?快回去!”

郎善彥涼涼道:“老二,你這是對我說話的態度?”

“大哥!”郎善賢跺了跺腳,“附近有個村子有小孩出水痘了,大侄子得過這病麼?”

還沒有,就連牛痘都沒種過,郎善彥想等半年,把兒子喂胖點再說。

聽了二弟的話,郎善彥一躍而起,隻用了30秒就收拾所有東西,把老婆孩子送上馬車,讓他們趕緊回京城。

“最近彆讓他出門,對了,既然岀不了門,順便讓鄭掌櫃來給寅寅把牛痘種了。”

秦簡抱著郎追:“那你呢?”

郎善彥言簡意賅:“我出過水痘了,和老二一起去村子裡給人看病。”

他左右看了看,在秦簡臉側快速親了一口:“回去吧,多吃點好的,每天睡到飽,把自己養得壯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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