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知正端著碗,看似姿態閒適,眼底卻浮起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薄霜。
他自顧自夾菜,吃菜。
聞姝之見狀,知道他是默認,連忙語帶懇求,“大少爺,小溪和您身份懸殊,先生和夫人是絕不可能同意你們在一起的。先生要是知道,您是他親兒子,他自然不會對你怎麼樣,但是小溪怎麼辦?”
沈硯知淡笑,“你對聞溪,挺關心。”
“她是我女兒我當然關心她。大少爺,我隻想借助沈家的權勢讓小溪嫁個好門戶,但是沈家,再給我八個膽子我也不敢高攀啊。”
沈硯知吃完最後一口飯菜,將碗筷端正放好,又不緊不慢地拿紙擦嘴。
看得聞姝之心焦氣躁。
“大少爺,我沒什麼大的願望,我就希望我女兒能過上好日子。”
“好日子?”沈硯知冷笑,反問她,“你覺得什麼是好日子?有錢,還是有名分?”
聞姝之眼神一暗,微微低頭,“我們是窮苦出身,能解決溫飽的是錢,不是名分。我知道我這麼說,你更看不起我,但是,當你嘗過真正饑餓的滋味,你就能明白我了。”
沈硯知雙手置於桌麵,正色道:“我不會缺她錢。”
聞姝之語塞,她是不敢和大少爺硬碰硬的。
聞姝之說完,輪到沈硯知問了,“聞溪真是您女兒?”
“當然。”
“親生的?”
聞姝之眼珠子一抖,不明白什麼意思,但還是點頭。
“八月底,葛大千找到聞溪,要認親。”
“什麼?”聞姝之瞳孔驟縮,“聞溪怎麼不告訴我?”
“你們不是夫妻,他們不是父女,一個陌生人而已,不用專門告訴你。”
“……”聞姝之滿臉驚慌。
沈硯知神態自若,眼神是冰冷的,“您給句實話,聞溪到底是從哪來的?”
聞姝之後悔極了與他對峙,早知道就不開這個口了。
隨即,沈硯知一條一條的證據甩出來,“當年的婦幼保雖然拆了,但資料還在,你隻生了一胎,哪來的雙胞胎姐姐一說?”
“出院記錄上明確記載,新生兒有先天性心臟病,建議兩周後手術,你們沒錢,沒做,把孩子抱回家自生自滅。”
“你和葛大千所生的女兒,遺傳身高頂破天也隻有一米六,聞溪一六八,基因突變嗎?”
“親子鑒定證明葛大千不是聞溪生父,你要麼還有另外男人,要麼,你也不是聞溪生母。”
每一條都像巨石般砸在聞姝之頭上,她節節敗退,冷汗直流。
沈硯知乘勝追擊,“你們的孩子出生時後腰連接屁股的地方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桃心胎記,一般來說,這種比較大的胎記隻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大,想祛除,也隻能通過手術。”
“聞溪真是得老天厚愛,基因突變長那麼高,胎記能自己消退,就連先心病都能自愈,她真是連醫學都無法解釋的奇跡啊。”
“咣當”一聲,聞姝之再也承受不住,手抖如篩糠,將碗筷都抖落到了地上。
張阿姨聽到聲音出來收拾。
沈硯知這才沒有繼續說。
聞姝之心跳極快,呼吸紊亂,久久緩不過氣來。
慢慢地,她雙眼通紅,呆滯而又顫抖的眼神中,仿佛蘊藏著巨大的悲痛。
“小溪是我女兒,”聞姝之哭了,聲音都在顫抖,“她是我一口奶一口奶喂大的女兒,我唯一的女兒……”
沈硯知默歎,聞溪是不是她女兒他不敢確定,他確定的是,聞溪一定是她的精神寄托。
都是可憐的人。
“事到如今,你不如跟我說實話。不過,就算你不說,我也遲早能查到。”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親子鑒定,你和聞溪是不是母女,一查便知。”
“我不會害聞溪的,請你相信我。”
聞姝之徹底痛哭出來。
張阿姨又要過來,沈硯知一個眼神掃過去,張阿姨連忙退出。
這是聞姝之此生都想忘卻的秘密。
沈硯知抽了一張紙,紳士地遞過去。
他依然是清冷、鎮定,麵無表情。
“她是我在醫院撿到的孩子,是彆人遺棄的孩子,”聞姝之邊回憶邊痛哭,“我女兒回家沒幾天就不行了,葛大千是個畜生,人不知道跑去哪。我抱女兒去醫院,醫生一看就搖頭。老天看我太可憐,讓我在醫院撿到了一個健康的孩子。”
有些記憶,因為刻意的忘記已經模糊不清。
她隻記得這些了。
沈硯知半信半疑,“撿孩子那麼容易?”
“如果有人找,我也隻能還,可是沒有人找啊,她是被遺棄的孩子,是我把她養大的,她就是我的女兒。”
沈硯知胸口發悶。
他也懷疑過聞姝之是否在醫院掉包或者偷孩子,所以還調查了婦幼保當年同期有沒有孩子失蹤。
結果,沒有。
沒有人報失蹤。
難道聞溪真的是被遺棄的孩子?
本想調查一下聞溪的親生父親,結果讓她變成了棄嬰。
本來還有個媽媽,結果讓她變成了棄嬰。
遺棄,無力的心碎。
她如何能接受?
“大少爺,我全告訴你了,你彆再調查了。聞溪要是知道真相,她多傷心?!”
“我一直告訴她,她爸爸早死了。葛大千不是人,害慘了我,不能讓他再害了聞溪。如果聞溪起疑,就說葛大千隻是我當時的男朋友,不是她爸。”
沈硯知喟歎一口氣,“這就不適合我開口了,她有疑惑自然會問你,你自己跟她說。”
“好,好,但遺棄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她知道。”
“我知道!”
家裡太悶,沈硯知起身就走。
多餘的話一句不說,隻吩咐張阿姨把餐桌收拾了。
聞姝之跑回房間,哭了許久。
時隔二十年,模糊了記憶,卻抹不去喪女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