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正坐在櫃台後,手裡拿塊抹布擦著桌子,見他回來,忙站起來,氣呼呼道:“許爺,您可算回來了!
今兒差役又來了,四個人,翻箱倒櫃,把鋪子弄得亂七八糟,客人都嚇跑了!”
阿福站在一旁,點點頭。
許長安聽罷,把布包擱在櫃台上,慢悠悠走到貨架前,伸手摸了摸那道裂縫。
“人沒傷著吧?”
小豆子搖搖頭:“我沒事,阿福挨了一棒子,可他硬撐著,沒吭聲。”
許長安聽完,走到櫃台後坐下。
這差役上門,八成又是柳萬山那老畜生的主意。
“小豆子,縣裡誰有能耐壓住縣令?”
小豆子撓了撓頭,蹲在櫃台邊,想了一會兒才道:“許爺,您要是說這個,我倒想起個老家夥,周子昂,隱居在鄉下的老儒生。
聽人說,他當年是朝廷大官,學問深得很,連縣令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
“不過這老頭脾氣古怪得很,尋常人請他,連門都進不去。
聽說他不愛銀子,整天窩在屋裡寫字讀書,想請動他,可沒那麼容易。”
許長安聽罷,點了點頭。
周子昂這名字,他早些年聽人提過,說是個不問世事的怪人,可人脈還在,縣裡的官兒多少給他幾分薄麵。
若能請動他出麵,縣衙這幫人未必敢再亂來。
他站起身,從布包裡掏出兩塊銀子,一塊一兩,遞給小豆子和阿福:“今兒你們辛苦了,這點銀子拿著,算是給你們點補償。”
小豆子接過銀子,愣了一下,咧嘴道:“許爺,這可使不得,我們沒乾啥大事。”
阿福也捧著銀子,臉上露出幾分意外。
許長安擺擺手:“拿著吧,鋪子有你們守著,我才能放心跑外頭。
往後日子還長,這點小麻煩,咱們慢慢對付。”
周子昂這老頭,小豆子說得古怪,可再古怪又能如何?
世上哪有美酒撬不開的嘴,他就不信這“醉逍遙”擺上去,那老儒生還能坐得住。
縣裡這攤渾水,柳萬山攪得再凶,總得有個能壓住場麵的人,周子昂若真有當年那份人脈,未必不能幫他翻個盤。
這趟還是得親自走一回,帶上好酒,憑他這張嘴,定能找出條路來。
天剛亮透,他走進鋪子,衝小豆子喊道:“我出去一下。”
小豆子站起來,點頭道:“許爺放心,我守著。”
許長安笑笑,轉身去了酒窖。
抱起兩壇,用草繩捆好,扛到門口。
這次街頭停著一輛馬車。
許長安把酒壇搬上去,自己也爬上車,盤腿坐下,衝車夫道:“去鄉下。”
車夫點點頭,甩了下鞭子,馬車吱吱呀呀動了起來,車輪碾著凍硬的泥路,揚起幾粒塵土。
田野光禿禿的,遠處的山影模糊一片,天邊雲層厚實,像是要壓下來。
馬車晃悠悠行了半日,竹林漸漸映入眼簾,翠綠的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林間隱著一座草廬,屋頂鋪著厚厚的茅草,牆角爬了些枯藤,透著股清幽。
馬車停下,許長安跳下車,提著兩壇酒走過去,腳步踩得竹葉微微作響。
院子裡,周子昂正拿著一把斧頭劈柴,頭發花白,披了件粗布衣,袖口有些磨邊。
許長安走上前,笑眯眯拱手道:“老先生,在下許長安,聽說您學問高深,特來請教發財之道,順便帶了兩壇酒給您嘗嘗。”
周子昂停下手裡的活,抬頭瞥了他一眼,見他提著酒壇,鼻尖動了動,湊近聞了聞壇口的香氣。
他接過一壇,拍開封泥,酒香頓時飄了出來,濃烈中帶著點甜,鑽進鼻子裡。
他放下斧頭,見眼前年輕人眉宇間透著股正氣,心裡暗暗點頭。
“既來了,就進來坐坐。”
說完,轉身朝草廬走去。
許長安謝過,提著另一壇酒跟進去。
屋裡簡單得很,泥牆刷得平整,中間擺了張木桌,上頭擱著幾本書,紙頁有些泛黃。
許長安把酒壇擱在桌上,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
周子昂走過來,坐在主位上,伸手拍開另一壇酒的封泥。
他端起個粗瓷碗,倒滿一碗,仰頭喝下去。
他放下碗,眯著眼點點頭,像是在回味什麼。
許長安笑眯眯道:“老先生,這酒是我自個兒釀的,味道還成吧?”
周子昂舔了舔嘴唇:“酒不錯。你這小夥子,手藝不賴。”
許長安拱手謝過:“老先生過獎了,我就是個小本買賣人,靠這點手藝混口飯吃。
說起來,縣裡商貿這些年亂得很,酒肆想安穩做下去,難啊。”
他頓了頓,端起酒壇給自己倒了半碗,喝了一口,接道:“前些日子,我那鋪子還叫差役翻了一遍,賬簿扔地上,貨架砸得稀爛,客人都嚇跑了。
我琢磨著,這縣裡總有些人瞧不得彆人好過,生意做得順了,反倒招了閒話。
老先生,您見多識廣,我這小買賣人撞得頭破血流,也沒摸出個門道。
今日來,就是想請您指條明路,免得我這酒肆叫人擠兌得關了門。”
周子昂聽罷,淡淡道:“縣裡的事,我早不摻和了。
可你這酒不錯,人也不俗氣,指條路倒不是不行。”
說完,他揮手衝門外喊道:“來人,添壺茶。”
一個仆人應聲走進來,端著個陶壺。
周子昂接過壺,倒了兩碗茶,推了一碗給許長安,示意再聊。
夜幕漸漸鋪開,天邊最後一抹紅光沉了下去。
桌上那壺茶喝得見了底,茶香淡了些。
周子昂坐在木椅上,手裡端著粗瓷碗,碗裡還剩半口酒,他慢悠悠抿著,耳朵聽著許長安的話。
許長安盤腿坐在一旁。
“老先生,您瞧這東裕府的地界,田多糧足,山裡有炭,照理說商貿該是紅火得很。
可如今縣裡買賣亂成一團,我這‘醉逍遙’,好不容易攢了點名頭,可原料被人卡了脖子,鋪子三天兩頭叫差役翻一遍,長久下去,誰還敢來買酒?”
“可我琢磨著,這亂象不是沒得治。東裕府的商貿,要真想振興,得把路子走寬些。
咱縣裡高粱好,炭實,酒肆要是能聯起手來,互通有無,原料不愁,價錢也能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