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壯漢子哼了一聲:“可不是,前兒我聽說他鋪子還被差役查了,怕是撐不了多久。”
聽到這裡,小豆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漲價果然是柳氏搞的鬼,連炭商都跟著一塊兒抬了價。
他又蹲了一會兒,見趙老四帶著人離開,才慢悠悠起身,拎著破碗晃到街角。
街上風冷得很,他跑得滿頭是汗。
晌午時分。
小豆子氣喘籲籲跑進店裡。
“許爺,我探回來了,有大事兒得跟您說!”
“彆急,喘口氣再說。”
他揮手叫阿福端來碗水,小豆子接過碗咕咚咕咚喝下。
他抹了把臉,喘著氣道:“許爺,我今兒偷聽了幾家大商說話。
那趙老四說了,這糧價是柳氏授意抬的,炭商也跟風漲了三成,擺明是要卡咱們脖子!”
許長安聽著小豆子的話,微微點頭。
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
這柳萬山果然不簡單,糧炭漲價在前,差役上門在後,如今連大商都串通好了,步步算計。
幸好他這些日子早有防備,庫存還能撐半月,倒也不慌。
晚飯後,許長安坐在後院的小板凳上,手裡捏著一根乾草,慢悠悠地在地上劃著圈兒。
糧價炭價齊漲,柳萬山這一手算得滴水不漏,擺明了要掐斷他的命脈。
可這世道,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他許長安哪能叫人隨便堵死去處?
庫存短時間內不至於亂了陣腳。
可若長久下去,單靠清河縣這點存貨,怕是撐不到來年春暖花開。
他扔下手裡的乾草,拍了拍褲腿上的灰,站起身來。
永寧縣這地兒,他早就聽人念叨過。
那地方離清河縣不過百裡,田地肥沃,高粱長得又密又壯,木炭窯也多,燒出來的炭火硬不說,價錢還比清河縣低上兩成。
永寧縣的商賈多是本地人,彼此間買賣做得熟絡,外人輕易插不進手,可若能搭上一條線,未嘗不是個翻身的機會。
那邊的糧商炭商跟柳萬山沒甚交情,未必會聽他擺布。
許長安掂量著,眼下這局麵,坐以待斃不是辦法,不如主動出擊,去永寧縣尋條新路。
主意既定,他轉身走到屋角,那兒擺著幾壇新釀的“醉逍遙”,壇子黑乎乎的,封泥抹得平整。
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其中三壇,聲音沉悶,裡頭的酒液晃蕩著,像是藏了點小秘密。
他站起身,拿過一捆草繩,三下五除二把三壇酒捆得結實,又從櫃子裡翻出一袋白糖,用布巾包好。
東西備齊,他拍了拍手,衝外頭喊道:“小豆子,過來一趟!”
小豆子正倚在櫃台後,拿根筷子撥弄著算盤珠子,聽見喊聲,忙丟下筷子跑進來。
他站定,咧嘴道:“許爺,啥事兒啊?”
許長安指了指地上的酒壇和糖袋:“我明天出去一趟,這鋪子交給你看著。
差役要是再來搗亂,你彆硬碰,招呼著點,彆讓他們砸了東西。
還有,酒壇子你可彆偷摸著碰,回頭我回來查賬,少了可饒不了你。”
小豆子撓了撓頭,嘿嘿一笑:“許爺放心,我哪敢動您的寶貝酒?鋪子我盯著,差役來了我好言哄著。”
許長安點點頭,拍了拍他肩頭:“那就成,你機靈點。”
交代完,第二天早飯過後,許長安便雇了輛牛車。
那車是個老漢趕的,車板上鋪了層乾草。
許長安把酒壇和糖袋搬上去,自己也爬上車,盤腿坐下。
老漢甩了下鞭子,牛慢悠悠邁開步子。
他靠在車板上,手裡捏著塊乾糧,邊啃邊哼起小調,曲子是他前些日子從街頭聽來的,調子不高,帶著點鄉野的味道,唱起來倒也舒坦。
冬日的風冷得很,從衣縫裡鑽進來,他裹緊了棉襖,眯著眼瞧著遠處,田野光禿禿的,偶爾有幾隻麻雀撲棱著翅膀飛過,天邊雲層厚實,像是要壓下來。
半日後,牛車晃悠悠停在永寧縣城外。
許長安跳下車,付了老漢幾文錢,提著酒壇和糖袋往縣裡走去。
永寧縣比清河縣熱鬨些,街麵上人來人往,攤販的吆喝聲混著炊煙味兒,飄得滿街都是。
他打聽了幾句,徑直朝何氏府邸走去。
那宅子在縣西頭,是座青磚大院,門前停著幾輛馬車,車身上雕著花紋,瞧著像是哪家富戶的物件。
大門緊閉,門環上掛著塊銅牌,鏽跡斑斑,隱約能辨出“何氏”二字。
他上前叩門,咚咚幾聲,聲音在院子裡回蕩開。
不多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仆人探出頭來,身上穿著件灰布襖,袖口有些毛邊。
他上下打量了許長安一番,見他提著酒壇,開口道:“你是哪位,來乾啥的?”
許長安笑眯眯拱手:“在下許長安,清河縣酒肆掌櫃,聽說何老嗜酒,特來拜訪,順便帶了點自釀的小玩意兒。”
仆人聽罷,點點頭,轉身進去通報。
仆人回來,推開門道:“我家老爺請你進去。”
許長安謝過,提著東西邁步走進院子。
院子裡鋪著青石板,角落裡種了幾株臘梅,花骨朵兒還沒開,枝條光禿禿的。
院子中央擺了張藤椅,上頭倚著個胖老頭,五十多歲模樣,穿著件厚棉袍,手裡端著個酒碗,正慢悠悠抿著。
仆人引著許長安走過去,低聲道:“老爺,這位是清河縣來的許掌櫃。”
胖老頭抬起頭,打量了許長安一眼,見他一身布衣,模樣倒俊俏,手裡還提著酒壇,臉上露出幾分興致。
他放下酒碗,揮手道:“你是酒肆掌櫃?來得正好,坐下說說。”
許長安拱手謝過,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把酒壇和糖袋擱在地上。
“在下許長安,開了間小酒肆,釀了點酒,自覺味道還成,聽說何老愛酒,特意帶了幾壇來請您品品。”
說著,他俯身解開草繩,抱起一壇“醉逍遙”遞過去:“這酒叫‘醉逍遙’,是我自個兒琢磨的方子,您嘗嘗看。”
何敬之接過酒壇,拍開封泥,壇口頓時飄出一股濃烈的酒香,混著點糧食的甜味兒,鑽進鼻子裡。
他端起壇子,仰頭就是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