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頂頭冠買得人儘皆知。
毓秀閣有一頂天價紅寶石金花絲頭冠的事,這一個月早就傳開了。
因為價錢太高,是多少年輕女子的意難平。
莫說五百兩黃金,就算是五百兩白銀,也是不少官宦之家女兒的陪嫁。
買一頂頭冠?
隻有那些門庭顯赫,五百兩黃金不算什麼的高門,才會大手筆用來買個頭飾。
可是,能隨意買下這頭冠的女眷,那般王侯勳貴之家,又很少會在外麵買這些,大多都是皇匠專造,不傳世的。
想要的人買不起,買得起的人不會買。
因此,這頂頭冠才遲遲銷不出去,什麼時候會被人買走也未可知。
從秦知宜試戴頭冠時,就被店內其餘客人注意到了。
後來,小廝回侯府取銀票,秦知宜和謝晏又在二樓窗前坐了兩刻鐘時間。
消息不脛而走,人都沒從店內離開,就有不少人知道了這回事。
威靖侯世子爺闊綽出手千兩,為他的新夫人購置一頂頭冠。
好些好事的人慕名湊近來看,都不敢置信。
傳言不是說,謝晏不喜鋪張浪費,為人低調嗎?
這還是威靖侯世子嗎?
會不會是有人認錯了人。
可遠遠張望一看,哪裡認錯了,這兩人容貌出眾卓絕,不會有錯。
等到這對夫妻從毓秀閣離開,看熱鬨的人一看,世子謝晏麵無表情,和秦知宜並無親昵熱絡的舉動。
這,似乎和她們想象的破例偏愛,不大一樣呢。
這樣的場麵,不禁讓人深想。
難道說,買頭麵並不是謝晏的意思,是奢靡鋪張的秦知宜主動要求。
因為二人新婚,謝晏不好駁她的麵子,不得不應了下來。
如果真是有心為秦知宜添置首飾,怎麼出門時不將銀票帶夠呢?
是了,謝晏肯定是不情願的。
人心裡一旦認定的揣測,輕易不會更改,哪怕聽店娘子變著法兒地誇世子大方愛妻,其他人也不信了。
都認為是秦知宜鋪張,等著看笑話。
等著看她被侯府厭棄。
大多數人,不願看彆人過得好,隻盼著彆人不好,才能襯出自己好來。
所以這些人不願相信,秦知宜既得了天價頭冠,也得了夫君抬愛。
這不可能!
秦知宜注意到了好些人圍過來看,她登上馬車,對謝晏笑說。
“夫君,你看,都知道你給我買了頭冠,羨慕我呢。”
謝晏眼風輕掃,降下車簾之前也看了一眼。
依他看,旁人那看向秦知宜的眼神,不像是簡單的羨慕。
甚至是彆有用心的。
他托住秦知宜的胳膊,拉了她一把,語氣嚴肅。
“看腳下,彆又踩著裙子。”
隻可惜,夫妻舉止親昵的這一幕,早已被馬車門簾擋住了。
秦知宜坐下,順勢摟著謝晏的胳膊不放。
花費了謝晏三千兩白銀,她還有些心虛呢。
不過,秦知宜沒覺得謝晏花多了錢不高興。
他這人什麼時候臉色都是那副淡淡的死樣子,不痛不癢的,她都習慣了。
她歪著身子,半邊身子貼住他一側的胳膊,嘴巴抹蜜。
“夫君~”
謝晏登時渾身一緊,低眸瞥她一眼。
“有話直說。”
彆來這些虛頭巴腦的,讓人渾身發毛。
秦知宜眯了眯眼睛,儘力諂媚。
“夫君剛才說‘喜歡就買’那四個字時,真是魄力十足,英姿勃發,讓人敬佩仰慕、欲罷不能。”
“嗯。”謝晏目視前方,不為所動。
高高的衣領掩住喉結的滾動,看上去毫無破綻。
秦知宜隻管自己誇,對謝晏有沒有反應又不在意。
所以她不羞也不惱,歪頭倚在他肩上。
“夫君花這麼多銀子買的頭冠,我以後要常戴給你看,看的次數多,才不枉費。”
謝晏:“嗯。”
秦知宜心裡美,麵上帶笑。
謝晏哪裡清高了,明明心腸好又百依百順。
看在他待她這麼好的份上,以後他再掀她被子,她就不生氣了。
車廂裡夫婦兩個和諧美滿的畫麵,旁人沒看見。
坐在車前板處的婢女們聽到方才的對話,對視一眼,麵色哀愁。
怎麼辦……
世子待少夫人太冷淡了,該不會是不滿被迫買下了頭冠,心裡不痛快吧。
晚桃愁眉苦臉,絞著手中帕子。
一想到後麵回侯府去,沒有在外的顧忌,恐怕會發生什麼事,她心裡就堵得慌。
早晴比晚桃性子沉穩些,但這會兒也憂心忡忡。
剛聽得一清二楚,她們姑娘都那麼主動說好話了,世子仍是不為所動。
想必買頭冠是不情願受迫了,心裡不痛快,才不想理人。
這可如何是好。
要是這樣,還不如不買這個頭冠呢。
五百兩金雖多,她們姑娘咬咬牙自己也能買,何必因為旁人要撐麵子,就受這個罪呢?
回府的一路上,兩個人越想越心慌。
待馬車在偏門停下,還是秦知宜先下來的。
她心情愉快,膚色紅潤,晚桃去扶她的時候,連手都是暖暖的。
看秦知宜如此怡然自得,兩個貼身婢女心情複雜。
都不希望世子壞了自家姑娘這大好的心情。
再看謝晏,從車廂低頭出來時,板著臉,目不斜視。
下車後走路邁進府門,也是直視前方,一副目中無人的清高姿態。
看著就讓人心裡慌張。
實際上,謝晏隻是在強裝鎮定,不想讓旁人看出他心裡的端倪。
方才在車廂裡,秦知宜沒骨頭似地賴在他身上太久。
害他不自在。
人不自在的時候,總覺得旁人能看出來似的。
所以謝晏隻好板著臉,做出冷淡且一本正經的姿態,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失態。
世子和少夫人回門歸家這事,因為回得晚,消息就傳得開。
之前都知道世子主動帶少夫人在秦府多留一夜,今日回來,不用打聽,都知道兩人下午才歸府。
到了晚上,消息就像乘著風順著勢一般,外麵傳開的事也傳進府裡了。
正房裡,沒出閣的謝盈和三個未成家的嫡子庶子,都在瓊華堂侯爺夫婦跟前陪著用晚飯。
侯爺提了一句:“晏兒和兒媳回府了?”
侯夫人應說:“回來了,預計待會兒收拾妥當就過來請安了。”
幾個小輩靜靜不語,舉箸的手頓了頓。
因為長子長媳要來,用罷飯後,謝盈她們就先留著了。
四個兒女坐在下首,默了默,次子謝晟開口說話。
“我聽聞,今日兄長在外做了件大事,人人皆知。”
謝晟內斂,想說又不敢說,聲音輕如絮語。
他麵上的表情,有幾分好奇,又帶幾分神秘。
這一句把眾人都惹入神了,侯夫人忙問是什麼事。
侯府的子女中,謝晏穩重在前,其後的這幾個胞弟胞妹,雖然也循規蹈矩,卻並不像他那樣,出自自身的沉穩。
謝晟不過十二歲,正是少年最浮躁的年紀。
陡然聽聞素來低調的長兄,花重金博嫂嫂一笑,怎麼也壓不住看熱鬨的心思。
他這一句話,把眾人的好奇心都挑了起來。
謝晟坐得端端的,但嘴裡說出來的話,語調起伏不平。
“據說,兄長為大嫂買了一頂頭冠,給了三千兩白銀。”
話畢,在場眾人,無論是侯爺、侯夫人,還是謝盈和另外兩個庶子,齊齊驚得怔住了。
難怪謝晟多嘴,這實在不像是謝晏乾出來的事。
謝盈更是倒吸了口氣,追問:“多少?三千兩?”
謝晟點頭:“沒錯。”
侯爺夫婦對視一眼,表情既訝異,又有幾分不敢置信的笑意。
若謝晟說得不錯,那謝晏此舉真是人生頭一次了。
儘管這數目的確有些多得過甚,如果換一個人,恐怕會責怪子女胡亂花錢,鋪張浪費。
可這人是長子,侯爺夫婦心裡就隻剩好奇。
他們知道謝晏是心裡有數的人,他會做出這樣的事,自有他自己的道理。
話雖如此,等到長子夫妻倆過來,少不了私底下問問話。
坐在一邊的謝盈神情怔了許久許久,目光落在地麵上,心頭繞過各式想法。
待到有人來報,世子和少夫人來了時,謝盈抬頭望去。
見大嫂秦知宜姿容卓絕,笑顏甜蜜,走到廳門前,甚至小幅加快了腳步。
“父親,母親。”
她熱切地喚著,聲音也那麼地甜軟動聽,含著絲絲入扣的蜜意。
謝盈輕攥了攥袖口,一股難言的酸楚湧上心頭。
有羨慕,也有害怕。
明明她是侯府嫡女,可是為什麼,在大嫂麵前,竟像被奪走了所有的光華。
那又酸又沉的滋味攥著她的一顆心,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秦知宜給侯爺夫婦行完禮後,快答了幾句問話,才看向起身見禮的弟弟妹妹們。
侯府的小輩和她們秦家的小輩真是兩模兩樣。
秦知宜沒見過少年時期的孩子,有幾個像謝晏的弟弟妹妹這樣,文靜有禮的。
他們乖乖喚嫂嫂時,秦知宜的心都要化了。
尤其他的胞妹謝盈,生得一副清麗脫俗的容貌,安安靜靜地端坐在那兒,如含苞的雪蓮。
才九歲,就隱隱有絕色之姿。
聽說還是個飽讀詩書的小才女,秦知宜更稀罕她了。
這要是她的親妹子,就算把人捧在手心裡嗬護也不為過。
秦知宜自己愛嬌愛懶,對這樣文靜出挑的小女孩格外有好感。
她家中的妹妹上山下水的,活潑調皮,就更顯得謝盈特彆。
想到這裡,秦知宜側目看了眼謝晏。
她忽然有些好奇,九歲時候的謝晏是怎樣的。
她記得她們小時候也見過幾次的,但她似乎沒什麼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