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的理想是能睡到自然醒,如果這個時候鬆田陣平還沒醒的話,他能在旁邊安靜看著鬆田陣平的睡臉。
但是再美好的設想也抵不過組織任務的突如其來。
進入組織後,萩原研二的睡眠就變得很淺,一點動靜就能醒來,而且這種特殊的手機鈴聲,代表的是組織的消息。
他從睜開眼到清醒地摁滅鈴聲開始看消息也隻不過短短的兩秒。
【半小時後在d集中。——g】
半小時,他還要從這裡回到自己的安全屋再過去,根本沒有緩衝時間。
萩原研二看了看剛蒙蒙亮的天空,一邊在內心狠狠地祝福琴酒的長發哪天因為熬夜而變禿,一邊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這個任務。
他不是行動組的人,任務一般也不會由琴酒直接下發,但是如果琴酒這麼做了,就代表著自己將得到琴酒的一個人情。
琴酒的人情,對於尋常的代號成員都很有吸引力,更何況是作為臥底的萩原研二。
他側頭看著鬆田陣平,對方並沒有被剛剛短暫幾秒的鈴聲吵醒,此時還在睡夢中,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眉頭緊皺,似乎做了一個不夠美妙的夢。
這是萩原研二第一次看到鬆田陣平睡著時的模樣。沒有醒著時候的氣場加持,加上鬆田陣平此時的皺眉,竟然顯出幾分脆弱的美感。
萩原研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過鬆田陣平緊皺的眉頭,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在即將落到他唇邊的時候仿佛被驚醒般抽回了手。
他呢喃道:“我沒有能給你帶來好夢嗎,小陣平……我要走啦,希望你之後的夢能做得輕鬆些。”
留給萩原研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悄無聲息地起床,到客廳換上自己的衣服,留了張紙條說自己有急事要先走了,就離開了這間公寓,駛向自己的安全屋。
他沒聽到的是,在他剛坐上自己車的時候,鬆田陣平在夢裡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萩原”。
鬆田陣平從來沒有哪一次覺得夢會那麼難捱。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萩原研二的臉。
和三木賢治長得一模一樣。
但在夢裡,萩原研二和他一起進入了爆處組。班長依舊去了搜查一課,不知道名字的同期和諸伏景光倒是一畢業就消失了,他們誰也聯係不上。
有了社交技能點滿的萩原研二和他一起入職,雖然鬆田陣平依舊是那副很會說話的性格,和他形影不離的萩原研二也能用他的百分百圓場技能緩和氣氛,所以兩人融入這個集體也比現在要快很多。
雖然鬆田陣平也會被萩原研二拉著去和同事在居酒屋聚會,但他們更多的是兩個人在一起,一起上下班,一起比賽看誰先拚完模型,一起打遊戲還吐槽對方菜,一起學做飯然後把自己做出來的麵目可憎的菜品騙對方吃下……
萩原研二永遠像個大型掛件一樣趴在鬆田陣平身上,鬆田陣平一邊嫌棄一邊習以為常。
爆處組的同事不止一次調侃說你們真的不是異卵雙生子嗎,不說天天像連體嬰一樣,這已經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心靈感應了吧?反正他們做不到隻是一個眼神,或者僅僅是一個意味不明的語氣詞,就能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還能翻譯出長達三百字的意思——翻譯功能僅限於萩原研二。
不僅生活上默契,工作上更是如此。和現在隻有他當隊長,齋藤當副隊長不同,有著和鬆田陣平相差無幾的拆卸天賦的萩原研二和他幾乎是同時當上了隊長,他們被稱為爆處組的雙子星,他們永遠可以相信彼此。
但就像之前鬆田陣平的預感一樣,盛極則衰。
入職沒多久——鬆田陣平看得很清楚,那個日期寫著11月7日,他們出了一次外勤,本以為是最平常不過的外勤。
那天上午有兩處炸彈,鬆田陣平帶隊去了第一現場諏訪高地,萩原研二則帶隊去了第二現場淺井彆墅區廣場。
第一現場的炸彈很簡陋,鬆田陣平很快就拆除了,帶上自己小隊的人立馬趕往第二現場。
在路上,鬆田陣平接到了萩原千速的電話,那位英姿颯爽的女警說今天要來東京出差,剛好可以給他和自家弟弟辦一場遲到的入職順利慶功宴,讓他等下幫忙用其他理由“騙”萩原研二出現,給他一個驚喜。
卷毛警官剛被厚重的防爆服悶得身上黏膩,但是他對這位幼馴染的姐姐有幾分敬畏,語氣不耐煩說話內容卻很乖,說那就去他和hagi常去的那家吧,這樣等下和hagi溝通的時候也不容易露餡。
萩原千速非常清楚自家弟弟,也同樣了解鬆田陣平這半個弟弟,前麵那隻觀察力太強對幼馴染又太了解,後麵那隻又不太藏得住事,於是表示隻能遺憾放棄那家聽說很火的餐廳,希望他們兩個那所謂的“老地方”能稍微符合她的審美。
結果帶著這樣任務的鬆田陣平去到第二現場才發現幼馴染這邊進度緩慢,甚至還沒開始正式拆,於是不免催促他。
然後計時器重新跳動,在巨大的爆炸聲和火光中,鬆田陣平眼睜睜看著萩原研二所在的那層樓幾乎瞬間化為廢墟。
“萩原……”鬆田陣平手裡還拿著已經無人回應的手機,他的表情變得空白,他好像一時間無法明白,或者不敢去明白看到的這一幕代表了什麼,覺得很酷而戴上的墨鏡也無法阻擋住這刺眼的火光。
他隻能下意識叫著幼馴染的名字。
“萩原——!!!!!”
鬆田陣平在和夢裡的鬆田陣平同時目眥欲裂地喊出這聲“萩原”之後就驚醒了。
醒來的那一瞬間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哪裡。
還沒能完全恢複全部記憶的鬆田陣平不知道自己這種情況算什麼。
但無論是哪種,他現在終於可以確定,至少在某一個世界,他和萩原研二年幼相識,他們形影不離地陪伴彼此走過十幾個年頭,然後眼睜睜地在爆炸聲中失去了萩原研二。
那種自己一半靈魂被瞬間抽走的空虛感,是無論用什麼高科技、超自然能力都無法虛構出來的。
萩原研二對鬆田陣平來說,是和他自己生命同等重要的存在。
等等。
等等……鬆田陣平現在可以確定三木賢治就是萩原研二,可他人呢?
因為這一個夢,近在咫尺的昨晚發生的事情也已經恍若隔世。當昨晚的記憶緩慢回到腦海裡的時候,鬆田陣平才發現此時應該睡在自己身邊的人,不見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塊地方,是涼的,仿佛昨晚在這裡睡的隻有自己一個人。
巨大的空洞和恐慌從夢裡延續到了現實,鬆田陣平不可抑製地產生了一個想法:夢裡的萩原研二沒了,那現實的那個是不是也跟著消失了?
莊周夢蝶。
此時此刻他分不清哪邊才是夢。
鬆田陣平深吸了口氣。
心浮氣躁乃大忌。
他用有些發軟的雙腿站起來,環視了一圈自己的房間,沒有東西能證明另一個人曾經來過。
鬆田陣平握住臥室的門把手,卻遲遲沒有擰開。門把手屬於金屬的冰冷從掌心一路蔓延到全身,他打了個冷顫。
他不知道打開門之後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如果垃圾桶裡沒有兩個空了的啤酒瓶,如果那套睡衣還放在袋子裡,如果……沒有那束工藝花。
哢噠。
客廳的窗簾沒拉開,顯得一切都朦朦朧朧的。但鬆田陣平一眼就看到了,看到了擺在桌上,無比顯眼的那束工藝花。
他打開了客廳的燈,卻忘記調亮度,驟然亮起的白晝般的燈光幾乎瞬間把他刺激出生理性淚水。
鬆田陣平緩慢地向那束花走過去,走近時才發現它下麵還壓了張紙。
【忽然有急事,我不得不先離開,沒能和小陣平一起起床吃早餐真的很遺憾,不過歡迎小陣平隨時聯係我~我辦完事就來找小陣平!】
他還活著。
萩原研二還活著。
我的hagi,此時此刻還活著。
鬆田陣平的視線猛地看向牆上掛著的電子日曆。
10月18日。距離11月7日還有20天時間。
還來得及,這一切都還來得及。
想通這點的鬆田陣平,像是脫力般坐在椅子上。
現在的他,同時擁有兩段人生的記憶。一段是完整的,從記事以來到如今的記憶。一段是殘缺的,是“屏幕”一點點讓他“想”起來的。
兩段記憶中鬆田陣平的主要成長軌跡其實沒多大區彆,童年時失去母親,父親被誤當凶手後自暴自棄,他受此影響,長大後想當警察,進入警校,畢業前被爆處組邀請並答應。
最大的區彆就在於他的人際關係,一邊的幼馴染是諸伏景光,一邊的幼馴染是萩原研二。
不可否認的是,鬆田陣平很重視諸伏景光,但萩原研二對於他來說,獨特得無可取代。
他們就像是兩個複雜的,卻剛好能完全吻合彼此的齒輪。
是彼此靈魂的另一半。
所以即使在這個世界裡,他們並未能一起長大,鬆田陣平未能想起這段記憶,也能在初見時就牢牢被對方吸引住了視線。
他們才會相識短短十天就好像認識了十年一般自然。
鬆田陣平像是自虐般無法控製地在腦海裡回想這段記憶,恨不得一幀一幀地回放。
在回憶到他在樓下和萩原研二打電話的時候,鬆田陣平的拳頭硬了。
雖然理智上清楚以當時的爆炸規模來說,即使萩原研二穿了防護服,活下來的幾率也為零。
但鬆田陣平還是難以控製地去想:萬一呢?
更何況不穿防護服怎麼想都是這家夥的錯吧——
果然下次見了麵要先打那家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