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鬆田陣平回到公寓的時候,距離零點隻剩下半小時。
他在玄關處的鞋櫃看到了諸伏景光的拖鞋,估摸著是有什麼臨時緊急任務,然後果然在廚房的冰箱上看到貼了張紙條:
剛班長通知有緊急情況,中午之前我應該都回不來了。冰箱裡有我今天順手多做的飯團,你可以用微波爐加熱當做早餐。——景
鬆田陣平打開冰箱,果然看到顯眼的地方放了三個用保鮮膜裹起來的飯團。
於是他虔誠地雙手合十:“感謝景老爺的饋贈。”
說了這句欠打的話後,鬆田陣平把目光放到自己帶回來的兩個袋子上。
一個是鬆田陣平內心咒罵了無數次的碟片,一個是和三木賢治告彆的時候,對方送給他的,也是今天他在對方家裡客廳看到的那個白色禮袋。
考慮到碟片有可能會讓他立馬陷入回憶並用時較久,鬆田陣平先拆開了白色禮袋。
裡麵是一件白色西裝,一件藏藍色的襯衫和一條同色的領帶。
他把衣服拿出來後發現袋子底部還有張粉色的卡片,上麵寫著:雖然小陣平看起來很喜歡黑色,但是偶爾也可以試試其他搭配呢~
後麵還畫了個q版的自己充當署名。
鬆田陣平嘖了一聲:這家夥,該不會是嫌棄自己的品味吧?
不過他確實沒想過買其他顏色的衣服,本來就不是喜歡打扮自己的性格,之前的衣服穿舊了或者不合身了,去買衣服的時候也總是下意識直奔黑色西裝。所以伊達航也曾當著他的麵跟諸伏景光開玩笑,問他有沒有看過自己幼馴染的衣櫃,裡麵是不是都是一模一樣的黑西裝。
鬆田陣平把衣服放在一邊,打算等下把它們和今天的衣服一起拿去洗衣機洗,然後就拿出了那張被手帕遮住外殼封麵的碟片。
他把手帕取下來放在新衣服上,掰開了碟片的外殼。裡麵是個光盤,光盤上用油性筆寫了一句“小陣平是豬 ̄oo ̄”。
……小陣平?
就在鬆田陣平先暫時按下稱呼這個疑點,糾結著要不要把碟片放進電腦裡播放時,眼前的畫麵一閃,他出現在一間陌生的房間。
這次他終於可以看見畫麵裡自己的臉了,但是另一個人的臉還是模糊的。
小鬆田陣平盤腿坐在花花綠綠的床上,從身型來看應該是上高中前後的時間了。他聲音聽起來有點不爽:“hagi把我拉過來乾什麼,不是說好今天要去我家繼續研究從學校借來的模型了嗎,禿頭主任隻肯借兩天哎,明天再不還回去又要被他嘰嘰歪歪了。”
小萩原研二正在搗鼓款式古早的台式電腦:“小陣平不要再這麼叫田中主任啦,小心他聽到脫下假發來打你。模型晚點再去搞嘛,今天我可是弄來了一個好東西,聽小早間說這可是男生間現在最流行的!”
小鬆田陣平打了個哈欠:“那家夥能有什麼好東西……”
小萩原研二神秘地說:“小陣平肯定還沒看過這種吧,今天研二醬就帶你見見世麵~”
這個時候電腦上應該開始播放畫麵了,於是兩個少年也暫時安靜了下來,開始把注意力放到屏幕上。
看著看著,就算是在這方麵比較遲鈍的小鬆田陣平也意識到不對了,一雙本就又大又亮的眼睛此時睜得圓滾滾的,臉頰也迅速變得通紅,雙手並用地往後爬了幾下,好像電腦裡有洪水猛獸即將爬出來。
“你怎麼看這種東西啊!”
小萩原研二本來還覺得看著無聊,沒想到自家幼馴染反應那麼大,反而勾起了他的惡趣味。
他原本跟小鬆田陣平並排坐在床上,現在小鬆田陣平都差點退到床的另一邊了,於是他壞笑著走下床,走到小鬆田陣平背後,推著他靠近電腦屏幕。
小鬆田陣平由於坐著的姿勢不太好發力,竟真的被幼馴染推著往前挪動了,眼瞅著那些少兒不宜的畫麵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乾脆倒下躺在床上閉眼,來個眼不見為淨,再用雙手捂住耳朵。
小萩原研二總不能用手把他的眼皮給撐開,隻能不甘不願地又坐下來:“我倒要看看小陣平能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
然後十分鐘後,他就聽到了好友小小的打呼聲。
卷發的少年睡得很香,原本捂著耳朵的雙手自然鬆開了,攤在腦袋兩邊顯得可愛又滑稽。
小萩原研二:“……”
就算成年版鬆田陣平看不見小萩原研二的臉,他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哭笑不得。
小萩原研二無語了片刻,終於不再折騰。他從電腦主機裡取出光盤,準備隨便丟進抽屜裡的時候靈光一閃,拿出油性筆在光盤上寫了句話,然後偷偷塞進了鬆田陣平的書包夾層裡。
做完這一切,他看了看睡著睡著翻了個身的小鬆田陣平,嘀咕道:“原來睡意是會傳染的嗎?果然還是小陣平昨天拉著我研究模型到那麼晚的錯。”
於是小萩原研二也爬上了床。單人床並不能舒服地容納下已經長手長腳的兩個少年,他隻能側著躺下,手臂搭在小鬆田陣平腰間,幾乎是把對方半抱在懷裡,也很快睡著了。
這個年齡的男生按理說應該已經很有領地意識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還能這麼親密地在一張床上睡覺。
就在畫麵緩緩消失的時候,鬆田陣平彎腰,即使知道自己觸碰不到他們也還是伸手揉了揉兩個人的頭發:“或許下次再見,你們已經長大了。”到時候,不知道又是怎樣的故事。
他在向自己未曾經曆過的少年期間做告彆。
意識回到現實,鬆田陣平垂眸看著碟片上手寫的那句話半晌。
“小陣平”。
在他記憶裡的22年,隻有一個人會這麼叫他。
三木賢治。
鬆田陣平回想起從屏幕出現後的每一個細節。先是提出他真正的幼馴染另有其人,然後第一個每日答題就把他引去了一家他從未踏足過的模型店,在那裡他認識了三木賢治。
三木賢治。賢治。研二。
唯一一個會稱呼他為“小陣平”的人。
這會是巧合嗎?
鬆田陣平又想起他們第二次見麵是在案件現場,經濟實力不俗的三木賢治竟穿著服務生的服飾出現在那裡,但後來三木賢治也能用自己是小說家需要體驗人生的理由來解釋。
還有更多更細小的疑點,譬如為什麼三木賢治作為小說家,家裡最多的不是書、文稿之類的而是模型,為什麼他挑選的都是人流較少的地方……
仿佛從屏幕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是三木賢治針對他設下的巨大陰謀。
鬆田陣平作為一名足夠優秀的拆彈警察,他遠比外表看上去的還要細心。要在密密麻麻的炸彈線路裡找到合適的那條,但凡他細心和耐心這兩點中缺少哪一樣,現在都不能安穩地站在這裡。
他不是沒有發現這些疑點,但鬆田陣平在與人相處這方麵是個直覺係,他從頭到尾都沒能從三木賢治身上發現一絲一毫對於他的惡意,之前便也不願這麼去揣測自己這位新朋友。
還有後來在三木家吃甜品時,他無意透露出的,關於“萩原研二”的一些消息,當時三木賢治似乎被嚇到了。如果三木賢治真的是那個想讓他“誤以為萩原研二才是他真正的幼馴染,而三木賢治就是萩原研二”的人,那他根本不會有那樣真實的反應。
所以,鬆田陣平現在的猜想是,三木賢治確實就是萩原研二,屏幕所說的真正的幼馴染。
目前可以驗證這個猜想的證據還太少,如果確實如此,那三木賢治為什麼不願意透露出自己真正的身份也是個疑點,而且他看起來也同樣沒有和鬆田陣平是幼馴染的記憶。
鬆田陣平的視線移到了待洗新衣服上麵的粉色卡片。
他不是專業人士,無法從更細的筆觸之類的細節去判斷卡片上的字和碟片上的字跡是不是同一個人的,單從字體風格來說,完全看不出來是同一個人寫的。但畢竟從畫麵裡看到的年紀到現在,也過去了六七年,字跡看起來不一樣也很正常。
鬆田陣平打算工作日上班的時候拜托鑒定科的同事幫忙分析一下粉色小卡和碟片——當然他會用其他正常的塑料外殼代替的,否則他的名聲不知道會變成什麼奇怪的形狀。雖然就算排除掉碟片,這個粉色卡片也很可疑就是了。說不定前腳送去鑒定科,後腳他就能聽到自己被男性追求的謠言,警視廳的人還真是八卦得離譜。但是難得有個重要線索,鬆田陣平不想輕易放棄。
要不是看到的記憶畫麵不能錄下來,鬆田陣平甚至想下次和三木賢治見麵時用錄音筆錄下他喊“小陣平”的聲音,然後一起拿給鑒定科去對比當時還處於變聲期的少年音和現在的聲音是不是出自同一個人。
如果現在的證據不夠確認或者推翻,那就慢慢來,一點點取證,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心浮氣躁乃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