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汐三言兩語,猶如一張王炸牌丟了出來。
刺探虛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出擊。她擔心自己可能會被明德誠賣掉,不如在被明德誠賣掉前,先把自己給“賣”了……
明德誠做事快,她就要比他更快!
因為她的話過於炸裂,又突然。一時沒辦法分辨真假,明德誠和楊雨媚難得默契,共同陷入了失語狀態裡。
明汐坐在後頭,也越說越露情,隻見她麵頰粉紅生動,眉眼羞愧又情難自禁,學著那個電視劇裡的女主角吞吞吐吐地說:“他追我有陣子了,前麵我還以為他逗我玩,也沒理他。”
明德誠老狐狸了,肯定懷疑她說的話。
楊雨媚轉過頭,也盯著她仔細瞧著,皮笑肉不笑地挖苦她:“你這孩子心眼還真多,有那麼好的對象現在才跟我們說。”
明汐非常不好意思地回視楊雨媚,為自己解釋:“這不是八字還沒一撇嗎?昨天他提出認真交往,又說了結婚的打算,我才感受到了誠意。”
“……”
“……”
明德誠和楊雨媚交換了一下眼神,即使兩人都是千年狐狸,也猜不透此時明汐說的是真還是假。如果是假,那盒昂貴的燕窩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這事又太湊巧了。
拿不定想法,兩人隻能敷衍說話。
“你可被彆人家給騙了!”楊雨媚皺眉說。
明德誠也開腔:“多有錢啊,我認識嗎?宜城的有錢人老子認識不少。你說說他叫什麼名字……”
明汐索性編個大地方的:“他是……海港人。”
“你怎麼會認識海港人?”
“是啊,海港大老板怎麼會來咱們這……”
兩人都開始質疑。
明汐也不慌,細細地解釋,少女無知的語氣揣上不安的心意,聽起來沒有十分真,也很像那麼一回事:
“……他是我和朋友出去喝酒吃飯認識的。他開奔馳,穿大衣,看著真是人模狗樣的。剛開始我也不想理他的,覺得他說話滑得很,但他老衝我笑眯眯,後來又總請我吃飯——”
“他對我很親熱,也很主動。我也知道,一個男人對一個女的那麼親熱肯定有鬼,但他又願意為我花錢……”
一句句謊話像是清澈見底的泉水潺潺流出,沒一點雜質可見,當一個女孩子連名節和羞恥心都不要了——
明德誠再人精,也開始將信將疑了。
突然之間,冒出一個這般好的對象無疑有問題,但隻要加上一個條件,明汐前麵說的話就有可能成立。這個條件就是——
“他什麼都好,就是年紀有點大了,我猜他可能結過婚,想騙我當小老婆吧。”
明汐徹底甩掉所有羞恥之心,自己把這話給講了出來。
嗤!前排副駕駛上的楊雨媚屁股一顛,人都有點坐不住了。
“……他多大?”明德誠琢磨地一問。
“應該比你們大一點?”明汐微微挑了下眉。
“……”明德誠麵容複雜,一時半會也消化不了女兒這個話。
這個年頭,的確有不少做生意的老板乾這種肮臟事。花言巧語泡小姑娘隻為了留在本地包養兩年玩一玩。
明德誠自己曾經就乾過這個事。
明汐這樣一轉折,無形也戳到楊雨媚的心窩,坐副駕駛上的楊雨媚麵色難看。明德誠摸了摸鼻子,咳嗽兩聲:“那……那大老板能給你多少錢啊!”
這世上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但也很少人張口閉口的地提錢。
明德誠是一個。
楊雨媚也是一個。
“錢錢錢,你們就知道錢……我也不是為了錢跟他在一起的!”明汐忽然也冒出一點脾氣。打敗沒有三觀的人,就是變得比對方更沒三觀。
“……!”明德誠哼嗤一聲,差點爆出臟話。
楊雨媚更是冷嘲熱諷,直接開罵:“不為了錢,還為了愛啊!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一個老男人花言巧語騙你幾句,還真信了!你現在年輕漂亮,他願意花時間騙你,等騙到手,你再看看那男人的嘴臉。”
楊雨媚越說越火大,白眼都快飆到天上了。
明汐攏攏嘴巴,目的達到了,不再回懟一句。
“我知道了。”她收住脾氣,又變得低眉順眼。
楊雨媚還沒說夠,繼續捏酸話:“你知道個屁!彆到時候被騙了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回家哭。”
“……噢。”明汐嘴巴一翹,差點笑出聲,又趕緊垂下頭,像是做錯事的女孩,輕輕捂住自己的臉。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秦姨那邊的事不是她猜想的那樣……
兩天後,明玥就要回來了。
這是楊雨媚和明德誠晚飯時,兩人隨口說出來的事。
比起前頭楊雨媚擔心明玥回來無法接受,這會兩人提起明玥回國,楊雨媚已經非常平靜,甚至還有點欣喜。
兩天後,正好跟她畢業考試同一天。
“明玥是周一回來嗎?坐哪個航班,落地哪兒?”明汐放下飯碗,不停發問。
楊雨媚白她一眼:“關心你自己的事吧。”
明德誠也陰陽怪氣:“我已經指望不上你,還得指望明玥回來!”
明汐自覺閉嘴。有時候她在這個家吃上飯,真的很難……
周一明玥回來,她參加考試。周末這兩天,這個破家居然出乎意外的寧靜和諧。
明德誠基本都在外出看新生意場地,楊雨媚則一直守在家。可能是寶貝女兒快回來了,心情很好每天都在整理屋子。
明汐隻要待在家,就戴著耳機聽英文對話,時不時跟讀念出聲。
楊雨媚笑她英語說得難聽,像鴨子叫似的。明汐也不惱,故意加重聲音。楊雨媚過來彎腰拖地,讓她把腳抬一抬,明汐又差點恍惚……這個畫麵就像發生在彩妮媽和彩妮身上一樣。
她望著楊雨媚,欲言又止。
楊雨媚被看著麵上發毛,握著拖把皺皺眉頭:“看我乾什麼看書啊,彆考試過不了浪費學費!”
“……噢。”
楊雨媚撇嘴,回過身問她:“晚上你爸不在,我們兩人就簡單一點,炒個飯?”
明汐戴著耳機,朝楊雨媚比畫一個“ok”手勢。
楊雨媚哼哼唧,到廚房忙活了。
明汐這才摘下耳機,可能看書太久了,感覺眼眶有點酸痛。她揉了揉眼,偏過頭看向窗戶外的日頭。
這個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公平的,連日頭一樣,有朝陽就有背陰。她來這個家,懂事起從未吃醋楊雨媚分彆對待她和明玥。
楊雨媚對明玥好是本能,就像彩妮媽媽對彩妮那樣。對她,楊雨媚沒有本能,也沒有本分——她隻是一個不太好的人,並不是多麼可惡的人。
這個家最可惡的是明德誠,騙人騙財騙女人!
明汐心裡有點亂,一時怕自己把這對夫妻想壞了,一時又擔心他們已經賣掉她在背後數錢了……
古人說善惡常在一念之間,還是很有道理的。
晚上上床睡覺前,明汐拿起熱水瓶和熱水袋,到屋外注水。她手穩,一手提壺一手拿著熱水袋,如同賣油翁,一滴開水都沒有流出來。
一個熱水袋裝好,她敲開楊雨媚臥室的門。
明德誠還沒歸家,楊雨媚一個人窩在被褥裡,手上握著手機,見她進來,快速把手機放入被窩裡。
“媽……”
“你怎麼還不睡啊!”楊雨媚一時著急,十分煩躁地瞪她。
“……我給你裝了一個熱水袋。”明汐默了一秒,高高拎起手上熱水袋,對著楊雨媚討好一笑。
楊雨媚麵上難堪消散,又變成了心慌意亂。
明汐仿佛看不到,自如走到床尾,掀開楊雨媚的被褥,將熱水袋貼著楊雨媚的腳上放好。
“暖和嗎?”明汐抬起臉,對楊雨媚咧嘴一笑。
“……”
楊雨媚僵硬地躺在床上,原本冰冷的雙腳貼上一個熱水袋,腳底快速暖和。被窩裡的腳鬆弛了,麵容卻更不自然了,看著就像鼻子眼睛眉毛各又各的反應。
明汐不再說什麼,彎著腰,臨走前又給楊雨媚掖了掖被角。她把被子的邊緣都給楊雨媚攏好,這樣才不會跑風。
楊雨媚全程一動不動,好一會扯扯嘴說:“行了行了……你出去吧。”
明汐起身,往外走。
“誒——”楊雨媚突然喊上她。
明汐回身,眼睛極亮地看著楊雨媚。
楊雨媚咳嗽一聲,交代說:“你房間衣櫃最上麵還有一床冬被,冷就給自己加上。”
明汐搖頭:“不要,那是新被子,給明玥回來用。”
楊雨媚:“……”
明汐:“晚安,媽媽。”
楊雨媚:“……”
“咣!”明汐關上門,楊雨媚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痛得她許久沒回過神來。
周日晚上,明汐跟著楊雨媚和明德誠上一家麵館吃飯,麵館旁邊是一家新開的照相館。
明汐冒聲提議:“等明天明玥回來,我們全家一起拍個照吧。”
楊雨媚沒接話。
明德誠隨口應兩聲,聲音含糊,尷尬的空氣隻剩下男人哧溜哧溜的吃麵聲。
桌上放著一瓶二鍋頭,明德誠已經喝下半瓶。
明汐看了看這兩人,心裡也有點感慨:曾經多趾高氣揚的兩人啊。這人一旦沒了精氣神,即使模樣不變也不好看了。
明汐想了想,說出了幾句鼓舞的話:“中國的市場經濟肯定越來越好,我相信隻要你們把手頭上的生意認真做起來,我們家不止能渡過難關,還能過得比以前好。”
楊雨媚接話,還是習慣的奚落方式:“你……倒有信心。”
“當然了!”明汐重重點頭,她對楊雨媚笑,繼而也對明德誠也笑,把鼓勵直接給到明德誠,“主要是咱們的明老板要有信心,對不對!”
什麼鬼……
明德誠感覺眼睛周圈有點癢,伸出手揉了揉。
明汐撕了一張紙巾,給他遞過去。
明德誠接過,用來擦了擦鼻子,慢慢地他從口袋摸出煙盒,敲出一根煙點上,吸了幾口,終於出聲說話了。
第一次,明德誠像個父親說話。
這也是明汐第一次耐心又期待地等著明德誠說話。
明德誠說:
“明汐啊,你爸做人糊塗,做事更沒什麼好教你。不過我在男女事上很清楚,我就教你這個事。”
什麼鬼……
明汐想笑,又笑不出,乾巴巴地扯扯嘴。
明德誠繼續說上:“你現在也大了,以後肯定也有男的來纏你,我教你啊,不管你以後認識的那些男人話說得多好聽,你都不要去相信。”
“男人說再好聽的話都不如直接給鈔票來得可靠。你要知道,男人錢在哪兒心就在哪兒。”
“你也不要以為結婚就可以綁住一個男人,沒得用!結婚隻能綁住你們女的,男人想結婚,隻是為了把女的綁在家裡,而不是他自己。”
“最重要!你可以跟男人耍著玩,換著玩,都不是事兒,但不要——隨便給男人生孩子。”
“不要像你那個親媽一樣。”
明汐:“……”
麵館安安靜靜,明德誠不停大放厥詞,手握著筷子敲桌,一下又一下,黑乎乎的眼底一會失意,一會發亮。
這個男人,從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親,他渾蛋又自私,但這輩子有他自己的無賴活法。
以前,隻要明德誠說那些人模狗樣的話,明汐都覺得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今晚明德誠說的幾句混賬話,聽起來還有一點……人味。
某一刻,明汐的感覺自己堅硬的心有一點動搖,甚至瓦解。
隻是——
如果……
如果她昨天沒有在泊美大酒店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身影,她或許就信了。
信了他們要重新開始,也信了明玥回來是為了幫他們。
這個家就算烏七八糟也是不會散了——
但昨天……
昨天泊美大酒店舉辦宜城首屆紡織麵料大會,她印了幾份簡曆過去找找機會。她沒有邀請函,進不了主會議場地,隻能等在大堂;一旦有大老板模樣的人在休息處坐下來,她就與之攀談投上簡曆……
在這個過程,她見到了兩個熟人:一個是宜城大市場碰過麵的亨利,另一個就是明玥。
女兒似父。
比起她,明玥不管身材麵容都隨了明德誠,連走路姿勢都有點像。明汐一眼就抓住了人,何況是他們口中還沒回國的人,又怎麼會提前現身宜城酒店?
她看到明玥從電梯出來,又徑直地往外快速走。
她起身,跟了出去,然後就親眼看到明玥上了一輛桑塔納。
就是明德誠開的那輛車。
……
原來明玥已經回來了,還住上了宜城最高檔的酒店。
明德誠和楊雨媚肯定知道這個事,不然明德誠也不會驅車來接人。但他們又故意扯謊騙她,強調明玥周一才回。
所有種種,不管眼見為實還是感受臆測,都驗證了她心裡的一個猜想——
他們大概率是騙到錢要跑了。
他們要帶上明玥,但沒打算帶上她。
……
昨天宜城的確舉辦了首屆紡織博覽會,會議地點就在城中心的泊美酒店。
為了活躍市場經濟,宜城政府加大力度招商引資。周末兩天泊美酒店客量驚人,來往都是大陸或港台商客,或大腹便便,或衣冠楚楚。
像亨利這樣從美國飛來還是少見,如果不是被梁見铖請來,他是不會來這裡。
他家族從事美國快消服裝品牌經營,梁見铖是他的朋友,合作夥伴,還是他的中間商。
前兩天梁見铖帶他逛宜城大市場,除了看個熱鬨,更多是帶他感受中國逐漸沸騰起來的經濟能量。
“隻有中國工廠可以滿足你的要求,也隻有中國產能能替你打開市場。”梁見铖說的很自信。即使現在中國工廠還在起步和規範階段。
人不能白請,也不會白來,亨利臨走前又跟梁見铖簽了一個大單。
拿到大單,梁見铖服務也升級了,親力親為到服務台叫了兩杯咖啡。待他回來,亨利望向酒店的旋轉大門,一個孤伶背影正往外追。
梁見铖順著視線往外看,人已經消失在了酒店旋轉門。
“真遺憾,你們沒遇上。”亨利又玩笑說。
梁見铖感覺亨利真的誤會自己對明汐有好感,他現在的身份不太適合開這種玩笑,直接講了一個私事:“順利的話,明年我就要訂婚了。”
亨利震驚:“我的天,真突然噢。”
梁見铖:“是啊,我也覺得很突然。”
亨利問:“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梁見铖簡單說明:“我母親幫我安排的人,見過幾麵,人很不錯。”
“漂亮嗎?”
“沒仔細看,應該還可以。”
亨利搖頭,打趣:“你這個幸運的家夥。”
梁見铖微笑:“但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