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汐和彩妮神氣赳赳地走在前麵,身後跟著一個亦步亦趨的年輕老外。整個畫麵還挺惹眼,市場裡不少視線都往她們身上飄。
今天是明汐第一次見到活的老外,彩妮也是。
彩妮英文口語差,不敢發音,眼珠子卻一直打量著老外,老外朝她笑得自信又迷人。彩妮在心裡罵了一句:騷包。
亨利抬起手腕看時間,袖口扯開,露出一隻金燦燦的名貴手表。
這個細節,明汐和彩妮都注意到了,暗暗交換一下眼神。這老外還真傻帽呢,出門在外這樣炫富,也不怕被人騙。
彩妮:……會不會他是想騙我們?
明汐:……想什麼呢,這可是我們地盤!
外頭有點冷,明汐忍不住踮了踮腳,彩妮從她後麵環住,兩隻手便靈活地鑽入她的外衣口袋。
亨利站在一旁,無意瞄上一眼,麵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就在他們各想各的,目光視線都被前麵徐徐走來的男人定住——
明汐和彩妮隻是抬起頭,亨利已經高高揚起手,麵容愉快地朝對方招呼:“hi,byron!”
……原來這個老外的合夥人是他!
梁見铖。
迎著冷風望過去,明汐心裡跟著念出對方名字。幾秒時間裡,心裡意氣仿佛被輕盈往上提了一下,又悄悄落下。
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男人,今天又見上,還以這樣巧合的方式。難怪前麵她在手機裡聽到的聲音會如此熟悉。
明汐身姿一動不動,雙腿已經略略發僵。
梁見铖走近,佇立低她們一級台階麵上,收住腳步。和她一樣,他看到她,麵上也沒有太多驚訝,隻是自然地打個招呼:“又見麵了。”
明汐也是,坦然得很。長出的傲氣剛好適宜地克製她外冒的歡喜,隻有嘴角流露出一點淡淡笑意。她“傲氣”地沒有說話,就點了下頭。
身後的彩妮卻忍不住亢奮驚歎:“我的天,你們居然認識啊!”
明汐回過頭,開口介紹:“他是梁教授……兒子。”
原來是教授兒子啊!聽明汐介紹,彩妮難為情地從明汐肩上探出腦袋,也朝帥哥哥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彩妮,也是你爸的學生哦。”
梁見铖頷首,客客氣氣:“你好。”
明汐抬頭,又對上梁見铖投來目光。她將視線偏移,落在他今天的穿著上:
比起那天在梁教授見到的休閒模樣,今天的他穿得較為正式,黑色大衣灰色長褲,大衣裡麵是一件地質柔軟又雅致的灰色毛衫,圓領裡還露出一截深藍色的襯衫翻領。
男人著實長了一張乾淨又性感的臉,身材也很是優越,襯衫高翻領,脖子還能露出一截。迎著風,看著有點冷但不怕冷的樣兒。
……
既然接上亨利了,梁見铖也沒多逗留,再次出聲感謝。
比起梁見铖嘴上感謝,亨利感謝的方式要直接得多,前麵也說了要給她們一點小費,不帶猶豫就從懷裡拿出一個棕色皮夾,揪出了兩張美鈔,就唐突地朝她們遞過來。
從來沒感受過這種架勢,彩妮慌了,用眼神問明汐:拿不拿?
明汐已經彬彬有禮接過兩張美鈔,並用英文感謝:“非常感謝,如果你們對場地不熟,我們仍可以提供帶路服務。”
這是搶他生意啊。梁見铖眸光暗笑,沒有多說,左手放入外衣,波瀾不驚又眉眼生動。
“原來梁教授兒子那麼帥啊!”回到大市場,彩妮在明汐耳邊一口一個梁教授兒子。
明汐配合嗯嗯幾聲。
“所以你那天順利不順利呢?”彩妮又問她送禮的事。
明汐搖搖頭,歎了口氣,大多時候明汐都不願說喪氣話,但那天的事真沒法說順利。不過也不糟吧,還拿回兩個禮盒呢。
彩妮了然,點了下腦袋琢磨說:“難怪他看著有點冷淡。”
明汐想想那天在教授屋裡發生的場景,並不覺得梁見铖冷淡,替他說話:“冷淡可能是他長相問題。”五官過於清峻,加上容長臉型,微笑也給人冷靜之感。
彩妮:“……”真是這樣嗎?
“是啊!就是這樣。”明汐幽默了一把,“如果他胖五十斤,你就覺得他和藹了。”
彩妮噗嗤一笑,也是也是。
逛個大市場還能賺到兩張美金,麵值還是五十美元,兩張加起來就是一百美元!按照現在的彙率,就是八百多塊人民幣!
各拿一張錢,不管明汐還是彩妮都很開心。
“這個美國佬還真闊氣!”彩妮開始背後說人好了,因為這個錢都快抵得上她媽一年的獎金了!
明汐也認同亨利闊氣,突然大膽設想,如果她也能賺上美國佬的錢就好了……
也不知道梁見铖做什麼行當,看似給外國人提供服務,卻沒什麼卑躬屈膝討好之態。他和那個亨利麵上是合作夥伴,看著又像是朋友。
毫無疑問,梁見铖能做這樣的生意,英語自然是很好。這樣一想,明汐心裡沒有退卻反而更有期許了。
梁見铖這邊,結束今天大市場的考察,他開車送亨利回宜城最高檔的一家酒店,泊美大酒店。前麵車上亨利開了一個無聊玩笑,問他是不是對今天的那個短發女孩感興趣?
梁見铖實在驚訝:“你從哪兒發現的?”
亨利:“我看你一直看著她。”
梁見铖無法解釋,那是因為他認識她。他一旦告訴亨利,他認識她,亨利也不會給小費了。
亨利向來八卦,又說:“不過你沒機會了,據我發現,她們應該是情侶。”
梁見铖勾唇淡笑,明明在笑,看起來性感又冷淡,他簡潔回複:“多謝提醒。”
亨利上樓了,梁見铖來到酒店前台,再開了一間房。
梁教授平日習慣了不喜歡被打擾,親兒子同樣。所以每次來宜城,梁見铖都是住的酒店,除非萬不得已。前幾天他跑工廠,幾乎沒睡好,又趕著長途來宜城,落腳就先到那邊,隻想借地方臨時睡個午覺……結果剛入睡就聽到了外頭門鈴響。
那天他趕客態度那麼明顯,語氣也不友好,她還可以笑得那般明亮,還真是一個天生適合談業務的好苗子。
……
夜裡八點,彩妮爸媽拿著拿回來的兩張美鈔,借著家裡最亮的那盞燈,仔仔細細看了看。
“可能是假鈔。”彩妮爸爸得出結論。
彩妮媽說:“假不假,明天到銀行換一換就知道了。”
彩妮立馬拿回自己的美鈔,捂在胸前不舍地說:“這是我人生第一張美鈔,我可不換,我要留作紀念。”
明汐出聲:“……我換!”
彩妮:“……”
今天晚上,彩妮媽追看的苦情劇停播,所以遙控器選擇權又回到彩妮這裡。家裡年底買了影碟機,彩妮慫恿明汐陪自己看一個鬼片,片子是從德子那裡借來的。
彩妮父母看不了這些鬼玩意,趕緊回臥室睡覺了。
明汐答應了,兩人又泡了兩杯朱古力,熱氣騰騰地捧在手裡,準備與“鬼”作戰。
影碟機連接電視,彩妮跑過去將碟片推進去,快速跑回明汐身邊。很快,電視屏幕浮現“深夜驚鈴”四個字,兩人立馬扯起膝蓋上的毯子擋視線。
叮鈴鈴,叮鈴鈴……
真是嚇人得很,鬼片開頭就是一段電話鈴聲。
還未結束,彩妮家的電話也跟著鬼片響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誰……
要人命啊!
誰大晚上打來電話啊!
彩妮嚇得打翻了手上的朱古力,救命狂喊自己爸爸出來接電話。彩妮爸爸穿著厚實睡衣從臥室跑出來,了解情況後忍不住白了女兒一眼,上前接了電話。
接電話的手,也抖了抖。
停頓一下,他看向明汐,尷尬說話:“明汐,是你爸打來。找人來了呢。”
—
兩天了,終於找上人了?
明汐不可思議地看向彩妮爸,心想這可比電話驚鈴還驚人呢。她不相信地走到彩妮家電話旁,將信將疑地拿過了話筒貼在耳邊,裡麵就傳來明德誠破口大罵的粗氣聲。
“你這兩天到底上哪兒了——”
“……”
“讓你在秦麗那邊吃個飯,你好端端跑出來乾什麼!發什麼孩子脾氣!”
“……”
“我和你媽就下去看個鋪子,打算盤下來做飯店生意,那個店鋪還是秦麗介紹的。人家好心請我們吃飯,你還脾氣大啊。她請客的那些人,以後老子的生意還需要他們罩著!真是儘給老子惹事!”
明汐沒說話,全程麵容安靜地握著話筒,許久才冒聲:“你怎麼知道我在彩妮家?”
明德誠還在生氣,懶得解釋,隻叫她快滾回家。
她加重語氣問:“你到底怎麼知道——我在這!”
明德誠終於解釋:“小祖宗,你同學錄上的電話,我快打了個遍了!”
明汐:“……”
有些人的話需要想一想,到底有沒有邏輯問題。
明德誠也煩上了,丟話:“行吧,你愛回不回,彆回來了!”
明汐移開話筒,默默掛上。
來這個家那麼久,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彩妮讀書的時候跟她說,自己和父母生氣就想離家出走,不是真的要離家,而是想要被他們著急找到。
所以明德誠今晚找上她,因為她是他女兒,還是她還有點用?
今天太晚了,明汐還是留在彩妮家裡睡。結果第二天一早,明德誠和楊雨媚就一起上門接人了。
父母都找上門,彩妮父母也沒有留人的道理。
彩妮媽送到樓道口,楊雨媚看著才是委屈的那個,唉聲歎氣地對彩妮媽哭訴:她這個媽可真難當啊!
彩妮媽寬慰了楊雨媚:“小孩嘛不理解很正常的,咱們當媽的不能往心裡去。不管怎麼說明汐已經比我家女兒省心多了。”
楊雨媚搖著頭:“我本來脾氣就不好,家裡又遇到這樣的事,難免給孩子一點不好臉色。”
言下之意,明汐離家出走是在這個家受了臉色。
彩妮媽笑得體諒:“太正常了,我們家長哪有不罵孩子幾句,又不是當神仙。”
明德誠找了一輛桑塔納開,今天也開過來了,他腦袋從車窗探出,催她們上車:“行了,都上車吧。”
楊雨媚將手放在明汐肩膀,帶她上了車。
一路上,明德誠坐前麵駕駛座開車,楊雨媚坐在副駕,明汐坐在後座,保持沉默。
人在局中,很難看清全貌。明汐心裡一時也很難確定,到底是她誤解了他們,還是她被誤解了?
車子路過宜城最繁華江岸大街,她探著頭看向車窗外,冬天的太陽光一束束地墜入宜城的清水江,江麵波光粼粼,像是碎了金子般。
這條大街兩旁常年都是推車賣貨的小攤小販,人群簇擁,叫賣聲不斷。去年國有企業開始改革下崗,宜城的幾大國企也開始規範破產,大量下崗員工隻能出來做小販生意。
這個年頭,人人想發財,門道很多門路卻很少,人和人之間的貧富懸殊之間拉大。
“家裡那盒燕窩怎麼回事啊?”副駕駛上的楊雨媚突然問話。
聽到楊雨媚問話,開車的明德誠也接上話茬:“對啊,你哪兒來那麼貴重的東西?”
“那個——啊——”明汐慢半拍支聲,沒立馬回話,留起心眼來。
她前兩天離家,隻帶走朱古力粉,高檔燕窩有意留著。不僅留著,她還把燕窩套盒放在家裡最顯眼的一個地方。
她就是有心讓明德誠和楊雨媚都看到這盒燕窩。
如果那天她心裡的猜測是真的,她自然要有所設防。所以她決定,在明德誠和楊雨媚對她下手之間,先下手為強——
自己對自己下手。
“一個認識的男人……”明汐聲音輕了輕,腦子低了低,話語含羞地編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可以算是我的……男朋友吧。”
男朋友一出手,明德誠和楊雨媚同時失聲。
明汐就垂著腦袋,如是不敢抬起頭,隻能偷偷瞄著前方兩人反應,忐忑說,“他對我還蠻好,說想娶我回家。”
不要臉又直白的話,不斷從明汐嘴裡冒出來。
明德誠:……
楊雨媚:……
有人無恥又無知的樣子真的惡劣極了!
此時的後座的人,也隻有黑白分明的眼底流淌出真實情緒,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加速跳著。
一個普通男人肯定不夠的。
命都快沒了,臉自然不要了,明汐眨巴眼睛,又補上兩句:“他說自己是一大老板,家產千萬,家裡有保姆有司機還有好幾個公司和工廠,也不知道真假——勁用錢來誆我!”
噗!
車子不小心輾到了一個易拉罐,後輪發出一記爆胎般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