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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牆頭草兩邊倒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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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長生脖頸經由兩次狠扼,已泛起猙獰的青痕。

他喘息半晌終於恢複岔了氣的呼吸。

視線恢複後,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柔和的青光。

大雨傾盆而下。

山鬼不沾落雨,劍鋒閃著寒光,穩穩擋在離長生麵前。

離長生迷茫歪頭。

山鬼也跟隨他的幅度慢吞吞一歪。

離長生正不解著,就聽魚大人嗓音發抖:“你……您……”

離長生:“?”

怎麼又您了?

魚青簡神情複雜,一時不知要如何應對“崇君不肯附靈、山鬼卻顛顛上趕著去救”的天道所選的掌司。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厄靈被斬斷靈力,撕心裂肺咆哮了聲。

山鬼身上度上衡的氣息更重,它神誌混亂,滿腔憤怒恨意,登時調轉矛頭,孤注一擲將滿身靈力凝聚衝著山鬼而去。

離長生就在山鬼後麵,下意識伸手一擋。

山鬼受他操控,劍尖衝著前方倏地揮去——明明隻是一道細微的幾乎看不到的劍氣,卻將厄靈排山倒海般的靈力輕飄飄擊碎。

轟然一聲巨響。

山鬼一劍穿透樓長望的肩胛骨,將人死死釘在牆上,帶動少年的身軀猛地一震,血痕順著山鬼劍鋒往下滴。

離長生嚇了一跳。

魚青簡也被驚住了,愕然看著山鬼。

傳聞中,山鬼似乎從未出鋒過。

僅僅隻是一劍,厄靈恍如被震碎神識,淒厲慘叫著發出含糊不清的咆哮。

細聽之下,似乎又在謾罵度上衡。

魚青簡艱難回神,將長鞭輕巧收回來——隻是他魂不守舍,長鞭如遊蛇似的一寸寸收回,一時沒掌控好力度,差點抽了自己一巴掌。

下頜的微疼讓魚大人暫且摒棄雜念,深吸一口氣:“先想個法子將他從樓遙身體裡逼出來。”

離長生捂著脖頸緩緩起身,他渾身幾乎被落雨淋濕,嘴唇泛著病色的蒼白:“咳……要怎麼逼?”

魚青簡沒說話,沉著臉走上前去。

離長生記起此人是刑官,邊咳邊打算瞧瞧渡厄司的手段。

厄靈被釘死在牆上,四肢又被附靈所困,卻還在雙目赤紅衝著離長生的方向嘶吼。

魚刑官走上前,眼睛眨都不眨地一腳踹在厄靈傷口處狠狠一碾,厄靈慘叫聲幾乎直衝雲霄。

離長生:“…………”

這就是您的手段?

魚青簡瞧著文弱,手段卻稱得上是暴戾,若不是因為厄靈所附身的是樓長望的軀體,他八成得把厄靈四肢卸下來當蠟燭燒。

“啊!”

厄靈痛得眼前陣陣發黑,卻也知曉樓長望是它唯一的活路,若離開這具軀體恐怕會當即魂飛魄散。

它不想死。

魚青簡還想再動點手段,離長生趕忙攔住他,示意魚大人趕緊收了神通吧。

他擔心厄靈還沒脫身,樓長望反而被他玩死了。

“附身時間越久越危險。”魚青簡眉頭緊蹙,“若繼續拖延,不僅功德,樓遙的魂魄也要被吞噬。”

離長生若有所思,捂著止不住血的右手垂眸看去。

厄靈神誌不清,口中呢喃著“不想死”,大有拖死樓長望的打算。

求生的本能似乎刻在魂魄深處,它瞳仁渙散,意識在不住吞噬躲在識海深處哇哇大哭的樓長望。

樓長望在問道學宮求學時便因仰慕度上衡,明明是個清清白白的大活人卻妄想進渡厄司。

族中人都說他八字特殊,渡厄司又是超度厲鬼厄靈,一個不察若被附身恐怕小命不保。

可樓長望性子倔,死都不聽。

直到如今,被逼到識海深處,眼睜睜望著凶神惡煞的厄靈奪取他的軀殼,還妄圖將他魂魄一口吞噬……

樓小公子終於知道害怕,小小一團青色魂靈蜷縮在角落裡無助地嚎啕大哭。

“嗚……爹,娘!叔叔救命……”

厄靈那帶著漆黑煞氣的意識已衝到他跟前,利爪狠狠抓住樓長望沒手沒腳的小魂團。

樓長望毫無反擊之力,尖叫著撲騰:“放開!救命!”

厄靈冷笑著死死捏住他,正準備一口吃了時,忽然動作一僵。

樓長望哭得幾乎喘不過氣,胡亂掙紮間,感覺那隻大掌好像輕輕鬆了下,隨後整個識海湧出無數黑霧,七嘴八舌發出一陣瘋癲的咆哮。

“好香……”

“金色功德!”

“吃了他!快去——!”

樓長望一怔,迷茫地看去。

滴答。

夜明珠發出暖光,將落雨照映得恍如拔地而起的天羅地網。

血混合著雨水滴落到泥濘的地上,猩紅的血絲扭曲盤桓,散發出隻有厲鬼厄靈才能嗅出的絲絲縷縷的香味。

魚青簡滿臉錯愕望過去。

大雨中,離長生平伸出右手,腕間處還未止住的血不住往下滴落,一滴一滴,混合著金色功德氣息彌漫在四周。

厄靈僵在原地,直勾勾盯著他的手腕,喉結拚命上下滾動。

鮮血順著修長指尖緩緩往下滴落,離長生居高臨下望著它,羽睫微垂,像是在看一隻饑腸轆轆的狗,施舍似的柔聲開口。

“來。”

這厄靈連劍上的血都敢吸溜吸溜舔得一乾二淨,必然不能經受這等誘惑。

離長生的右手暫且止不住血,恰好拿來引厄靈出來,也算樓長望兩千兩銀子不白給。

果不其然,厄靈識海混亂,因重傷而饑餓到了極點想要進食的衝動逐漸占據他的理智。

吃了他。

隻要將他吞入腹中骨血相容,那金色功德就是他的。

他不必躲躲藏藏,像隻過街之鼠人人喊打,更不必做無法投胎轉世的厄靈煞鬼。

山鬼?

山鬼在又如何,它不敢殺了這具軀體……

不知不覺間,厄靈的漆黑魂體好似不受控製地一寸寸地從樓長望的眉心飄出,近乎魔怔似的朝著離長生飄去。

金色功德……

離長生眉梢輕挑了下。

果然。

在厄靈脫離樓長望軀體的瞬間,山鬼猛地拔出,帶著一身血痕淩空而至,呼嘯一聲穿透厄靈的胸口,將其直直釘死在泥濘的地上。

厄靈慘叫一聲。

“度……上衡!”

山鬼的劍氣凶悍,它隻來得及吐出三個字,瞬間在原地炸開。

魂飛魄散。

天幕黑雲翻湧,暴雨如注。

樓長望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魂魄歸體,還未恢複視線便突兀地感覺到渾身的劇痛,慘叫道:“啊!”

臉疼手疼肩膀疼,渾身都疼!

樓小公子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麼大的罪!

還沒等他再嗷嗷叫,一隻手憑空伸來,將一把靈丹塞到他口中。

那靈丹入口即化,轉瞬將他幾乎致命的傷勢治愈。

樓長望的聲音戛然而止,迷茫睜開眼。

魚青簡正單膝跪在他跟前,手中還拿著一瓶靈丹,見他醒來冷冷地道:“還想進渡厄司嗎?”

樓長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驚魂未定不住喘息著,不知道怎麼回話。

很快,他後知後覺記起來厄靈即將把他吃下去的瞬間……

似乎是離長生救的他。

樓長望趕忙轉頭去找,視線一定,倏地僵住了。

龍神廟屋頂塌陷一半,剩餘的廢墟中雨水順著屋簷織成半透珠簾。

離長生孤身站在雨中,垂著眸處理右手腕上的傷口,他不知從哪兒撕了一條布纏在傷口處,咬著布一角輕輕打了個結。

察覺到視線,離長生微微側頭,露出半張臉來。

夜明珠光芒朦朧,好似雨後青山上的晨霧。

叮鐺。

離長生的月白長袍已濕透,鬆鬆垮垮披在肩上,烏發浸濕了雨順著彎曲的發梢滴落透明的雨珠,有幾滴似乎落在腰鏈上,發出清脆的金鈴聲。

明明其他兩人渾身濕透像是落湯雞般狼狽不堪,離長生站在雨中卻如一副畫。

冰涼的雨水兜頭淋下,樓長望的臉卻越來越紅。

見樓長望呆呆的不說話,離長生還惦記著賣他假符的幾千兩銀子,難得說了句人話:“還疼嗎?”

樓長望直愣愣看著,茫然搖頭。

離長生以為他嚇壞了,隨口安撫了句:“乖孩子。”

樓長望愣了半天,不知怎麼被這句“乖孩子”說得臉龐越來越紅,腦袋幾乎要冒煙了。

九件靈品法器被廢之仇在樓小公子這兒忘得一乾二淨,他紅著臉不敢抬頭,蚊子似的嗡嗡道:“謝、謝謝你救了我,我我樓家一定湧泉相報。”

離長生:“無礙。”

樓長望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立馬羞怯地垂下頭。

魚青簡在一旁:“?”

魚青簡冷淡道:“原來我什麼力氣都沒出,當不得樓小公子一句謝。”

樓長望哼了聲:“你踩我,我記著呢,現在肩膀還疼。”

魚青簡冷笑:“那劍似乎不是我刺的。”

“啊。”樓長望說,“那那他刺我,也是為了救我呀。”

魚青簡:“……”

樓長望記起離長生為了救他還受了傷,趕忙爬起來捧著靈丹湊上去,小聲地問:“你的手……流了好多血,這靈丹送、送送你吃吃吃。”

離長生挑眉看他。

這小公子怎麼恢複成前幾日第一次見到自己時的模樣了,難道忘了自己騙他幾千兩銀子的事兒了?

離長生謙遜地道:“樓小公子忘了,我是凡人之軀,經不得靈丹中的藥力。”

樓長望一哆嗦,回想起之前自己說的胡話。

妖道,野狐狸……

你這種騙子為何能進渡厄司!

此人不過是一介凡人……

樓長望臉更紅了,有點想回去扇自己。

他乾巴巴道:“對不起。”

離長生不太懂少年人的春心蕩漾,滿臉不明所以。

不該道謝嗎,這歉意從何而來?

厄靈已灰飛煙滅,陣法也沒有補的必要,魚青簡走過來,視線在山鬼身上掃了一眼,這才看向離長生,神色越發複雜。

此人應該和崇君有關係。

但三百年前崇君幾乎算得上是魂飛魄散,三界、幽都、黃泉皆尋不到他的魂魄,雪玉京新掌教催動招魂陣十餘年,仍沒尋到半絲,屍身早已葬在雪玉京。

連魂魄都沒有之人,斷然是無法轉世的。

可離長生為何能催動山鬼?

還有厄靈認錯人時所說的那句“小情人”又是什麼意思?

山鬼一直飄在離長生身邊,它似乎對一切充滿新奇,一直在學離長生的動作,時不時歪歪劍身,還會原地轉圈甩劍穗玩兒。

魚青簡百思不得其解山鬼到底為何如此殷勤,可已不敢像之前那樣朝離長生陰陽怪氣。

他乾咳一聲,又是彬彬有禮的模樣,頷首道:“此番多虧了掌司殺伐果決,樓遙這才平安無事。”

離長生咳了聲,他右手的血雖止住了,但終歸是凡人之軀,如此多的失血量開始讓他眼前發黑。

看魚青簡又開始陰陽怪氣地“您”“掌司”了,離長生唯恐此人直接把他扛去渡厄司當掌司,抓緊機會貶低自己。

他失去了不少血,臉色蒼白如紙,裝模作樣咳了幾聲,道:“魚大人也瞧見了,我隻是凡人之軀,流點血都能去掉半條命。這渡厄司掌司之位我怕是難以勝任,還是請大人收回掌司印吧。”

魚青簡眉頭一皺:“這……”

還沒等他說完,樓長望氣勢洶洶道:“我不同意!”

離長生:“?”

又不同意了?

樓長望眼睛亮晶晶的,大獻殷勤道:“您是天道所選,掌司印所選,山鬼所選,三選之人,無人有權收回您的掌司印!誰要是敢拿您凡人之軀說事兒,我直接告上雪玉京!”

離長生:“……”

雖然魚青簡挺想揍這個美色上頭的小子,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

光是一個天道所選,就足以讓整個幽都九司不敢置喙。

離長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眼前開始發黑,身軀搖搖晃晃兩下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魚青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掌司?”

離得近了,魚青簡臉色一變,這才看見離長生右手腕已泛著青灰之色,鮮血幾乎將他身上的水坑染紅。

樓長望沒想到他傷得這樣重,趕緊撲過來扶他,嗓音都在發抖:“不要死啊,您以後還要當風光無限的渡厄司掌司呢!掌司——!”

離長生:“……”

還是現在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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