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琮去了一趟辦公室,拿了一套試卷和一張運動會項目報名表回來。
走進教室發現林想起不在座位上。
這也很正常。
林想起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有時候午休會趁著老師們不來守著,跟班上其他幾個男生偷摸溜去操場打球。
但是陸琮掃了一圈,教室裡除了林想起,就隻有徐穆聞和陳秋天的座位上沒人。
那隻有可能是陳秋天回來後,林想起跟著他一塊兒出去了。
兩個人打什麼球?
打乒乓球?羽毛球?
不對,也可能不是打球。
陸琮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手機,上麵沒有任何未讀消息。
他斂了視線,看不出在想什麼。接下來就是把試卷分發下去,拿出報名表,動員班上同學報名運動會。
期間,不經意看手機3次,視線瞥向教室門口2次。
“班長,每個人都得報嗎?我運動真不行,上次跑個步給我跑吐了都。實在不行,有沒有什麼比較簡單的項目分給我啊?”
“我也要,之前每次運動會我都被逼著跑長跑,這次我死活不跑了,班長,給我留個最輕鬆的項目。”
陸琮收回視線,看向班上同學,說:“啦啦隊需要10個人,肢體協調就可以報名。”
有人問:“男生也可以嗎?”
陸琮說:“可以報名,但不保證入選。”
大家又開始糾結。
由於運動會報名的事,這一中午,每個班級都吵吵鬨鬨的,沒有人真的在午休。
陸琮把班主任交代的事情全都做完了以後,已經快到下午第一節課了。
林想起這才獨自一人姍姍來遲。
他身邊沒有陳秋天的身影。
路過陸琮的座位時,林想起獻寶似的從兜裡掏出了一塊巧克力,又從另一個兜裡掏出一小瓶椰奶。
陸琮接過,本想像過去一樣,在林想起沒有主動提起前,不過多追問。
但他卻忽然嗅到一絲令人不爽的味道。
於是抬眼看著林想起,問他:“午休去哪兒了?”
林想起說:“我陪陳秋天去了趟醫院。”
說到這兒,鈴聲響起,他著急忙慌地往座位上跑,頭也不回地跟陸琮講,“回家跟你說!”
陸琮眉心擰緊,少見的沒能維持住表麵的冷靜。
因為他很清楚,他剛才在林想起身上聞到的,是沈嶠嵐的信息素。
陳秋天在林想起的幫助下,成功地從沈嶠嵐手中拿到了一筆還算對得起他自己的醫藥費。
但過程並沒有那麼順利。
他們一起從醫院回來後,陳秋天拿著那份不算太嚴重的診斷報告,心裡有些發怵,他猶豫還要不要去找沈嶠嵐賠醫藥費。
徐穆聞那天被踹,有很多人在場見證。沈嶠嵐不能推脫。
但他被沈嶠嵐掐脖子的時候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陳秋天有點慫,可林想起的態度是,堅決不能白白讓沈嶠嵐掐脖子,醫藥費是必須要拿的。
陳秋天就一個人去找了沈嶠嵐。
那時候陳秋天想著,自己也彆貪心,找沈嶠嵐報銷一下檢查的幾百塊錢就算了,以後少和這個人接觸,免得倒黴。
可沈嶠嵐不當人。
他連幾百塊都不給陳秋天報。
他的原話是:“誰能證明你的脖子是我掐的?除非你叫林想起過來給你作證。”
陳秋天當時就不想要這個錢了。
因為沈嶠嵐擺明了就是想拿這事兒來折騰林想起!
陳秋天把診斷報告往地上一扔,說了句:“你丫心理變態,老子不奉陪了。”
然後麻溜跑了,生怕沈嶠嵐又逮著他掐一頓。
林想起得知這事兒後,果斷表示,他親自上。他可以受點委屈,但兄弟不能吃虧。
陳秋天一聽他的話,眼淚差點出來,看著林想起英勇就義的背影就唱了起來:“風蕭蕭兮易水寒,起子哥一去兮——”
林想起:“閉上你那破嘴。”
陳秋天:“ok。”
林想起和沈嶠嵐對質的過程,沒有陳秋天想的那麼狗血或壯烈。
沈嶠嵐在天台等林想起。
擺出一副隻有偶像劇男主才會擺的那種憂鬱深沉的姿態。
在見到林想起的時候,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躲了我幾天,終於敢來見我了?”
林想起看著他。
一陣微涼的清風吹過,拂起林想起細軟的額發,他雖然清瘦,卻堅定挺拔地站在那裡。一雙眼睛亮得奪人心魄。
沈嶠嵐想,如果林想起在這一刻同他低頭,他便給他一次靠近自己的機會。
然後他聽見林想起在風中朝他喊了一聲:“賠錢!”
沈嶠嵐:“?”
沈嶠嵐很快收起所有的表情,冷冷看著林想起:“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林想起,注意你的態度。”
林想起走近一步,繼續說:“賠。錢。”
沈嶠嵐有些惱怒,咬牙道:“……你見我就隻想說這個?”
“我本來都不想見你,不是你非要我來的嗎?”
林想起看見沈嶠嵐就想起自己在原文裡的淒涼結局,煩都煩死了。
不想和他多糾纏,催道:“彆浪費時間,如果你要賴賬我就報警。你知道的,我家裡就我一個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敢跟我來真的嗎?”
沈嶠嵐明明比林想起高上一截,但此刻,卻莫名感覺自己矮了一頭。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想起,卻沒能說出話來。
不過三天沒見,林想起卻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
其實沈嶠嵐知道的,林想起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客觀來講,林想起在學校裡其實很有名,他走到哪兒都是人群焦點,他擅長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的性格和他乖巧漂亮的長相不同,仗義灑脫率真隨性,明明看起來是所有人中年齡最小的那個,卻總有人管他叫哥。林想起也確實像個大哥一樣老愛照拂他身邊的各種“小弟”。誰找他幫忙他都願意幫襯一下。有時他一個人幫不過來,也沒關係,他身邊那個總是跟在他兩米範圍內的沉默的alha會出手。
這樣的林想起,像是一顆發光的小太陽。
他走到哪裡,哪裡就暖洋洋,亮堂堂。
沈嶠嵐轉學到這個他眼中的破爛高中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人群中的林想起。
他那時候以為林想起是個oa,便忍不住在林想起麵前釋放自己的信息素,試圖逼迫這個渾身閃閃發光的人看向自己。
他成功了。
林想起不僅看向了他,還朝他奔來。
可遺憾的是,林想起隻是個beta。
對沈嶠嵐而言,他的人生沒有和beta談戀愛這個選項。
就像草原上奔跑的雄獅不會為城市街道裡一隻臟兮兮的流浪貓舔毛,即便那隻小貓洗乾淨後再可愛再柔軟再黏人,它也不是良配。
沈嶠嵐便這樣收回了對林想起的欣賞。
可偏偏林想起喜歡上他了,開始熱烈追求他。這讓沈嶠嵐頗為不屑。
一個beta,怎麼配喜歡他?
沈嶠嵐抱著這樣藐視的態度,無數次拒絕林想起。但他每次推開林想起時,心裡卻認為,林想起是不會真的放棄他的。
直到此刻。
沈嶠嵐眼睜睜看著林想起用電話撥出了“110”,把屏幕朝著他。
林想起說:“陳秋天和徐穆聞不一樣,他不訛你多餘的錢,但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他動手,釋放信息素損害他的身體,這個精神損失費和醫藥費是跑不掉的,沈嶠嵐,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最好賠錢。”
“……”沈嶠嵐的心情很複雜,想了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要多少。”
林想起:“一萬。”
沈嶠嵐有些懵:“你對我說這麼狠的話,就隻為了區區一萬?!”
他平時一頓午餐就能花掉好幾個一萬!
林想起也很聽勸,當即決定獅子小開口:“那就兩萬?”
“林想起!”沈嶠嵐從未被如此羞辱過。
他剛才思前想後,認為林想起今天在他麵前的態度發生如此巨大變化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林想起追不到他,所以因愛生恨,打算借陳秋天的事情敲詐他一大筆錢來報仇。
結果林想起說來說去,竟隻是為了這點醫藥費?!
“還是說,這是你的什麼新花招?”
沈嶠嵐已經找不到理由來解釋林想起對他的冷漠,隻能胡亂猜測,“知道徐穆聞從我這裡拿了兩百萬,你卻隻找我要兩萬,什麼意思?為了顯出你的清高,想讓我看看你有多與眾不同?”
林想起表情一言難儘地看著他,坦言:“我隻是怕要多了你不認賬。”
沈嶠嵐:“!?”
首富之子怒不可遏,掏出手機直接給林想起轉過去一大筆錢,以證自己財力之雄厚,同時還不忘習慣性地嘲諷說:“林想起,我希望你知道,這筆錢不是什麼醫藥費,是我沈嶠嵐施舍給你們這些窮酸beta的——”
“五百萬?!”林想起看到數目後眼睛都瞪大了,壓根沒聽沈嶠嵐在囉嗦什麼,問,“你確定都給陳秋天了嗎?是不是多打了兩個0?”
沈嶠嵐腮幫子都在抽搐:“是我,施舍——”
林想起:“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我點收款了啊。”
沈嶠嵐:“……”
不等他再和林想起多說幾句話,收款成功的林想起已經轉身跑掉。
小步子一蹦一跳的。
可開心了。
直到林想起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沈嶠嵐忍無可忍地卸下渾身緊繃的力氣,跌跌撞撞走到一旁的鐵絲網邊,靠了上去,無力地捂著心臟,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那五百萬陳秋天不敢全收。
林想起也覺得最好退回去,隻留下一筆差不多的賠償金就行。畢竟沈嶠嵐不是什麼好東西,萬一以後拿這事兒來訛他們怎麼辦?
最終他們商量了一下,給沈嶠嵐退了四百五十萬。
陳秋天拿著這剩下的五十萬都直哆嗦,總覺得像是在搶錢。他爸一年的收入也就二十來萬。
林想起很嚴肅地告訴他:“你不能隻看好的結果,你要知道沈嶠嵐是極優性alha,而你隻是一個beta,他當時一旦信息素釋放過多或者失手掐你太久,你是真的會死。這次你也要長記性,以後不能再單獨和沈嶠嵐接觸。”
陳秋天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對,你說得沒錯。這個錢我是該拿的,我差點就死了!還好有你,不然我還得自己倒貼檢查費呢。”
這事兒算是解決了。
陳秋天謹遵醫囑回家休息,林想起則幫他給老師請了個假,自己回到了班上。
第一節課下了以後,大家都在聊運動會的事。
林想起午休不在,這會兒要去補填報名表,就找到了陸琮。
他的靠近,讓陸琮再次聞到了那股屬於其他alha的信息素味。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陸琮桌上還放著林想起給他帶回來的椰奶,那是林想起最愛喝的飲料。
他看陸琮壓根沒有打開,就自覺上手,擰開蓋兒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陸琮拿出報名表,看了一眼,等林想起喝到一半,才說:“我的。”
然後把林想起手中的椰奶拿了回來,自己喝掉。
林想起一愣,評價道:“小氣鬼。”
陸琮:“嗯。”
林想起笑了起來,他知道陸琮當然不是小氣,他們之間也不會糾結一瓶椰奶的歸屬,全當開玩笑了。
他開始埋頭在單子上找適合自己的運動項目。但稍微簡單一點的都被報滿了,剩下的都夠嗆。
林想起可憐巴巴地抬頭看著他:“我能去啦啦隊嗎。”
陸琮揚眉:“如果你想。”
林想起:“算了,我看報啦啦隊的都是女孩子,到時候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跳舞多好看,我就不湊熱鬨了。”
“你也好看。”陸琮輕飄飄說了一句。
林想起聽到了,笑起來:“是嗎,那我也去穿小裙子跳啦啦操?”
陸琮猝然眨了眨眼,隨即垂眸,話題已經換了:“你可以報兩個集體項目,個人的不用報了。”
“嗯?”林想起好奇,“老班不是說了除非特殊情況,否則每個人都要報至少一個項目嗎?而且我不報的話,這剩下的——”
林想起看著幾個還未填寫名字的運動項目,手指在上麵一行一行地劃下來,“400米,1500米,跳高,鉛球,以及百米跨欄,你打算分配給誰?”
陸琮:“我。”
林想起氣笑了:“……沒人報的項目全讓你給頂上去啊!”
陸琮沒有回答這句話,反倒想到了另一個方案,說:“或者你可以試試跳高。”
林想起身體靈活,彈跳力好,躍起來那一下姿勢也特彆漂亮。他很適合報這個項目。
可是林想起卻說:“不要,我想跑1500米。”
陸琮向來四平八穩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仿佛聽見路邊的小貓發出虎嘯似的不理解:“為什麼?”
“你還問為什麼,我不報,你就得去跑!”林想起撐在他桌上,盯著他,
“1500米是接在400米之後的吧,你一個人兩個項目中間不帶停的?而且跑完你還要去旁邊扔鉛球,連休息時間都沒有,過不了多久又得回來參加集體項目,4x100的接力和拔河哪個不耗力氣。你真當自己鐵人了嗎?”
陸琮看著他,墨色似的瞳孔漾出一陣微瀾。
林想起戳了戳陸琮的眉心:“不許皺眉。”
陸琮斂了眉,神色恢複如常,但還是拒絕了林想起:“你跑不了1500米。”
“誰說的,我上學期體測一千米達標了的。”林想起據理力爭,“我在班上還跑前三了呢。”
“就是這樣。”陸琮說,“所以不行。”
林想起有個壞毛病,就是有點好勝心,經不起激將和比拚。
而他體能並不算很好,最多中等水平,但是忍耐力和決心超越常人。
一旦上了跑場,彆人快他就要快,彆人衝刺他也要衝刺。
他又最能忍,再難受都可以堅持,直到身體撐不下去為止。
班級內部的體測還好,大家水平都一般般,林想起咬咬牙,陸琮領跑時再放放水,他就能跑個前三。
可是全校一起比,他沒有優勢。
年級上有好幾個體育生也報了長跑,人家擺明了就是要爭第一的。
而反觀他們這種重在參與的同學,多數隻是抱著完成比賽的心態罷了。
怕就怕林想起到時候來勁,非要為班級爭光,硬著頭皮去爭前三……
“那我去跑400米。”林想起退了一步。
陸琮:“不行。”
400米聽起來比1500米簡單,實際上在比賽過程中最容易出狀況。不像長跑,400米中途幾乎沒有調整狀態的時機,從開始那一刻起就要保持衝刺,對爆發力和耐力都有很高的要求。
林想起皺著臉:“你什麼意思,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你是不是就覺得我這個人不行,參加什麼項目都比不過彆人?”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陸琮無奈地看著他。
他一直都拿林想起沒有辦法,隻要林想起發難,他就無條件投降。
可是這件事對林想起來說確實有一定難度,陸琮猶豫,在思考折中的方式。
下一刻,林想起已經趁他不注意,一把搶過報名表,在400米跑項目處龍飛鳳舞簽上自己大名。
隨即露出燦爛的微笑:“報告班長,我已經簽字了,不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