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六班和高三七班是緊挨著的兩個班級,每到午飯的時候,兩班的人總是會在心裡默默算著時間,並於老師準許下課的第一時間衝出教室,比拚哪一個班的人能先搶占下樓的通道,且先一步奪得食堂的最佳用餐位。
往常沈嶠嵐總是留在最後,等人群不再擁擠,他再慢吞吞起身。
他不屑於去爭那一時半會兒的工夫,也壓根用不著在食堂吃飯。沈嶠嵐通常一整個午休的時間都會在校外度過。
司機會提前一天幫他預約好高級餐廳的包廂,並在校門口等著把這位少爺接到,然後送他前去就餐。
但今天有些不同。
下課鈴聲一響起,老師還沒說話,就看見窗邊最後一排的沈嶠嵐謔的一下站起來,在大家驚訝好奇以及老師敢怒不敢言的複雜眼神中,大搖大擺目中無人地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他是不用穿校服的,穿著一身連lo都沒有的私服,但儘管這樣,再不懂行的同學都能猜到,那肯定是什麼大牌設計師為沈嶠嵐量身定製的高級成衣,加上本身個高,身材修長,在一抹單調的校服中顯得十分搶眼。
沈嶠嵐一走出教室,很快,隔壁七班的人也湧了出來。
他一眼看見了同樣穿著灰白運動校服的林想起。即便和人群中的所有人都穿著一樣的衣服,但林想起依舊突出。
當然,和林想起一樣突出的,還有他身旁的陸琮。
沈嶠嵐無意識地冷下臉,插在兜裡的手綣握成拳。
這兩人關係是有多要好,走個路恨不得貼一塊兒!最可惡的就是那個陸琮,他的手在乾什麼?幫林想起捋頭發?用得著他來?林想起那家夥是自己沒手?
沈嶠嵐比所有人都早出來,因此也是最快一步走到樓梯的人。但他卻沒有徑直下樓。
他就站在那個過道口,用一副看誰都不爽的傲慢表情,睨著蜂擁而至的人群。
看到他的人都愣了一下。
這時,本樓層所有班級都下課了,不同班級的學生混在一起,有些人相互不認識,但卻認得沈嶠嵐,隨便抓著旁邊的人就開始小聲討論:
“沈嶠嵐又乾嘛,杵這兒一副要找誰不痛快的樣子?”
“大少爺發瘋,吾等凡人速速閃避。”
“不至於吧,他上周才打了人,現在怎麼也得收斂一下了。”
“你不知道嗎,他周五那天被七班班長用信息素回擊,腺體都應激了。估計是懷恨在心要來報複。”
“我去,七班班長?誰啊,這麼牛逼?沈嶠嵐不是極優性alha嗎,信息素很強吧,會不會隻是意外應激。”
這時就聽後麵一個不知死活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高喊:“我們班長也是極優性好吧!”
聞言,沈嶠嵐忽然朝著說話人的方向看了過去。
“陳秋天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林想起朝陳秋天屁股踹了一腳,然後拉著陸琮小心翼翼綴在人群最後,試圖躲過沈嶠嵐的視線。
他和陸琮手裡拎著的保溫桶裝著陸琮今早起來做好的午飯,本來打算要去食堂跟同學們一塊兒吃的——這是陳秋天求了他倆半天得到的特權。
因為陸琮做的飯菜很好吃,但他隻會做給林想起吃,所以其他人必須得沾著林想起的光才有機會吃到。
上周林想起和陸琮“冷戰”著,他就跟著大家吃了一周的食堂。今天好不容易改善夥食,陳秋天那幾個嘴饞的就想分一口好的,可惜眼下看來,是不能去食堂了。
沈嶠嵐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一向喜歡特立獨行的大少爺今天卻主動投身於人群,堵在樓梯不走了。一看就是在等誰。
林想起當然不怕沈嶠嵐找自己麻煩,他現在是手握“劇本”的人,要是沈嶠嵐真的惹了他,他就破罐子破摔跟沈嶠嵐拚了。
可是,他不想讓沈嶠嵐注意到陸琮,更不願意沈嶠嵐和陸琮再杠上。
因為陸琮是原文的反派,沈嶠嵐是主角。
但凡看過點小說的人都知道,管你反派有多強,到最後都贏不了那個擁有主角光環的人。
彆的不說,光林想起看到的原文,陸琮的結局就不怎麼好。
後期設定裡,陸琮作為一個少將,手眼通天位高權重。按理說,他要收拾沈嶠嵐這樣一個從小被人伺候到大,生活自理能力堪憂,最厲害也不過就是在商戰裡當當霸總的人,應該是輕鬆拿捏。
可結果怎麼著?
沈嶠嵐直接給陸琮上了一套“話療”,用魔法打敗邏輯。
他先是挑明林想起當初的死是誰都沒有料到的意外,說自己也很懊悔很難過這麼多年走不出去。最後話鋒一轉,直接將鍋甩給陸琮,劈頭蓋臉一頓指責說是陸琮不關心林想起的身體才會導致他病了那麼久都沒有發現。
如此三言兩語之下,陸琮精神就崩潰了。
從此陸琮不再找沈嶠嵐麻煩,反而天天在林想起墓前酗酒回憶從前,精神狀態越發不好,甚至出現了嚴重的幻覺,總是覺得林想起還在身邊。
直到某一年,戰事又起,陸琮在精神恍惚之下信息素失控爆發,死於一場原本勝券在握的鬥爭中,如此草草終了一生。
一想到陸琮的結局,林想起真是恨!
陸琮每年心理健康測評都是優良,生活中也是個情緒穩定的人。還記得當初他外公外婆先後故去的時候,林想起作為鄰居家的小孩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陸琮卻很快平複了心情,還反過來安慰林想起。那時候陸琮才十歲,就已經明白人終有一死,早熟得讓人害怕。
這樣心性堅定內核強大的人,在原文裡卻能被沈嶠嵐三兩句話擊潰。
說到底,還是主角光環太可怕!
陸琮跟沈嶠嵐對上,一定會吃虧的。林想起心中有了判斷。
他決定,帶著陸琮繞道而行,手上悄悄戳了戳陸琮的腰,說:“咱們走另一邊。”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陸琮的視線不知是從什麼地方收回來,還帶著一些沒能消儘的冰冷,在觸及到林想起的目光時又平緩下來,說:“好。”
走道另一頭距離很遠,而且通往的是與食堂相反的方向,因此沒什麼人走,他們成功與沈嶠嵐錯開。
誰也不知道,人群中的沈嶠嵐突然怎麼了,竟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了一陣不穩定的信息素。
雖然不是攻擊性的信息素,但也將他此刻不滿煩躁的心情暴露無遺。
alha的信息素,對除了oa以外的人,都有一定的壓迫感。
正在下樓的眾人全都縮著脖子不敢動了。
隻有高三七班的一群學生腰杆挺得很直——他們班長成功壓製過沈嶠嵐這個隨地亂放信息素的大少爺,作為同班同學,他們也與有榮焉並且多了幾分底氣。
這時,剛才那個聲音就衝著沈嶠嵐又喊了一聲:“狗都知道要找角落撒尿,有些alha卻天天在學校裡撒野,真是人不如——”
旁邊的人一把捂住陳秋天的嘴:“你丫瘋啦,徹底癲狂是吧?”
陳秋天還梗著脖子,說:“你怕什麼,咱們身後有班長呢——”
他說完回頭一看,魂兒都嚇沒了,“我草,班長呢?我起子哥呢?!”
怪不得沒人跟他一塊兒放狠話呢,原來他的身後空無一人啊。
與此同時,被他說成不如狗的沈嶠嵐用一種難以形容的森然獰笑表情看著他:“陳。秋。天。”
沈嶠嵐認得陳秋天,當然,是因為林想起。
林想起朋友很多,在年級上人緣也不錯,但多數隻是泛泛之交,偶爾打個招呼笑一笑。他身邊最常出現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陸琮,一個就是陳秋天。
這麼說的話,他也算是林想起最好的朋友之一。
沈嶠嵐推開周圍的人,走到陳秋天麵前,把陳秋天嚇得兩腿直打顫,哆哆嗦嗦還要嘴硬:“你你你要是敢踹我,二二二百萬可不夠,我我我讓你賠死!”
“彆這麼緊張,陳秋天。”沈嶠嵐伸手拍了拍陳秋天的肩,竟是一點不生氣的樣子,反倒露出一絲不合時宜的笑來,“性格耿直,為人仗義,怪不得林想起會和你做朋友……要一塊兒吃個飯嗎?”
旁邊的人都傻了。
反應最大的莫過於徐穆聞。
徐穆聞整個周末都在想方設法討好沈大少爺,就差沒給人舔鞋了。可是沈嶠嵐對他的態度要麼是輕蔑無視,要麼就是嘲諷羞辱。彆說被邀請一起吃飯了,他就是稍微走得離沈嶠嵐近一點,都會被嫌棄得一腳蹬開。
但他之前一直用林想起的事安慰自己,心想,林想起跟在沈嶠嵐身後追了那麼久,也同樣遭到冷漠拒絕。說明沈嶠嵐就是這麼個誰都看不上的性子,他被嫌棄也就不覺得丟人。
可是,陳秋天這個二愣子憑什麼一來就得到最高待遇?!
徐穆聞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嫉妒地看著沈嶠嵐攬上了陳秋天的肩。
陳秋天顯然也很迷茫,傻乎乎地跟著沈嶠嵐往下走,還問沈嶠嵐:“你是準備殺了我之後讓你家司機開車把我送到深山去埋了?”
沈嶠嵐沒有過多解釋,隻笑了一聲:“哈,怎麼會。”
當天中午所有看到沈嶠嵐請陳秋天吃飯的人,大概都和徐穆聞有相同的想法——這家夥馬上就要被收編成大少爺的新跟班了。
林想起和陸琮一回到班上,就聽見徐穆聞用尖酸刻薄的語氣大喊了一聲:“有些人可真是會交朋友,被自己好朋友挖了牆角都不知道。”
他說話的時候看著林想起。
林想起第一反應就是回頭看陸琮,說:“你挖我牆角了?”
陸琮麵無表情:“沒有。”
“那就行,你不許挖我牆角,我家跟你家挨一塊兒,挖了兩邊都得塌。”
林想起顯然就是不想和徐穆聞費口舌,拿陸琮開了句玩笑,就和這人擦肩而過。
“林想起!你還不知道吧?陳秋天今天跟沈嶠嵐一起吃了午飯,上車的時候還是沈大少爺親自給他開的車門。”
徐穆聞添油加醋地用很古怪的口吻問,“話說你追了沈嶠嵐這麼久,上過他的車嗎?彆說跟他吃飯了,你送的水都被沈嶠嵐扔進垃圾桶了吧?”
不得不承認,聽完他的話以後,林想起的表情是真的凝固了一下。
陳秋天,上了沈嶠嵐的車?!
首先,他肯定不相信陳秋天會挖他牆角。
陳秋天是個妥妥的直男beta,不可能對沈嶠嵐一個alha有任何想法。其次,陳秋天的性格林想起很清楚,他雖然傻了點愣了點但絕對是個嫉惡如仇正直坦蕩的人。
陳秋天很有可能是因為好奇沈嶠嵐想做什麼,而跟過去了,也有可能他就是一時腦子抽了,沒來得及拒絕,就上了車。
反正林想起不相信他會像徐穆聞一樣跑去給誰家大少爺當狗腿子。
林想起沉默不語思考問題的表情顯得太過沉重,以至於其他人都以為,他是信了徐穆聞的話,受到了打擊。
就連陸琮也看了他一眼。
陸琮也和林想起一樣並不認為陳秋天是那種人,可是他不能保證林想起是怎麼看的。
畢竟他們的冷戰才剛剛結束,他知道林想起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在沈嶠嵐的事情上犯傻。
好在林想起沒有像之前一樣,一遇到沈嶠嵐的問題就失去思考能力。
他沉吟少許後,對徐穆聞說:“我懂了。”
表情是很鄭重很認真的樣子。
把徐穆聞都看愣了,說:“你懂什麼了?你知道沈嶠嵐為什麼帶著陳秋天一起吃飯?”
林想起搖搖頭:“我懂了為什麼我剛才一進門就聞見一大股酸味兒,我本來以為是誰買的醋打翻了,現在我都懂了,真相隻有一個——”
他這麼一說,把所有人胃口都吊起來了。班上其他同學都默默等著他的後話。
連徐穆聞都忍不住想聽聽他要說什麼。
就見林想起猛地抬起手臂,以一個非常浮誇的姿勢指向徐穆聞,說:“你愛上沈嶠嵐了!”
眾人:“?”
徐穆聞指了指自己:“……我嗎?”
“沒錯。”林想起接著他的推理,“你看到沈嶠嵐帶陳秋天吃飯不帶你,你嫉妒,你痛苦,你無能狂怒,你怕陳秋天挖你牆角!可是你又膽小,懦弱,你不敢去他麵前質問,就隻敢跑到我這兒來打聽。你看我和陳秋天關係好,所以你想從我這裡聽到一些什麼。但很遺憾地告訴你,我並不知道。如果你實在好奇,就等陳秋天回來親自問吧。”
旁邊看熱鬨的眾同學很配合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徐穆聞驚恐抱頭:“不是啊!!!”
林想起冷酷地笑了一聲,說:“彆解釋了,你捫心自問吧,正常人會在看到其他兩個同學一起吃飯的時候,跟蹤他們到校門口,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連誰給誰開車門這種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嗎?”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捧哏:“當然不會!”
徐穆聞:“我……媽的!”
林想起:“是了,你媽媽也同意了你和沈嶠嵐的事。”
同學們:“謔,見家長了都!”
徐穆聞立刻給了自己一個小嘴巴子:“沒有啊!!完全沒有啊!!!”
在旁邊目睹了林想起胡編亂造全過程的陸琮,默默揉了揉眉心。這麼形容吧,認識十多年了,他確實沒有見到過林想起在吵架這事兒上吃過虧。
而徐穆聞顯然還不了解林想起,他壓根就沒反應過來林想起這些胡話是從何說起,就又聽見林想起大喝一聲:
“可是徐穆聞同學——!”
林想起這擲地有聲,把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
徐穆聞直接被喊得原地立正了一下,看著他,頗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悲憤:“你又想說什麼?!”
林想起叉著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早戀是不對的啊徐穆聞同學。就算你喜歡沈嶠嵐喜歡得喪失了理智迷失了心智,你也不能在班上像個怨夫似的對無辜的同學——也就是我——亂開玩笑。”
他一刻不停,不給徐穆聞反駁的機會,說,“我每天刻苦用功,跟著班長改錯題看筆記,連今天中午吃飯都在班長的幫助下多背了兩個單詞。我沒有任何早戀的想法,我全心全意隻愛學習。而你,徐穆聞,在高三這樣關鍵的時期,你一心隻有談情說愛,張嘴就是沈嶠嵐這樣沈嶠嵐那樣,你這樣對得起誰?”
“你想想老師們,他們天天為了我們的學習和未來忙前忙後,連中午吃飯都要爭分奪秒,就為了早一點回到班上來多給我們講一道題。而你卻隻知道為了一個彆班的男同學,在如此寶貴的時間裡爭風吃醋。班主任要是知道了,得多寒心!”
徐穆聞噎了一下,很想解釋自己絕對沒有喜歡沈嶠嵐。但他又被林想起最後一句轉移了注意力,說:“這又關班主任什麼事……?”
下一刻,他聽見來自背後不遠處,剛剛走到教室門口的班主任秦孝,用那如活閻王一般的聲音,幽幽說道:
“好好好,徐穆聞,你不僅不寫作業,你還開始早戀了?我們高三七班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是吧?來吧,辦公室坐坐。”
徐穆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