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隼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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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降臨前,草原部落長老會聚集在隕鐵碑前,用匕首將政治盟約刻進自己肋骨。這些帶著血絲的骨片被夯入碑基,據說每當盟約破裂,碑文就會滲出對應長老姓氏的膿血。締約雙方各持鹽晶匕首劃掌,將血滴入盛滿湖水的犀角杯。飲儘後把鹽粒撒向四方,念誦:“鹹淡入土,生死同途“。背約者會逐漸喪失味覺,最終渾身析出鹽晶而死。

草原鐵匠在鍛造彎刀前,需赤腳繞隕鐵坑跳九十九圈金輪舞。刀身淬火時如果高喊仇敵姓名,煉成的刀刃會自行尋找仇家血脈。

牧草高及馬腹的季節,整個金帳原都在演奏生命狂想曲。風滾草裹著旱獺的胡須掠過氈帳,遠處鹽沼地騰起的蜃氣裡,晃動著古代重騎兵的幽靈。阿柯啃食的烤羊產自白蹄烏,這種牲畜隻肯飲月牙泉的苦水,肉質自帶薄荷涼意。

啃著剛烤好的羊肉,阿柯不得不再一次感歎馬爾斯豐富的地貌類型。眼前是一望無垠的廣袤草原,全國也就這能看到此種美景了。不僅如此,馬爾斯幾乎囊括了帝國中已知的全部各類地貌,資源也相當豐富,各個領域都可以做到自給自足,是十足的風水寶地。當然,前提是能抵擋住草原人的侵襲。

在這裡已經足足呆了一兩個月,終於,在大哥、蕾塔迪以及蘭瑟的全力進攻以及東線的協同作戰下,特庫薩克大概今後幾年難以再組織起有力的進攻了。以往的作戰多以防守為主,但如今各地局勢已定,唯有西北方這一心腹大患。

“那些個軍漢子操練起來哈喇!“阿柯嘬著羊骨髓,濺出的油花在餐布洇成地圖輪廓,“槍尖子舞得跟二月剪刀風似的,兀真比蘭齊的秧歌隊還利索!“

雖說阿柯本人沒有參戰,但見識過幾次後,他方才覺得,與馬爾斯相比,蘭齊真是小巫見大巫,東部的特庫薩克與這裡的差距著實不小呢。以前的蘭齊之所以有著幾乎比肩馬爾斯數量的士兵,多半還是為了節製格拉芙。要不然,大哥怎麼在哪隻隨隨便便花幾天功夫就給草原人打趴下了,可如今,兵力更強,反而耗時更久。

采石匠沿著蛇紋岩礦脈雕刻神像,他們用摻了孔雀石粉的砂漿修補裂隙。每當山嵐漫過采石場,那些未完工的巨像便在霧中緩緩轉頭,凝望聖勃裡斯大教堂的尖頂。

阿柯在青瑉驛道的茶棚歇腳時,發現粗陶碗底竟燒製著公國徽記。這種將符號植入民生器物的做派,讓他想起幼年在島上見過的蜂巢,每隻工蜂都心甘情願為集體吐出最後一口蜜。這塊地界,在他看來,集合了京畿、越蓬、立德、維澤的一眾優點,而缺點,暫時以他的能力還看不出來。

馬爾斯公爵雖然名義上是領主,但公國的行政機構卻是公國議會。公國內部,除了馬爾斯公爵,再找不出任何貴族。議會成員多半也是平民出身,靠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混到了如今的位置。

財政、工商、司法、交通、農業、教育等各有各的部門,稅吏的銅秤與法官的木槌從不碰麵,唯有戰鼓響起時才會共譜一曲。公爵作為公國最大的股東,權力更多地體現在軍事方麵,當然,也是公國的門麵和代表。大致的行政體係類似於立德聯邦和帝國中央的混合體。

畫舫船娘經常會向草原商人兜售湖心釀,這種用沉水樟木桶窖藏的酒液,開壇時需用彎刀劈開蜂蠟封口。醉鬼們常說在酒沫裡看見了歸泊的蛟龍與金帳原的狼神猜拳。

暮春的歸泊吞吐著天地靈氣,三萬頃碧波在薊秋山腳碎成翡翠渣滓。湖心島上的青銅觀星台長滿青苔,漁人常聽見水下傳來編鐘悶響,據說是先祖沉入湖底的禮器仍在履行職責。湖畔居民實行水塚,遺體裹以葦席沉入歸泊特定水域,墓碑是刻著生辰的浮木,隨季風漂流。草原貴族則采用鷹葬,但須確保禿鷲進食順序符合家族輩分,違者需殺百羊謝罪。

在這裡,阿柯再次受到了最高規格的待遇,不說彆的,單說他這副長相。如今的阿柯,和當年阿離離開時幾乎一模一樣,尤其是一頭飄逸的紅發。唯一的區彆還是體現在氣質方麵,阿柯的眼神略顯稚嫩,清澈無比,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遠比不上他父親那般英姿勃發、文質彬彬卻又霸氣外露。

十二根瑪瑙柱支撐的穹頂鑲嵌七千枚孔雀石,拚出古文書中記載的星圖。陽光穿透琉璃天窗,地麵鑲嵌的使徒受難圖滲出朱砂色光影,宛如永不愈合的聖痕。

焚香爐燃燒的是龍血色樹脂,青煙在空中結成荊棘冠形狀。每日唱詩班童聲掠過鎏金講經台時,台麵鑲嵌的聖獸獠牙便會滲出甘露,唯有教皇有權用翡翠杯承接。

議事廳牆壁用荊棘花的化石砌成,石料會在謊言出現時綻開肉眼難察的裂紋。晨禱鐘聲早已撞碎了琉璃窗上的霜花,樞機院大廳內,教皇賽昂·阿緹斯正立於最高處,手中權杖鑲嵌著斷裂又修複的寶石。阿蘿坐於其左側,蒙著麵紗,一身潔白裙袍,唯有那根綁頭發的布條是黑色的,看著像是用了很久的樣子。教皇稍遠處的右側,站著另一位白發老者,乃是樞機院的院長。下方整整十二個區域,坐著的分彆是迦撒特十二分區的分區主教。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級彆的會議,除了教皇,其他地區的主教必須隻身前來,可如今,他們身旁卻都站著三三兩兩的文臣武將。好在,大廳以及樞機院外圍的守衛仍然是教皇的嫡係,胸前帶著黑底白色聖徽徽章的聖殿騎士團騎士。騎士佩劍的劍格鑲嵌懺悔者頭骨,每次斬殺仿佛都會浮現新的哭容。他們的鎖子甲是用叛教者的懺悔詞編織而成,每句經文斷裂處都會長出倒刺。相傳曾有敵方探子盜走半副殘甲,結果那些鐵環在敵營糧倉自動拚出“審判將至”的預言,字母由鼠屍排列而成。

已經聽著眾人吵吵鬨鬨了整整一個上午,阿蘿早就不耐煩了,乾巴巴地坐著,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

“好了,給我安靜!”教皇厲嗬道,日晷指針在教皇權杖投下的陰影中不住地顫抖。

見各個主教終於安靜,教皇歎了口氣,緩緩起身道:“各位莫不是忘了規矩吧。樞機院,除聖殿騎士團,不允許任何人攜帶武器!”隨後,他指了指在場中的個彆幾名騎士,“杜姆騎士團好大的膽子,誰允許你們進聖城的!?”

杜姆騎士團是如今的名字,他的前身在上一次與卡洛的對戰中被打散,如今分化為兩股實力。另一半被迫流亡到了卡洛,被皇室所收留,也就是如今的歐托騎士團。他們的徽章與聖殿騎士團完全相反,乃是白底黑色聖徽。

人家歐托騎士團雖然流亡海外,但建製依然得到保留,軍事水平、道德素質都十分優秀,人員經過精簡後,反而更成了一股強大的軍事武裝集團。反觀杜姆騎士團卻漸漸變了性質,不僅疏於訓練,道德水準也不咋地。他們生鏽的護心鏡裡竟嵌著賭場籌碼,劍鞘塞滿妓院票據。這夥人甚至經過貧民窟時都會不自覺拋灑銅幣,看乞丐們廝搶取樂。

人數上,杜姆騎士團不斷擴充,魚龍混雜,什麼三教九流的臭魚爛蝦地痞流氓都有。所以,先彆提戰鬥力,隻要能做到不燒殺搶掠,那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而聖殿騎士團則是規規矩矩的騎士,不僅數量眾多、戰鬥力強大,道德水平也極高,另外,他們還在神國內有著多項業務。連位於馬爾斯的聖勃斯騎士團也隻能自歎不如,難以望其項背。

所以,教皇剛吐出這句話,那些二流子騎士便蔫了。剛入場時都還有些暗自擔心,但一上午的“茶話會”仿佛讓眾人徹底忘了規矩。被教皇點醒後,紛紛左顧右盼,希望主教給自己辯解一番。但,沒等任何人說話,門外大隊的聖殿騎士便整齊嚴肅地進入大廳,將二流子騎士們全部拖走。按照律法,這些人應當就地處決,但如今局勢不同,所以僅僅隻將他們驅逐出聖城上城而已。

“現在可以請陛下給我們個說法了吧。”下方的一名主教說道。似乎剛剛的執法行為,並未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依然一副有恃無恐的神情。

與二十多年前不同,如今的迦撒特再也難以組織出強大的聯合軍事力量。對於地方,中央漸漸難以掌控,而反觀東方的卡洛,竟然在短短幾年時間內難得地達成共同的戰略方針。

又是一陣亂七八糟、七嘴八舌的爭吵,阿蘿已經受不了了,大半天時間不吃不喝,還一句話也不讓說。

“陛下您年事已高,踐祚多年。咱們覺得不妨早日讓聖女殿下繼位,也不辜負這麼多年的培養。”

“所言極是,陛下年事已高,身體重要,還是不要過度操勞為好。”

“怎麼,這就巴不得我死了?”教皇並沒有生氣,語氣反而更加溫和。

“陛下勿怪,我們絕對沒有這等忤逆的意思。隻是,聖女早已成年,您卻從來不讓她行使權力,難免引人非議。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何必要這聖女呢?”

見一眾人跟著附和,教皇扭過頭撇了撇阿蘿,示意她可以說話了。

“你確定要我說話?”阿蘿小聲呢喃著,帶著壞笑。

“說吧。”

站起身,略微整理下衣裙,捋了捋頭發,阿蘿輕蔑地笑道:“各位主教大人,就我這樣的人,唉倘若真的我來上崗,一定要把你們乾倒閉。”

短時間的沉默,隨後傳來陣陣尷尬的假笑聖女,這是在開玩笑吧。

“沒話了吧。我就先行告退,您們慢慢商議,國家大事,我個小女子就不摻和咯。”

眼見老頭並沒有阻攔她的意思,阿蘿便從一側走下台階,緩緩從人群中走過,朝著大門行去。

就在這時,一位主教對著老頭說的話卻讓她頓住了腳步。

“陛下,我最近也不知道從哪得到個消息。卡洛莫名其妙地從哪裡冒出了一個甚麼坎納男爵,據說也長著紫色的眼睛。不知道,以陛下和馬爾斯的關係,能不能弄來些情報,探探這人的真實身份。如果可以,讓他來聖城也是極好的。”

還沒等老頭開口,背對著眾人的阿蘿卻先聲奪人:“這位老先生怕不是對卡洛有著某種私情吧,總想著從那裡撈人?”

那位主教也是一愣,沒想到會是阿蘿先懟他,略顯惱火地說道:“僅僅是提議罷了。你就是有意見,也得由陛下說了算。”

主教的話尾音尚未消散,燭台突然齊齊熄滅。陽光從彩窗裂隙刺入,阿蘿的麵紗無風自落,二十年來眾人首次看清了她的麵容。那些比她年長二三倍的主教們集體屏息,仿佛被無形之手扼住了咽喉。不是因為這副與年齡氣質不符的清冷容顏,而是每隻紫瞳中都似乎映有倒懸的聖徽,如女神斬斷天際而留下的月光。阿蘿微微側過頭,冰冷的眼神配上毫無感情的語氣,竟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諸位閒聊了一天,理智都被拋到腦後了嗎?!我來提醒一下。你們一口一個聖女喊了我二十年,是不是,真的,忘了我是誰!?”紫色瞳孔深處沉澱著被絞死的女子的骨灰,她凝視著樞機院彩窗,玻璃上的使徒仿佛會自己撕去虹膜,露出背後審判官簽署火刑令的枯手。麵紗掉落後,她方才意識到,二十年來被蒙住的原來是眾人的眼睛。

彆說,這一句剛說完,大廳立刻就安靜了,大家似乎真的重新找回了理智,也想起了些什麼。

“在座的老頭子老奶奶,有人敢動我一根汗毛嗎?”見眾人一副麵麵相覷的模樣,阿蘿繼續加重冰冷的語氣,“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完全可以隻因為私人恩怨消滅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家。你們的位置誰都可以替代,弄死你一家人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說完最後一句,阿蘿推開門,門口的修沃以及一眾聖殿騎士等候已久。

夕陽將十二主教的影子拉成受難像形狀,突如其來的日光掃下,讓阿蘿有些不適應,興許是因為在室內待久了吧,屋外的景物、空氣變得格外清麗清新,她像是被困在樊籠多年,如今終於重獲自由。

“叔叔”

“小姐?怎麼了嗎?”

“沒事”

“受傷了?”

“沒有,我很好。回去吧。”

多年未見,阿雅的變化,不僅讓二皇子吃驚,連阿德等人都十分意外。當然,讓阿德驚豔的地方自然是與其他人不同。

二皇子帶著大批的人馬能安穩東征有著各種各樣的原因,一路上以戰養戰,從各個地區獲得了不少幫助,但穩定的大後方卻是必不可少的。

在凱伊等心腹的管理下,京畿地區不僅沒有因為戰爭而有所衰敗,反而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穩穩地保持著帝國頭一把交椅的位置。

早年,二皇子有心栽培自己的兒子,但無論如何,這小子都無心政治。東征途中,多次收來凱伊的來信小皇子的種種事跡嘛這孩子最適合的地方不是皇城,而是聖城,去當個修士才是最適合他的。

反觀自己的小女兒阿雅,短短幾年,已經有了極大的成長。要說政治管理能力,這都不算什麼,任誰處於這樣的環境中,能力都不會太差。就說自己的兒子小芯,佛係自然佛係,可能力一點不差。關鍵是,阿雅每次居然都能恰好抓住機會,做出最成功的抉擇。並且,有了極大的威望與凝聚力。

批閱奏章時,她會用鑲有黑曜石匕首的刀背劃過羊皮紙,在財政赤字處留下銀色刮痕。凱伊發現這些痕跡會在三日後自動演算成平衡方案,如同被施了回文咒。她私藏的首飾盒底層壓著褪色的糖紙,那是她六歲時從流浪商人手裡換的琥珀飴糖包裝。每當簽署文件後,總要用小指蘸花露在糖紙上畫笑臉,等水漬乾透才繼續批閱下份文件。

接見使臣前,阿雅總會撫摸半小時鎏金桌沿的獅鷲雕紋。據宮廷畫師密報,那些被反複摩挲的金屬紋路已漸漸形成她掌紋的凹印,與傳國玉璽的印鑒完全重合。

剛離開英珀斯時,京畿許多地區仍然有著不少潛在反動勢力,但畢竟不影響大的戰略,所以二皇子並沒有采取過硬手段。如今,幾年下來,整個京畿幾乎再沒有較大的底層反叛團體。自己大哥當年遺留下來的殘存舊貴族勢力也老老實實地龜縮了起來,不敢張揚。

就二皇子看來,要不是自己這些年把軍隊中大部分掌握實權的將士都帶著身邊,並且對地方逐漸取得了控製,憑著女兒的一頓操作,自己恐怕真的要被架空,甚至有提前退休的可能。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身邊聚攏的勢力已經相當恐怖。但不論如何,十幾歲的女孩,依然有著少女的天性。見到阿柯和小米回來了,便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去拜會二人。

如今的阿雅將長發盤成北境冠冕式發髻,發間穿插的珍珠鏈是用歸泊養殖的淚貝所產。她一粉一紫的眼睛能同時倒映軍報上的傷亡數字與宴會廳的水晶吊燈,睫毛眨動頻率永遠比心跳慢兩拍。

相較於以往,阿雅的性格也有了不少變化。簡單來對,對外對公更加理智內斂,對內對私卻能流露出少女的開朗活潑,除了,自己的父親。

二皇子回來,重新接過了中央的大權,阿雅也立刻給自己放起了長假,沒再參與任何政事。交還兵符時,二皇子發現女兒掌心紋路竟與帝國版圖完全重合,而她指甲縫裡還沾著議會廳金漆。

三個人又一次地成天廝混到了一起,這一路的經曆,阿柯和小米給阿雅繪聲繪色地演繹著,還彆說,這兩人就算不是貴族,單憑著口才和表演能力,便能說相聲養活自己了吧。讓人意外的是,阿德居然也樂得參與其中,對阿雅,他竟然喜歡得不得了,越相處越寵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這三個啊算了,難得,難得能忙裡偷閒,少有的美好時光。”阿德目光再次變動炯炯有神,充滿熱切地看向城外西方的雪山。

“那時候已經沒有選擇了,幾乎所有的貴族舊實力都站在大哥一方,老頭子手下的朝臣都是見風使舵,不站隊的,我幾乎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

城外的一處曠野,二皇子正與阿德訴說著往事,那時的他也僅僅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此時他的手裡正握著一個他總在深夜裡擦拭的斷了一角的木羊玩偶,這是大哥在他十歲時送他的,羊背刻著兄弟倆少年時發明的暗碼。

“大皇子並沒有視你為敵。”

“當然。大哥自始至終都從來沒把我當作敵人。但以我們的立場,老頭子隻要還在,就必須相互對立。何況,那年還發生了一件事。”一陣唏噓感概,飲儘了杯中的酒。酒杯突然龜裂,紅酒在地麵蜿蜒成絞索形狀,另一端指向聖城方向。春季快要結束,可這杯酒仍然讓他忍不住感到寒冷。

“你有你的苦衷,他們,並不會怪你。”

“我總得有些事情去做。所幸,馬爾斯大公曾經囑咐過公國,讓他們儘力幫助我。大哥也好,老頭子也好,那時的局勢,還不允許他們插手馬爾斯的事。”

“記不得了,也許是從某本破書裡,也有可能是曾經去立德聯邦考察時所聽說,不過更大的可能還是大公曾經和我提起過吧。我提出了某種民主的口號和理念,這種論調一出,老頭子便開始對我產生了防備心,因為這等於在挑戰他所處的階級能一直存在的合理性。但我也正好借著這個,有了去馬爾斯學習交流的機會吧。”

“馬爾斯確實是最合適的地方。”

“我一路向北,直接到了最邊境的地區。那時有打不完的特庫薩克,我凡事都親力親為,漸漸和中下層軍官士兵打成了一片,憑借著僅有的一點政治資本,我多少也建立了些小勢力。也就是在那裡,我認識了蘭瑟,他那時年少成名,最大的特點就是對草原人從不心慈手軟,能殺的絕對不留。”

“趕儘殺絕才是無上的肯定。”

“相處久了,有了戰友情,他和我也算合得來,加上一些隱秘的聯係,漸漸便成了好哥們。當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打不過我,他的個性,又是最血氣方剛的年紀,如果武力值不行,自然不可能讓他心服口服。不過,和你不同,我僅僅是勉勉強強打得過他而已。”

“沒必要和我比。”

“當然,放眼整片大陸,除了小家夥以外,沒人是你的對手。”

“看來,蘭瑟也經曆了不少事,否則不可能變成現在這副沉穩的樣子。”

“馬爾斯那幾年,我雖然組建了些勢力,但仍然不可能比得上大哥。說起來,老頭子其實一直看在眼裡,見我有了些羽翼,便把巴克特交由我去鎮壓。這次,我終於逮到了好機會。歐托騎士團與本地舊勢力有著最基本的階級衝突,無論如何不可能和大哥合作。但我陰差陽錯喊出的口號,倒恰好不排斥任何新興階層。”

“加上,你和馬爾斯的關係,聖勃斯騎士團也正好達成了合作?”

“是的。而且在巴克特我又恰巧結識了小卡和埃雷,他們也一樣,都是平民出生。隻能說,一切都來得太是時候,恰好處於大環境改變的好時代。”

“愛梅德呢?這個人,我打心裡不喜歡他。”

“早就看出來了。不僅是你吧,恐怕連阿柯都不喜歡他。”

“換個角度,這也不是件壞事,他自成一派,隻有你能使喚得動。再不濟,如果,今後有不臣之心,所有人都難以和他形成合力。”

“前提條件是利益衝突。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希望這麼想。”

“我也不想,但算到最後,隻有利益才能靠得住啊。扯遠了,總之,我另辟蹊徑,瞎搞一通,竟然真搞出了些名堂。”

“我知道,大哥依然沒有懷疑我。原本,我也僅僅想在表麵上裝模作樣。在背地裡,還是希望能幫大哥組建些勢力,今後能對他有所幫助,畢竟,我們的目的一致。可是。”

“老皇帝不會允許的,隻要他還活著,你們就都是他的威脅。”

“當我不再心存一絲一毫的幻想時,一切都已經晚了,我和大哥早就落入他的圈套。那個冷血無情的老東西也實在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或者說,他根本沒法再控製局勢的發展。”

“是啊,我初到這裡時,真的大吃了一驚。和我以前所了解到的差了太多,甚至連義父應該都不會料到你們能發展得如此迅速。”

“有了競爭和危機感,一切都在以一種畸形的態勢野蠻生長。”

“說起這個,不得不再次感歎一下你女兒的運勢以及能力。幾年功夫下來,她竟然完美地選擇了所有最有利的選項。換做是你,恐怕也沒法做到吧。”

“這丫頭厲害過了頭。但還是那句話,環境成就個人,而不是個人塑造環境。眼前的成就如果讓她有了過高的自我評價,絕對不是件好事。我隻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生活,這些,如果可以避免,還是算了吧。”

“身不由自。”說到這,阿德再次想起記憶中的那個人,同樣是無可奈何。

“也算是為了彌補當年的無奈選擇,我和大哥都不再猶豫,心照不宣地大步向前。我們的基本盤在階級上便不存在和諧共處的局麵。以個人立場而言,即使我倆多年不往來,也依然是彼此最親的人。老頭子隻把我們當成工具,我對他也沒有感情。從小,都是大哥照顧我們,雖是兄長,卻更像是父親,還是他教我習武練箭的。小時候,我怕黑,也是他晚上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

“真沒想到,他還有這一麵。”

“那當然,否則怎麼會對大哥念念不忘呢?”說著,宸看向阿德,二人不約而同充滿默契地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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