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水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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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脛骨搭建的渡橋橫跨道道長河,橋麵鋪著編織成棋盤的藤蔓。河灣處沉沒的獨木舟船隊已鈣化成珊瑚般的結構,船頭雕刻的雷蛇圖騰正被食人鯧啃噬出空洞的眼眶。礦坑底部積著血紅色的泥漿,牧童傳說那是古代煉金術士融化的黃金仆從在哭泣。

天還沒亮,巴斯特便忙裡忙慌地爬起床來,整理好破舊的被褥,穿好床上老舊的麻布衣。他的家由土和草堆成,草泥糊的牆縫透著晨光,床腿墊著三塊土磚,這便是全部家當,唉,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老巴房子所在的位置處於普利闕行省首府撒維爾的城郊,他不是本地人,具體從何而來無人知曉,但眾所皆知的是,他必然出身於富貴人家。他剛來此地時,帶著許許多多金銀財寶,從他的談吐氣質便大致能推斷出多半是貴族出身。隻不過經過許多年的磨礪,準確地說是摧殘,現如今,單從外表上,應該是不會有人再把這位兩鬢斑白的中年人當成有錢大戶了吧。

他的土房子不遠處就是一條河,每天清晨他都會去河裡洗臉,今天也是如此。他的早餐十分簡單,隻有昨天剩下的半塊地瓜。地瓜皮下布滿蛛網狀的凍裂紋,凍硬的地瓜硌得他牙床生疼,他習慣性地用舌頭頂著缺齒處研磨,黴味混著土腥氣,回甘前又有些苦澀麻舌。

曾經,他是對世界滿懷希望的青年,雖然出身富貴,但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何高貴之處。相反,他特彆能體恤平民百姓,麵對種種不公的社會現狀,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去改變,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因此,他帶上了大量的財產以及滿腔熱血,來到這個貧窮且混亂的行省。

在他原本的觀點中,窮人之所以窮,是因為社會製度的不合理、上層階級為富不仁、貪汙腐敗等等一係列客觀事實。準確來說,這種觀點想法就是放到現在,都沒有問題,但帶入客觀的實際情況中卻哪哪都有問題。道理確實都是那些道理,情況卻總是另一種情況。

他帶的那筆錢,沒多久便儘數發給了周邊的窮人。照理來說,這麼一大筆錢,又是在這種窮鄉避壤,物價水平相對也不高,應該是可以夠用很久很久。是的,剛開始,人們的生活水平肉眼可見地變好,但隨後才不到兩個月,似乎又變回了原樣。巴斯特沉思數日,終於想明白了,這些窮人,整日被欺壓,早已經麻木不仁,想解決問題還是得從上層找突破口。

想法是好的,但現實又破了他一盆涼水,政府的人連大門都沒讓進便把他轟出來。那時的他仍然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輾轉各地,多方嘗試,希望實現理想。遺憾的是,普利闕沒有任何高層人士給他好臉色看,要不是看他氣度不凡,怕是連小命都不保。

不過,倒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各地的平民百姓們十分歡迎他,經過幾十年的奔走,他在民間倒是有了極高的聲望。其實,年輕人失敗還不算最可怕的,因為,經過了這麼些年的努力,他終於,不再年輕了。幾年前,窮困潦倒的他不得不選擇回到了撒維爾的城郊,村裡的軍政長官以前受過他恩惠,而且也怕他再惹是生非,就給他幾畝地,讓他自己耕地養活自己。還彆嫌棄呢,就這,已經比絕大多數人強多了。

一路走來,阿德驚異於普利闕百姓的窮苦。他完全無法理解,論自然資源,這裡比他們之前去的幾個地方加起來都要好,可百姓卻是最窮的。不光是他,這次連阿柯小米都弄不懂。如此多廣闊肥沃的土地,真正用於耕種的估計不到百分之一,以至於許多人連飯都吃不起。望不見頭的平原上,有著大片的森林河流,礦產資源更是數不勝數,得到利用的卻少之又少。

路上的平民幾乎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眼神中沒有光芒也看不到希望。犀遷徙時踢起的紅土雲,都比不上哭泣太陽胃裡漏下的鐵甲蟲多,他們這一行浩浩蕩蕩幾萬的兵馬,沒有任何人去關注,甚至連目光都沒移動。直到,巴斯特的出現。

蕾塔迪一眼便瞅見田裡那位正在挖地瓜的老伯,看著歲數不小啊,頭發都白了,但他的眼神不一樣,依然充滿神采。即使天天彎腰耕地,但脊背卻挺得筆直。並且,他的農具似乎是由斷劍改造而成。

“老伯,請問您認識一個叫巴斯特的人嗎?”阿柯禮貌地問道,一旁的小米則是乖巧地遞給老巴一碗水。

“我就是。”老巴回答得十分乾脆,他用三指托住碗底,發現粗陶碗沒有托碟時手指微微抽搐。隨即,眼珠子快速轉動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幾人。怎麼說他早年也是貴族子弟,自然見多識廣,更知道紅發意味著什麼。普利闕雖然窮,但這些年帝國的大事件他們也還是能知曉的,“大公找我何事?如果是想造fan的話,你可算找對人了。最近總督府夜間總有些異響,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嗯?”阿德倒是給這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巴站起身來,朝著遠方瞅瞅:“夠。想乾掉庫博,能有一萬人就綽綽有餘,我看你們帶的少說也有二三萬。彆看庫博那孫子手下幾萬私兵,但沒幾個肯為他送死的。”

“怎麼?私軍?幾萬?不是府兵嗎?”蕾塔迪一時沒反應過來,老巴最後那句話讓他有些介意,“就他一個區區的小總督也敢有幾萬私軍?我家公爵也最多能有兩萬人。這的府兵呢?去哪了?”

老巴又不傻,自然知道蕾塔迪這話根本不是在講道理:“我怎麼知道?在這幾十年,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府兵。你們到底動不動手?動手的話就這兩天的事,但你可彆指望這些平民百姓能幫你。你們如果贏,那還好說,但現在,啥也沒有。喊口號都沒人幫你,最多隻有我這個老不死的拿著鋤頭和你們上陣。”

幾人麵麵相覷,還真沒想到能有這麼荒唐的事。不過,如果真的如老巴所說,事情或許會容易辦多了。

“你們先去找塊空地歇會,晚上就動手。我得先把地耕完,晚些時候再和你們說。”老巴一臉淡定,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種地。

還彆說,阿柯他們還真的照辦了。倒是阿德,出於好奇,他在村裡走遍大街小巷,卻如入無人之境。要知道,他這打扮一看就是軍人。彆著把刀走來走去,竟然沒一個人怕他。

鐵鏈磨出的石槽裡積著黑曜石碎屑,浮現半透明的人形水影,似乎正踩著早已消失的鼓點向東行走。幾個戴生鏽護心鏡的農民神色緊張,躲躲閃閃。一旁的鐵匠鋪裡,幾名“騎士”把鋤頭、鐮刀扔進熔爐,老鐵匠嘟囔著:“好歹留把割麥的。“隨著最後一把菜刀擲入火中,飛濺的鐵水映出騎士們虔誠的臉。阿德想起老巴先前說過的話:“有一夥人你們留點神。我們這有些傻子喜歡穿著鐵皮自封騎士。”

這裡的孩子年紀雖然小,但完全沒有朝氣,一個個死氣沉沉,眼神中看不到未來。村口幾個玩石子的小孩正唱著童謠:“白蟻蛀空王座日,鐵樹開出棉花時。”阿德覺得有趣,便鼓起勇氣走過去。

“你們在玩什麼呢?”

“沒什麼。你又是來乾嘛的?殺我們嗎?”

阿德沒想到,這麼點大的孩子竟然把殺字放在嘴邊。直到這時,他才完全看清了孩童們手上的石子。黑色的塵埃包裹下,有著骨塊關節麵的瓷樣光澤,摩擦撞擊時會發出空洞的哢噠聲,聞起來還有股淡淡的石灰質腥氣。好家夥,這哪裡是石子,根本就是人骨頭啊!

“不是。額,我是來幫你們的?”

“幫什麼?”

“幫你們趕走壞人?”

“我們自己就是壞人,你要把我們趕走?”

“你們是孩子,怎麼會是壞人。”

“我們這種東西,想怎麼欺負都行。就像蒼蠅一樣,沒人喜歡我們,也不會有人真心對我們。瞅瞅人家庫博的孩子,他們才算是人。”

阿德再次語塞,緩緩走開,好一會之後,他才意識到剛才是在和幾個半大孩子說話。孩子們語氣十分平靜,卻處處充滿敵意,準確說並不是針對他,而是全世界。沉思片刻,他倒是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小時候,不也是個滿懷恨意,處處討人嫌的家夥嗎?

“你怎麼又跑這兒來了。”一位白衣小女孩對著靜湖邊一棵樹下的黑衣小男孩說道,同時,她又對著樹林方向招手喊道:“義父,大哥又躲這兒了嘞!”

說完,小女孩坐到大哥身邊,手指戳了戳大哥嘟囔著的嘴,又咧開嘴做了好幾個鬼臉想逗他笑,男孩不僅無動於衷,甚至還將女孩一把推開。見大哥沒有理自己,女孩也開始悶悶不樂。縮起身體,雙手抱著膝蓋,下巴搭在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但隨後沒一會,她竟掉下幾滴眼淚,帶著哭腔委屈赧然地說道:“我又沒有惹你,好心好意找你半天,理都不理我。要是真嫌我煩,以後再也不來煩你了!”

這下,男孩終於有些反應了,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憋半天,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這可好,女孩憋不住了,大罵幾句,哭出了聲。樹後,老父親一般的阿離已經站了有好一會,聽見了女孩的哭聲便不再看戲,大步走來。

義父來了,男孩立刻抬起頭。見父親搖搖下巴,他趕緊朝邊上挪挪,中間空出個位置。阿離坐下後,輕輕摸摸女孩的頭,語氣極儘溫柔:“好丫頭,和這臭小子置哪門子氣。不值得。”說著,另一隻手從背後掏出一包卷餅:“來來來,義父買了你最愛吃的卷餅,還是加了雙倍烤肉的。你不吃我就給阿德吃了。”

“才不給他吃呢!厭死了,這個人。”女孩一把搶過來,含淚吃了兩大口。

見女兒笑了,阿離一手趕緊輕輕敲了兩下阿德的頭:“臭小子,知不知道阿蘿找你多久?還把人家弄哭,皮癢癢了啊,趕緊給人家道歉。”

“¥不要道歉呢!”阿蘿一邊吃一邊說道。

“瞧瞧人家多大度,學著點。”阿離不由得歎了口氣,“日子過得好好的,乾嘛要對世界抱有那麼大的敵意?也沒人欠你錢。何況大家都這麼喜歡你。”

“除了義父和阿蘿,其他人都不喜歡我。父母從小就討厭我,卻又必須利用我,我就是個工具。一無是處,人人喊打,誰都煩我。更可氣的是,我打不過彆人。”阿德終於開口,這也是他今天說的唯一一句話。

“乾嘛非這麼想。在我見過的所有你這個年紀的男孩裡,你算是很強的了。”

“就是,大哥很厲害,再高再壯的人你都敢和他們拚。”阿蘿沒兩下就吃完手裡的餅,隨手擦了擦嘴邊殘留的菜葉子。她當然沒有真正生阿德的氣,隻是恰好也想起了傷心事,“像我什麼都不會。以前,哥哥們對我很好。現在,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哥哥沒想到,大家都這麼狠心,這麼討厭我”

“好家夥,這倆孩子,給我整得無話可說。也是,說再多也沒有用。也許以後你們會明白吧。天天拉著副臉,鬱悶都寫臉上了。不喜歡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真心喜歡彆人的。”

夜幕漸漸降臨,倆孩子靠著父親,三雙紫色的瞳孔凝視著天空。在阿德的記憶中,這也是最美好的鏡頭,隻是,永遠回不去了。

“各族和平共處會帶來紛爭,獅群分食方能草原永茂,一家獨大反而可以帶來安定。”老巴此時正坐在阿柯等人的營帳中,說著,他下意識糾正阿柯的餐具擺法,“普利闕的家族族群成分太複雜,爭鬥不止。他們各方甚至還簽訂契約,組成協約同盟。如果一方被其他同盟攻擊,其所有盟友都必須去幫忙,否則便會受到其他盟友的合力圍毆。”

“照這麼說,庫博有什麼本事管得了他們?”

“你說反了吧。”老巴一陣輕笑,“彩色腳趾的染趾布褪色前,結痂處的螞蟻王會搬來多少屍粉?這裡窮而且落後,各族群生產生活水平都相當有限,庫博這種人能發家最初是因為有人給他撐腰。他的人對付隻會用木棒子鋤頭血鬥的村民可綽綽有餘。”

“你說的是魏肖侯國?”蕾塔迪問道。

“是。”說著,老巴取過一旁的鋤頭,在地上劃出血痕:“知道那雜種當年怎麼上位的嗎?“突然,將鋤頭砸向遠處的樹樁,“就像這樣!炎侯的劍插進老總督後背時,他正忙著給士兵擦靴子呢本來還有赫爾垣,不過他們早就自廢武功,已經不摻和了。幸運的是,魏肖早些年窮兵黷武過頭了,也漸漸不敢管了,僅僅留了上千號人。現在這副爛攤子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不過一盤散沙罷了,何況人們都已經麻木,選擇接受一切。”

“你們自然條件這麼好,就不知道好好利用嗎?”

普利闕的自然資源如果可以加以利用,對於此次行動無疑會帶來巨大幫助。資源如此優渥的行省,就算是開發技術有限,但能窮到這般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定然是有內情的。

庫博上台後,也並不是完全胡作非為。他將各地族群、地區重新劃分整合,但最終仍然存在著上百個族群,隻是大多規模較小,隻有祿爾、哈曼、米列三大族群最大,許多小族群都歸他們統一管理。

庫博本是軍人起家,早年在魏肖軍中任職,之後在魏肖的扶持下升到普利闕總督的位置。整個行省幾乎所有的資源都進了他個人的口袋裡,他成了最大的地主,所有農民幾乎都成為了他的農奴。能榨取的油水一點不放過,所有的生意買賣全都要抽成。

他對待自己的親信倒是十分大方。想想也是,否則也沒有人會為他乾活。政府中大部分職位是空的,許多公共項目也都隻有個名目。這些空殼項目、職位自然是為了方便他們撈錢。而真正的公務人員薪水低得可憐,無奈之下,他們隻能倒賣公家資源物料賺點小錢,更有甚者,私設關卡到處攔截收過路費保護費之類的。

阿柯一行人就遇到過收錢的,那些不上道的官員往日裡囂張跋扈慣了,實際上無能至極,連點眼力見都沒有,敢找他們要錢。後果自然是全都被蕾塔迪剿滅,一個不留。

在與巴斯特商量後,一行人還真就打算當天夜裡展開行動,他們囂張到直接把軍隊駐紮到撒維爾城中,雖然隻是比較靠外圍的地方。有趣的是,這一舉措竟然沒有任何人去阻攔。換個角度,這麼大張旗鼓,難道就不怕打草驚蛇嗎?

阿德對此一點也不在乎:“有什麼好怕的,飯桶就算跑回魏肖也無所謂,以後遲早一鍋端掉。”

原本的計劃是當晚三更準時行動,但當一行人到達政府大樓時,發現裡麵竟鴉雀無聲,隻有一地的屍體。血跡在月光下呈現藍紫色反光,黏稠的血漿粘住靴底,發出類似蛙卵破裂的啵唧聲,鐵鏽味中透著腐梨甜味。庫博屍體的手裡,也不知道被誰塞了一根金黃的麥穗。

此情此景蕾塔迪再熟悉不過了,越蓬的滅門慘案與此無異。這次,他沒有再做調查,除了他們軍隊內部,便沒和外人說。隻是說行動照舊進行,成功乾掉了庫博。

這次,貪腐的官員就沒有那麼好的下場了,偷吃祭壇燔祭油的鬣狗,牙齒終歸是粘在了祖先的箭矢上。阿德帶人上門逐個追捕,凡是涉嫌貪腐的官員全部在物理層麵消滅乾淨,不論出身高地貴賤。也沒有任何人為他們說情,即使是同一個族群的人也絲毫不幫著他們。畢竟,在普利闕,隻要是為庫博辦事就已經算是脫離任何一方勢力。阿德難得手下不留情一次,殺起人來狠辣至極,皆是一刀斃命,刀裡似乎滿是恨意,巴不得這些蛀蟲永世不得超生。

造成自己幼時悲慘遭遇的,除了某些權傾天下的人物,就數那些橫行霸道的官吏。連自己父母這等身份,都能被貪官汙吏迫害。

完事後,阿德不由生出感歎,他實在是高估了在這種窮鄉僻壤搞政變的難度。他一直以來的觀點都是:殺人一直都很簡單,難的是殺完人之後究竟要怎麼處理。

這件事之後,他們馬不停蹄地召集各大族群的首腦。最後,或許是出於害怕或是彆的顧慮,隻來了十多家的領袖。不過,好在最大的三家首腦都來了。不出意料,巴斯特這位農民伯伯被一致推舉為臨時總督。他威望不低,背後也沒有本地勢力撐腰,是最合適的人選。

老巴自然明白這破地方治理的難度,所以他乾脆反其道而行之。讓那些各大族群自己管自己的,隻是名義上大家是一個行省,而政府的重點不再是掌權,反而是協調,起到紐帶的作用。乍一看這明顯也是自廢武功,但如果處理得當,給予一定時間,或許有奇效也說不定。

另一個方麵,殺了那麼多官員,行政機構不得癱瘓嗎?事實上完全不會,因為早就已經癱瘓完了。原本的行政係統就是個擺設,全都是為了方便撈錢而設置的。隻不過,再怎麼說,現如今好歹得弄出些個相對重要的管理執行機構吧。人選倒是方便,各個族群雖然各自為政,但都樂意派人領取大大小小的職務。不過他們並不懂管理,說白了和農民區彆也沒多少。

為了讓政府儘快運作起來,帝國方麵直接讓越蓬的服刑犯過來指導工作,甚至直接擔任職位,剩餘的也都是由帝國中央直接進行選拔培訓。這些人大多都做了幾十年高官,即使再腐敗也比這裡的“土著”強多了。況且,與服兵役相比,這裡可是天堂。在環境惡劣的蘭齊,恐怕是得惹上一身病,馬爾斯就更不必說了,草原人都不是吃素的,真打起來,就憑這些老胳膊老腿,死了都算輕的,萬一被俘虜,那就生不如死咯。能在窮鄉僻壤大小當個官員,還能換取減刑的機會,簡直是恩賜呐。

除去官員安排外,帝國也調動了諸如立德、越蓬、赫爾垣、維澤,讓他們提供生產技術上的幫助,對了,當然少不了京畿和馬爾斯。幫助可不是白幫助的,普利闕的資源對於各方都是十分搶手的。況且這次並不是掠奪,而是十分和諧的合作,明麵宣傳上,帝國和馬爾斯的角色不是領導者,同樣是協調者。

庫博貪汙的錢財隻有一小部分直接用於民生,其他的則是用於發展技術。土地也進行重新分配,平均分到每個人手裡。沒有人有反對意見,畢竟這裡已經沒有下降空間了,在庫博的統治下,他們任何人都沒見到一點好處。現如今又是給地,又是發錢,還有人來指導生產,肯定餓不死了,想想,簡直就和做夢一樣。

到最後,在帝國方的協調下,本地重新組建了府兵。照理來說,這麼窮,還要浪費開支去組建軍隊,並不是明智的決定。但為保證政府的穩定,也為了今後的計劃考慮,政府還是選擇將府兵恢複,名義上歸帝國管理。隻不過,這些士兵目前的工作僅限於屯田,暫不安排彆的工作,等今後局勢更加穩定再做進一步考慮,這樣一來就不用花錢了。帝國的意思很簡單,他們也不指望這些人有什麼戰鬥力,隻要訓練好他們的紀律,能做到服從命令即可,其他的,等以後有條件再說。

總體而言,組建起新政府班子之後,帝國並沒有在經濟行政上再有乾預。魏肖在此地的駐軍也在得知庫博下台的消息後迅速撤離,他們的影響力早已不複當年,近些年內部又動蕩不安,早就沒心情管這破地方。

旱季的最後一支運鹽隊正穿越劍麻平原,牛鈴驚起紅嘴奎利亞雀群,在天空拚出瞬息即逝的普利闕版圖。走在最前的公牛突然跪地嘔吐,踩碎了地下的陶土顱骨,眼淚從眼眶滾出,倒映出百年前魏肖騎兵的倒影。

“啊哈!我親愛的兄弟,尊貴的、沐浴在月光下的、行走的葡萄酒鑒賞指南——麥希萊殿下!請務必讓您高貴的味蕾審判這由少女們用腳踩出的神聖液體!我以騎士團第九條馬褲上的破洞發誓,這絕對是普利闕最接近洗腳水風味的上等佳釀!”一位身著鐵皮鎧甲的騎士正為阿柯的高腳杯斟上半杯紅酒,他單膝跪地行著誇張屈膝禮,左手撫胸右手高舉酒囊。

“噢~我親愛的穿鐵皮罐頭的土撥鼠先生!您這份熱情足以融化卡洛公主的束腰!但請允許我提醒,品酒時應當像親吻修女的指尖般溫柔!”阿柯和小米也有樣沒樣地學著他們的語氣說話。

周圍還有其他幾十名騎士,這些人的騎士裝看著相當複古,每個人的都不是同一種款式。雖說和一旁蕾塔迪那副鎧甲不能比,但卻都是貨真價實的騎士裝。這些人便是普利闕行省內被稱為“特裡”的一個奇特組織。他們都是平民,最底層的老百姓,也是最窮的人。照理來說,他們飯都快吃不起了,哪來的閒錢去弄這麼貴的鎧甲?是啊,除去省吃儉用外,他們更多的是去借錢。順帶一提,聖槍碎片這種破爛,當地政府一直就沒當回事,差點被扔到馬路邊,最後居然還是特裡組織的有心人將之找回,並且精心保存。

正常人自然無法理解,就比如蕾塔迪。他隻覺這些人腦袋給驢踢了,穿一身鎧甲難道就能當騎士了嗎?不過,還彆說,要是和現如今這世道下的騎士相比,特裡的假騎士還真更像那麼回事。他們可是有著自己的信條,並且全都嚴格遵循。

“善待弱者,勇敢對抗強暴,抗擊一切錯誤,為手無寸鐵之人戰鬥,幫助任何向我求助之人,不傷害任何婦人,幫助我的兄弟騎士,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對所愛至死不渝。”

這便是他們的準則,所有成員都必須履行。是吧,怎麼看都是些美好的品質,也正因如此,人們都非常“愛戴尊敬”他們。隻不過,阿德並不買賬。倒不是說不認可這些信條,他也覺得這些很好。但,難道這就是自私的理由嗎?為了自己所謂的體麵,舉家負債累累,連自己的父母妻子都養活不起,竟然還要借錢去裝體麵人?在他看來,這才是最不負責任的男人。

阿德全程黑著臉,沒一會便對著阿柯說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們玩吧。保護好小米。”

蕾塔迪倒不像阿德想那麼多,非親非故,何必管彆人的家事。這幫騎士各個都有趣極了,拉著他們幾個便開始跳舞唱歌。

“尊貴的老夥計們!快把你們塞滿醃鯡魚的耳朵掏乾淨!聽聽我們公爵的天籟之音,上次他開嗓時,英珀斯的歌手集體投了歸泊!”興許是喝多了,蕾塔迪言語中也多了些放肆,不僅如此,他甚至一腳踹翻了啤酒桶跳上桌子,帶著鬥篷瘋狂打轉。

阿柯並不計較,樂樂嗬嗬地上前準備一展歌喉。

當我看見左肩破損的戰衣 盔甲後你的表情帶著笑意

想要對我說 外來的襲擊即將離公主遠去

他們的語氣 好笑的攻擊 自卑的心理

像騎士的忠貞 不畏懼邪惡的眼神

這過程 一直放在我心底

就像擋在你胸前的盔甲 保護著我 讓我心疼

騎士們 發揮出你們的精神

就這樣 強悍的騎士撐到最後

驕傲的公主要回家 整裝再出發

“見鬼!這跑調程度簡直是對耳膜的摧殘!“

“誰啊?”

“對啊,剛剛是誰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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