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命是宿葉城中最普通的底層青年。多年前,她來到城中求學,之後便留在這裡工作生活。她的父母世世代代都是農民,雖然農民的社會地位並不高,但生活卻也幸福,物質上並沒有比城市裡的人差多少。
這片地區被稱為赫爾垣,北臨敖蘭山脈,西邊則越蓬行省。論經濟水平,此地甚至要強過越蓬行省。隻不過,與越蓬相比,這裡的生活氛圍當真是
至少在千命看來,這裡簡直就是人間天堂啊。
千命的一天幾乎可以代表所有城中的青年人。清晨,天剛剛亮,她急急忙忙地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匆匆洗漱幾下,隨意吃點東西,便前往工作。
赫爾垣原本實行的是一種終身雇傭製,隻要員工不犯重大問題,即使毫無作為也可以工作一輩子。可惜,由於最近幾十年經濟不景氣,大多數公司集團都不再采取此種製度。像千命這類年輕人大多數隻能當個臨時工,不過,對於她或者大多數人已經不重要了,乾什麼工作他們一點也不在乎,能否乾得長久更不重要。總之,乾一天是一天,絕對餓不死。
如今,許多問題已經得到改善。再次拿千命來舉例好了,千命的一天從匆忙的早晨開始,泡茶、摸魚、午睡、再摸魚,直到太陽下山。她從不加班,一秒鐘都不會多待,老板幾乎每次都是最後一個下班的人,但也絕對可以在太陽下山之前收工。單單這麼看,隔壁的鄰居可羨慕他們死了。
要說乾的活少,倒是真的,但是,和以前的製度相比,其實二者並沒有太多區彆,可能實際的生產比以往還能有提升。薪資方麵,臨時工自然比不過傳統終身製的員工,但還是那句話,絕對是餓不死的,吃吃喝喝,一個人逍遙自在並無不妥。
這裡的青年,不,中年和老年人也一樣,毫無上進心可言。老人想的是安安穩穩活到死,其他都無所謂;中年人想的是安安穩穩混到退休;青年人就厲害了,竟也是希望安安穩穩混到退休。幾乎沒有人再有什麼偉大的理想,人們都追求平靜。由於本地經濟高度發達,隻要沒有太多妄想瞎折騰,工資是足夠一個人用的。
活得安逸,更重要的是心態,千命的同齡人壓根對結婚生子毫無興趣,隻會覺得麻煩。畢竟浪費心力和錢財最後大概率也得不到什麼想要的,反而一地雞毛,給彆人做了嫁衣裳。她不想買房子,沒有夢想,也不怎麼存錢,都是隨緣花,能剩多少剩多少。或許外省的人會覺得他們沒出息,可她絲毫不在意,隻要自己舒舒服服的,任何人的言語精神攻擊都毫無作用。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和希望,更不想有希望,隻是把當下的每天過好。
來到這裡短短幾個星期,阿德對於赫爾垣的人民同樣有種欲說還休的異樣感。這裡的每個人看似都十分友善懂禮貌,皆是笑臉相迎,眼睛裡沒有太多神采,但絕不像越蓬行省的人充滿死氣怨恨。明明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儘如人意,卻沒有絲毫不甘心的感覺,沒有希望,卻總是樂樂嗬嗬的。
阿柯和小米沒想那麼多,也沒能力想到許多,他倆開心得很,因為本地有一類書籍十分對他們胃口。阿德自然又是不明白,小人書有什麼可看的,不僅幼稚而且虛假至極。完全的東西,他是不會有興趣的。他想不通,街上到處都是賣書的店鋪,為什麼當地人能如此癡迷。小人書大多以連載的形式出版,每到新的一期發行,他便能看到各個書店門口排起長隊。一番了解過後,他依然無法理解,為什麼人們不把精力放在實實在在的生活上,不為生活努力,卻沉溺於虛幻之中。
阿柯小米倒是好,來到宿葉短短的幾天時間,便因為這種破書結識了好幾位書友,其中就有千命。
那天,千命被老板臨時通知要加班,她於是編了個理由,說是要外出見客戶,之後一整天的時間,老板便再也聯係不上她了。事實上,她根本沒去跑業務,而是不務正業來到了書店。書店門口的海報上寫著“特碧石礦機大促銷”,但排隊的人卻對經濟新聞毫無興趣,隻顧著搶購新一期的小人書。其中,便有阿柯三人。
好巧不巧,當日新一期的書排到四人時,竟隻剩下最後一本。一通商量下,千命與阿柯合夥買下一本。隨後,千命、阿柯、小米三個人更聊得不亦樂乎,千命還邀請幾人去家中做客。
“姐姐,你能不能在這先等等我們?我們要去交代一下才能去你家。”
“當然可以,我就在原地等你們。”
呆呆地望著人潮湧動,她想起剛來宿葉時,這裡還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如今卻變得如此慵懶。她其實並不討厭這種生活,雖然單調,但至少沒有壓力。隻是偶爾,她也會想,如果當年沒有來宿葉城,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阿柯沒讓她多等,很快便帶著一堆好吃的回來了。千命的住處並不算寬敞,但對於一個女孩來說,也夠住了。在本地,房子價格雖然高,但比越蓬便宜不少,隻不過人們不願意買房子,覺得毫無意義,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曆史原因,想想都有些後怕。
千命說道:“這裡的公司隻認資曆,不認能力,我這種臨時工根本看不到未來。”
阿德回應道:“但你們這裡的生活不是挺安逸的嗎?”
“嗬嗬”
本地有一項奇特的規則。對於想升職加薪的青年來說,升職認定的標準不是工作的業務能力,而是資曆,混得越久就越有優勢。
說句題外話,此處階級尊卑意識十分強烈,從日常的行為對話便足以體現,幾乎每句話都帶有謙詞敬語。在赫爾垣,晚輩見到長輩時必須行鞠躬禮,並且要用敬語稱呼對方。即使是平輩之間,也經常用您來稱呼,以示尊重。
同樣的崗位,一定是資曆或者年長者優先得到晉升的機會。比你資曆老的上級沒有晉升,無論你能力多強也不可能跑到他的頭上。種種因素,讓本地的工作效率幾乎成為大陸末流。很多人上班時間無所事事,什麼活也不乾,聊天喝茶睡覺倒成了正經事業,等快要收工的時刻卻開始認真起來。既然必須要比老板走得遲,那當然是選擇最後時刻再工作,其他時間儘力摸魚,倒是也輕鬆。
之後,小米二人幾乎每天都要和千命見麵,在她公司門口等她下班,陪她一起吃飯,姐姐長姐姐短地喊著,對阿德都沒那麼親近了。他倆甚至邀請千命陪他們一起參加幾天後的一場酒會,但當千命得知是總督大人舉辦的酒會後便立刻打起了退堂鼓。
不說彆的,像千命這樣的青年,除去工作以外,非必要是絕對不出門的,天天宅在屋裡。要不是買小人書遇到阿柯小米,阿德可不認為她能認識自己這一行人,身份地位就不允許。
轉念之間,千命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千命每天都會隨身帶著一個小包,包裡始終會裝著一本小人書,書中,有她最愛的“人”。她不經意地翻開書,手指輕輕撫過插圖,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溫柔,頓時,她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勇氣。
加上二人輪番勸說,以及阿德的場外聲援,最終,千命極其不情願且無可奈何地答應了。但是,三人隨後的舉動再次讓阿德感到震驚。
畢竟是總督舉辦的酒會,總得收拾打扮一番是吧。千命的確是女孩子,但天天待在家裡,所以不太愛打扮。可自決定參加酒會之後,立馬來勁了,帶著阿柯二人弄來了一大把奇裝異服。
穿上禮服,化好妝,千命內心既興奮又忐忑。她從未想過自己會穿上這樣的衣服,但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又覺得,或許偶爾打破常規也不錯。
“這不是書裡人物穿的衣服嗎?彆開玩笑了,這能穿出門?成何體統,太不得體了。”阿德責問道。
“為什麼不行?我給男爵您也準備了一套,請換上試試吧。”千命真不是開玩笑,說著就從櫃子裡抱出一套衣服遞過去。
阿德自然是寧死不從,無論三人怎麼勸說,最終也還是堅持穿著拉比給自己親手做的武者服。
千命穿的是一件深藍色長袍,袍子上繡著銀色的星辰圖案,腰間係著一條鑲嵌著寶石的腰帶,頭上戴著一頂誇張的羽毛帽,帽簷上還垂著幾串晶瑩的水晶。
阿德看著千命的羽毛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帽簷上的水晶。千命笑著拍開他的手:“彆亂動,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的。”
到了酒會這天,阿德再次受到極大的震顫,他竟然發現自己才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小隻。
此次,加上千命,他們總共有五個人參加。
“怎麼?你怎麼也穿成這樣?”阿德對著眼前的男人問道。這男人穿的正是先前三人想讓他自己穿的那套衣服。
“嗨,入鄉隨俗嘛。”蕾塔迪害羞地答道,“其實,不瞞您說,我很喜歡看這些書。馬爾斯也賣,都是從赫爾垣進的貨,我可是忠實讀者,期期不落。”
環顧四周,除了阿德自己,所有人都身穿奇裝異服。既已如此,難不成總督也會穿成這樣混倒人群中?
酒會大廳的牆壁上掛滿了巨大的油畫,畫中的人物仿佛正注視著每一位來賓。水晶吊燈的光芒灑在地板上,映出斑斕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葡萄酒的醇香和甜點的奶油味。阿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武者服,突然覺得自己像是闖入了一場荒誕的夢境。
他握緊拳頭,心中暗罵:“這些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但當他看到千命和阿柯笑得那麼開心時,怒氣卻又漸漸消散。
“哇,奧卡!!!”就在阿德還在發呆的時間,身邊這幾位不約而同地朝著不遠處一位白發“男子”跑去。
按照千命的解釋,奧卡是書中的一名角色,是一位十分溫柔的“男神”。阿德不想聽這些亂七八糟的解釋,仔細打量一番後,方才發現,這位奧卡先生居然還是女扮男裝。
他原本覺得這些書幼稚可笑,但此刻看到千命眼中閃爍的光芒,他突然意識到,這些故事或許正是她逃避現實的一種方式。
“參加這種聚會呢,真實的性彆並不重要,扮演的角色是什麼性彆,你就是什麼性彆。”千命向他解釋。
奧卡依次向大家敬酒,最後連阿德都被敬酒了,他不好拒絕,不論怎麼說這人還是很懂禮貌的。可就在他喝完酒後,卻發現奧卡一直盯著他,眼珠子一動不動。
“怎麼了嗎?”阿德疑惑地問道。周圍的人也一臉疑惑。
“閣下,您今後的七年不會有太多好運了。”奧卡嚴肅地答道。說著,輕輕地將手搭到了一旁的小米肩上。
“嗯?什麼意思?”
“我是一名術士。我們這行當裡,有一條公認的說法。如果與女術士碰杯時沒有直視對方,那麼接下來的七年內都不會有好運。”奧卡更加一本正經,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這荒謬,我不相信這些歪理邪說。”突然間,阿德注意到了對方的眼睛,幽怨卻又有一絲熱切,明明和她瞳色都不同,竟能如此相像。
“怎麼了?”
“抱歉,失禮了。您的眼神,和一位故人太像了,我不自覺地想到她。”
“可以問問是樣的人嗎?”
同時刻,一片靜湖的岸邊,一棵巨樹下坐著十來道身影。今天恰好是朔月,綢緞般的夜空中群星璀璨。
“每年的今天都有流星雨,小時候,父親帶我和大哥一起看過。”
人群最中央,是一位穿著白色紗裙的女青年,麵紗遮住麵龐,一身潔白,唯有纏頭發的布條是黑色的,紫色的雙瞳掩映著星輝。她身邊幾乎都是十歲左右的孩子,甚至有年紀僅七八歲的兒童。
“二姐,大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很溫柔,也很善良的人。從小,沒人疼沒人愛,不知道什麼是愛,隻好用他想象出的愛去溫柔地對待彆人,不過,這都是和我認識之後了。那之前他可壞了,就喜歡欺負人。”說到這,女子不自覺地也想起了往事。
海邊的一艘無人船,一名男孩已經熟熟地睡去。岸邊,紅發男子正輕輕地撫摸著一位小女孩的頭。
“義父,你有沒有覺得大哥變得和我越來越像了?”女孩問道。
“哈,丫頭,你有沒有想過,不是他變得像你,而是你們原本就很像,你們是一類人。因為認識了你,所以,他才能有這幾年的幸福生活。”說到這,男子眼神變得柔和,憐愛地看向女孩,“船快開了。我必須先安頓好阿德,短時間內恐怕難以回來。如果你有任何麻煩,記得寫信過來。就算是飄揚過海,我也會回來。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女兒。”
“好。義父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是好惹的。”
“對了,這個你拿著,有她在,沒人敢動你。”說著,男子將腰間的白色細長佩劍遞給女孩,“你是有資格持有她的,說起來,原本就應該是你的。”
“好,我就不推脫了。一路走好,照顧好大哥。”
“嗬,你這丫頭沒有理由不放心你,你一直都很堅強勇敢。”男子隨後又轉過頭,對著遠方的一道身影點點頭。那道身影包裹在厚厚的鎧甲中,完全看不出樣貌。隻是,看身姿就能判斷出,一定是個狠角色。那道身影對著男子彎腰鞠躬,隨後繼續筆直地站立守衛。
隨後,在女孩不舍的揮手中,無人船漸漸駛離海岸。
“小姐,天涼了,你們都披件衣服吧。”一位儒雅地中年人為樹下的女子以及孩子每人各帶了件厚衣服。
“叔叔,您不用擔心,早些回去休息吧。”女子語氣輕柔,接著又將身邊的白色佩劍對著中年人樣了樣。這麼多年下來,在她心中,修沃早就是自己的一家人了。
“嗯,您也早些休息。”
修沃漸漸走遠,消失在視野之中。但就在湖邊不遠處的叢林中,他的身影再次出現,筆挺地站著,就如他握著的那杆黑色鐵槍。此時的他,一臉殺伐之氣,絲毫沒了剛剛文弱書生的感覺。這等氣魄,恐怕任何敢向湖邊靠近的人都會不寒而栗。
“就這樣,我和瑞絲法就是這樣認識的。”女術士身旁的一位白發女子如是說道。
如果不是她自我介紹,阿德怎麼也不敢相信,赫爾垣的總督居然是一名看著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而且,也是奇裝異服的打扮。
總督名為織義,和女術士瑞絲法是好朋友。剛才瞧見自己的朋友和一名陌生男人有說有笑,便興奮地跑過來。其實,在她看來,阿柯、小米以及阿德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化妝,因為紅發以及黑色長發男子在大陸上不會再有彆的人,如果不告訴她,她真會以為阿德是已經打扮過的。
這位織義女士一點官僚的架子都沒有,十分平易近人。當然,能當上總督絕對不是吃素的,沒點名聲背景是萬萬不可能的。儘管,近些年來,本地平民對於從政已經幾乎沒有欲望,但上層社會就另當彆論了。織義的祖父、父親都曾經是總督,加上這些年各方勢力鬥爭難分高下,最終為了相互製衡,竟讓織義這位年輕女子當上了總督。按她自己的話:“不是我想當,也不是我能力強。他們需要人這麼做,而我,恰好滿足他們的所有需求。身不由己啊,唉。您也知道,我們這,大多都是丘陵山地,除木材以外,其他資源十分匱乏,極度依賴進口”
說起織義和瑞絲法,她倆還真乾過一件大事,也因此名聲大造。她們從小便認識,算是發小,後來十多歲的時候瑞絲法外出求學。直到幾年前,二人才重逢。
在市麵上,一直存在著一種專業的原石提純機,這是一項高精尖的技術,隻有赫爾垣擁有,聞名於整片大陸。這種機器一直處於壟斷的地位,其他地區,例如越蓬,曾經試著將機器拆解,意圖複刻,可想儘一切辦法也無法窺得其中的奧秘。最終也隻能乖乖地高價從赫爾垣進口。
大陸上,有一類十分稀有昂貴的石頭——特碧石。石頭本身毫無任何用處,也就是硬度較大,不過產量極低,且對於正常的生產毫無作用。前些年,由於經濟波動,導致特碧石的價格暴漲。哎,也不知是哪位人才,他發現礦機居然可以提煉特碧石。而且,當時恰好趕上新一代礦機上市,提煉的速度得到質的飛躍。因此,人們便開始瘋狂地采購礦機去提煉特碧石。
但是,這種行為也產生了諸多問題。礦機的生產處於壟斷地位,製造礦機的集團並非國有,政府也不能直接對他們提要求。特碧石隻具有經濟價值,除此以外並沒有任何彆的價值。而礦機的運轉十分消耗資源,說白了,隻要不是既得利益者,誰都可以指著鼻子罵他們浪費資源去生產毫無價值的垃圾。而生產商隨後更是義正言辭地表明:“為了區分普通采礦業和特碧石提純業務,我們現在特彆生產出隻用於提煉特碧石的礦機。”
說起來好像正好可以區分用戶群體,但實際上,那些真正普通礦業的從業人員根本買不到新的礦機,連二手的老產品都沒有,所有礦機全都被特碧石販子高價買走。
另一方麵來說,在每個生產周期,礦機的生產數量幾乎是恒定的,既然將一半的生產線給到專業特碧石礦機,相對的,普通礦機就更加供不應求,關鍵是礦業從業者根本買不到。
隨著特碧石價格的飆升,普通礦工的生活越來越艱難。他們買不起新的礦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收入不斷縮水。
通用礦機是可以在二手市場流通的,而特碧石專用機隻能提煉特碧石,所有幾乎成了一次性產品,等到特碧石價格有所回落,這些二手專用機就隻能報廢處理。
簡單來說,大量資源被浪費,隻生產出來毫無實際價值的特碧石,原本的采礦業也由於買不到機器,導致產能大量降低。獲利者隻有特碧石販子以及礦機廠商,前者賺到了快錢,製造出大量的經濟泡沫,而後者可以高價賣出礦機,且二手市場的衰落,間接地保證了他們下一代新礦機的銷量。
政府也試著出台了一項新政策,規定特碧石礦機的生產必須優先滿足普通礦業的需求,但這一政策遭到了礦機廠商的強烈反對。
瑞絲法當時向織義提出一條狠招,既然特碧石價格已經抑製不住,就狠狠地讓它漲,讓泡沫不斷變大,最後自己破掉。這招實數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因為大環境已經如此,彆的方法也不能快速取得成效,所以經過高層商討後,居然同意了這條議案。
後來,由織義和瑞絲法領導,在短時間內,特碧石的價格來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泡沫也確實很快便炸了,經濟倒退得以實現。
“膽子倒是真不小。”阿德感歎道。
“男爵您不要小看我們,一個破特碧石雖然能造成經濟衰退,但不至於動搖根基。您知道為什麼赫爾垣的青年人們都能保持一幅不求上進的樣子嗎?”見阿德不解,織義不急不緩地解釋道:“確實,我們經濟已經好幾十年沒有發展。當年就是因為房地產和證券的經濟泡沫被刺破,導致經濟在短時間內快速衰退。雖然現如今的經濟水平和當時沒有太多差距,但請您明白兩點。第一,時至今日,我們的經濟水平放眼整個帝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基本盤足夠大。第二,當年泡沫經濟破裂後,我們沒用幾年就讓經濟恢複,儘管經濟一直停滯,但仍能說明我們的基本盤還是穩固的。”
“如此說來,我們沒什麼可以合作的。這兒的人,就是送他錢、封他爵位他都懶得要,因為他們嫌麻煩。都是鹹魚,理想也沒有,信念也缺失,連權利都不要。”阿德不由笑出聲,恐怕再也沒法在彆的地方找到這麼多不求上進的人了。
“就個人立場來說,我支持他們。他們有工作,不違法亂紀,不出去害人,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待人接物和善有禮貌,怎麼看都是良民。可惜,我是當權者,也是既得利益者。您先不要說喪氣話,理論上還是有合作的餘地,可惜目前看來,十分有限。不進則退的道理我們懂,如果迦撒特真的開放,這麼大的市場我們不跟進可不行。”
織義不經意間看向了不遠處的千命。自己雖然身居高位,但卻羨慕千命的自由。她對阿德說:“有時候,我真想像千命那樣,什麼都不用想,隻是安靜地看一本書抱歉,這不是我應該說的話。”
對於自己的故鄉,織義雖然無奈,卻也明白,對於大部分想安穩度日的人來說,這裡絕對是天堂。赫爾垣都是丘陵山地,資源匱乏,當年的祖輩不斷奮鬥,才讓經濟發展起來。此地人口不少,但如今老齡化十分嚴重。不過,換個角度,老年人長壽,說明這裡適合生活。
本地如今幾乎沒有府兵,當年他們四處征戰,既不占理也沒得著好處,現在的人們對於戰爭十分厭惡。帝國想從這拉壯丁也沒有可能性,能給點後勤補給就已經謝天謝地咯。雖說這裡階級固化嚴重,但各個階級皆有各自的活法,互不乾擾,都能活得挺好。近些年,民眾思想的包容度也不斷提高,已經不像當年那般守舊。
織義一直都明白,任何的行政機關、辦事單位的執行力以及行事模式都不可能達到百分百的完美。什麼樣的政府是好的?她也說不準。但是,他們隻能維持著如今的低效率運行。能達到設想效率的十分之一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他們隻能不斷維持這種脆弱的平衡。
經常有民眾抱怨他們形式主義,做事流程規則太多,做許多無意義的工作。她當然能理解大家的想法,她曾經也埋怨過,但當自己真正處於這個位置時她才知曉,還真就得不斷地去養閒人,並且不斷地維持這種醜陋的現狀,去做各種繁瑣無意義的工作。
按照她的思路,將生產團體分為了三類,對待方式各不相同。第一種,是那些需要不斷創新發展的集團,她給予最大的幫助,讓他們不斷開拓。第二種,是不需要發展,隻需要維持穩定的集團。這種集團占據著如今赫爾垣的大部分,對於他們,沒有要求,不需要進步,隻要讓其存在即可。第三,則是需要防止經營倒退的團體。比如說她自己所處的政府機構。她的工作看上去最簡單,似乎僅僅是保證前兩種團體的存在以及穩定,但親身經曆才知道這其中的身不由己,自己也漸漸變成曾經最討厭的人。
“男爵,恕我冒昧,我有個私人問題,不知能否一說?”
“但說無妨。”
“全場來賓,隻有您老老實實地穿著武士服,與大家格格不入。為什麼不喜歡這些故事?是因為它們不真實,還是因為你害怕麵對真實的自己?”
此番話一出,阿德再次啞口無言。對於織義,他多了分理解,對於自己的人生,似乎也多了些思考。
酒會上的流星雨燈帶一陣閃爍,阿德的目光恰好落到了千命身上。她此時正背對著流星,低頭看著書。
她緊緊握著那本小人書,仿佛它是她唯一的依靠。書中的角色告訴她:人無法獨自生存,所以才會想要與他人建立聯係。人類正因為不完美,所以才美麗。
“能借我看看嗎?”
“嗯?阿德?”
“這裡隻有我一個人拒絕虛假的幻想。因為我覺得,夢想必須在現實中才有意義,哪怕是失敗。”
千命沒有反駁阿德,她回憶起自己曾經無數的夢想,但,最終還是選擇放棄了這個念頭。她對阿德說:“我曾經也有過夢想,但現在隻想安靜地生活。”
“或許,你的無望才是她最大的勇氣。”
千命的事業很快便有了起色。事實再次證明,金子再亮無人脈,不如廢鐵混得開。她被織義安排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工作,全權負責赫爾垣的馬爾斯以及皇室的對接工作。
當然,一開始,千命是拒絕的。究竟是繼續過安逸的生活,還是接受一個充滿挑戰的新工作,著實讓她感到糾結。但是,阿德隨後親自找到了她,僅僅花了幾分鐘,她便答應了這份差事。究竟說了啥,除了他倆,再沒人知道了。
事實上,她知道自己可能會失敗,但即使如此,她也要試一試。因為有些事,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
“阿柯、小米呢?沒和你一起回來?”千命問道。
“還在排隊,他們讓我先把這個帶給你。”阿德將兩盆鮮活的怡渦海放到桌邊。
“哇,好漂亮的花,辛苦小老弟了。”
“這是我朋友從立德寄過來的。”阿德坐下,顯得有些不自然。
“怎麼了?有什麼事,直說唄。”
“大姐我好像有些明白你們為什麼這麼喜歡看那些破書了。”
“額說來聽聽。還有,能彆這麼叫我嘛!”對於這個稱呼,千命也有些意外。要是阿柯就算了,阿德居然敢這麼叫自己
“以前覺得你們幼稚。其實,是我太幼稚。書裡的東西當然是虛構的,但你們依然能投入其中,切身地體會書中人物的所思所想,這份心情和感受是真實的。明明知道是假的,卻還有強烈的熱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難道不是一種帶有悲壯色彩的勇敢嘛?是我應該向你們學習。”
“額”阿德這番話,一時讓千命不知如何回答。她壓根沒多想,誰知道阿德這麼一本正經。不,阿德不一本正經那才奇怪呢。說句心裡話,對於阿德,她真的有些糾結。一方麵,這位黑發帥哥其他各方麵都讓自己十分心動,可偏偏這脾氣性格實在讓她受不了。整天一臉嚴肅,有種假正經的感覺,和他相處也太累了。
好在這時阿柯兩人回來了,氣氛再次歡快起來。
“千命姐,你可記得以後要把書寄給我們。我們肯定會給你回送禮物的。”
“好啊。不然,你再給我唱首歌聽聽,明天你們就要走了,我又得一個人排隊買書啦。”
“當然沒問題。”
“
在我地盤這 你就得聽我的
把音樂收割 用聽覺找快樂
開始在雕刻 我個人的特色
未來難預測 堅持當下的選擇
青春是乾淨的純白 像一片綠地的窗外
我將記憶的門打開 把所有發生的事記下來
生活不該有公式 我可以隨性跳芭蕾舞
照節拍 手放開 靜下來 像一隻天鵝把腳尖踮起來
講究速食的這年代 也可以很天真的說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