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二奶奶安。大太太請二奶奶過去一趟。”
王熙鳳正靠在榻上忍著頭疼處理著府中的雜務,這些日子來王熙鳳的嫁妝能當的都當了,可依舊是杯水車薪。
此前賈寶玉大婚之時又欠下許多外債,至今不知何時才能還上這虧空。
王熙鳳聽到丫鬟的話後輕扶額頭,低聲問道:“大太太可說了是甚麼事?”
那小丫鬟低著頭,隻道:“回二奶奶的話,大太太不曾說過。隻是吩咐我請奶奶趕快過去一趟。”
平兒見王熙鳳頭疼的緊,便主動請纓道:“奶奶,不如你先在這休息片刻,我自去見大太太,問明了吩咐。
若是小事便直接辦了,若是其他事我再回來請奶奶過去。”
王熙鳳咬了咬嘴唇,忍著頭疼拍了拍平兒的手道:“不打緊,拿披風過來,去大太太那走一趟吧。”
邢夫人無論怎麼說也是她的婆母,於情於理,她都得過去一趟。
王熙鳳帶著平兒穿過了拱門,繞過了回廊,行至邢夫人的屋子前。
剛掀開門簾子,便瞧見屋子裡站滿了烏泱泱的人。
上麵坐著的是邢夫人並著北寧縣主,賈璉低著頭站在邢夫人旁邊。
再旁邊尤氏、秦可卿、李紈三人站在不遠處。
王熙鳳雖察覺了氣氛有些不對,但還是忍著不適堆起笑道:“大太太,剛剛底下的人有一檔子事急著要去辦,讓我給個主意,這才來遲了。大太太勿要怪罪。”
邢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王熙鳳:“是嗎?是忙著處理府裡的事情,還是忙著乾那盤剝百姓,害人家財,傷天害理的勾當!”
平兒被邢夫人的話嚇的花容失色,王熙鳳也是臉色一變,但強作鎮定道:“嗨呀,大太太這是什麼話?可是聽了哪裡的婆子、丫鬟扯老婆舌頭,爛嚼舌根子。
這些人呐,慣會東家長西家短的,最是不能信的。幾日不管,今倒敢編排起主子來了。等媳婦身子爽利了些,定要好好的管一管這些人!”
邢夫人冷笑著,看了賈璉一眼。
賈璉一揮手,下人們立刻將一口用鹿皮包裹著四邊的小箱子抬了進來,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捆捆、一摞摞的借據。
上麵的麵額有大有小,利息也各不相同。有三分利的,也就七分利的,更有甚者還有利滾利的。
借出去的銀子也有多有少。少的幾錢幾厘,多的幾兩幾錢。再有些一張借據便有十幾、二十兩!
這一箱子的當票,光是本錢恐怕就有個一千多兩的銀子。粗略估算,光每月得利錢最少便有百餘兩。
見到箱子被抬了出來,王熙鳳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子癱軟了下去。
“二奶奶!二奶奶!!”
平兒撲上前跪在地上,讓王熙鳳靠在自己的身上。
北寧縣主看了眼箱子裡的票子,不由得嗤笑一聲,隨即不語,她過來也不過是邢夫人請她過來做個見證罷了。
“鳳丫頭,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邢夫人坐在椅子上俯視著癱軟在地上的王熙鳳,心底說不出來的痛快。
在王熙鳳看來,不過是放些印子錢罷了,你情我願的事情,京裡乾這樣事情的人家還少嗎?
多少富貴人家,在荒年災年逼著百姓賣房賣地,賣兒賣女,哪個不比她王熙鳳更過分?
王熙鳳有心要辯解,一抬頭,看見站在邢夫人旁邊,眼底滿是厭惡的賈璉,還有一回頭周圍丫鬟看熱鬨的神情。以及邢夫人眼底的痛快時,腦袋忽然一陣放空,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賈璉又喚來的興兒、旺兒,以及伺候尤二姐的丫鬟善姐一一叫了出來。
指認王熙鳳買凶控告親夫,事後還想殺人滅口。
以及毒害身懷有孕的尤二姐,導致丈夫斷嗣。
王熙鳳此刻已經徹底失去了辯解的想法,就這樣鳳目含著淚花,失神的看著賈璉。
“鳳丫頭,你這三件事,無論哪一件,都是犯了七出之罪。就是讓璉兒休了你,都不為過!
不過念在你這麼多年在府上,侍候老太太,甚合老太太的心意。
這件事,我們還不想鬨的太難看。
這樣吧,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再管家了,將管家之權交出來。
另外,把這些印子錢的票據一應留下。
還有,璉兒總是要留下個香火的。我替璉兒做主,再替璉兒納兩房良家女進門。總好過他再出去專盯著鮑二家的,你也能省些心。”
邢夫人此話一出,無論是北寧縣主,還是王熙鳳本人,都聽出來了。
邢夫人今天本來就不是為了給誰申冤,她的目的就是府裡的管家之權,還有王熙鳳手上的印子錢的本息。
“大太太!這些銀子都是我們二奶奶……”
“平兒。什麼都彆說了。我做錯的事情,我認了。這是庫房的鑰匙,我現在把它交給大太太。
至於賬冊等物,稍後便命人整理後,給大太太送過來。”
一直以來賈府虧空嚴重,都是王熙鳳將陪嫁的金山銀山典當發賣,填進了這個無底洞。
如今費儘心機,爭那一口氣,弄權耍微風,反倒將自己的嫁妝體己賠了個乾乾淨淨。
若隻是銀子的問題,還不至於如此。
可方才賈璉的模樣,還有看向自己時眼底恨不得除之後快的恨意,突然讓王熙鳳覺得,似乎再要強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
不是想要管家的大權,要這個肥缺嗎?那就拿去罷。
“平兒,咱們回家。”
王熙鳳此刻頭疼欲裂,可還是強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拒絕了平兒的攙扶,忍著身後譏諷、嘲笑的目光,依舊挺直腰背,一步一個腳印的向著外麵走去。
凡鳥偏信蜜言來,心係此身更戀財。
強直性高反被誤,女之耽兮事更哀。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