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一聽頓時就覺得他媽真是難伺候,還挑剔。
明明桌上都做好了這麼多飯菜,她偏要去吃什麼清湯麵,這不是純粹沒事找事嗎!
而且這天氣熱,做了這麼多菜不吃,放壞了多可惜?
於是他就讓鄧永梅彆挑,趕緊吃了一會就上山了,不然就她這囉哩囉嗦的樣子,肯定要耽擱上山的時間。
鄧永梅一聽這話就來氣了,說她什麼時候囉哩囉嗦了,怎麼又挑剔了!
張平不想和她吵的,但她嗓門一大起來,再想到她非要挑三揀四放著飯不吃去吃麵條,心裡也一陣來氣。
“你不是挑剔是什麼!這裡有菜有肉,這麼一大桌東西難道還不好嗎?我看你就是做怪,放著好東西不吃便要去吃白水麵,你是嫌棄我們沒把你照顧好是不是?也不看看哪家的老人像你這樣!”
“我一天天又要乾活又要照顧你,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樣你才能滿意!”
“你要是真覺得我們沒把你照顧好,你有本事自己出去住啊,去找小妹啊!”
張平脾氣一上來了,什麼話都能說得出來。
這番話他其實自己都沒過腦子,也壓根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麼,隻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心裡有氣,就要發泄出來。
說完之後他飛快的把飯三兩口吃完,轉身就提著東西去村口集合了。
至於屋裡母親和妻子什麼表情,他也不想看。
反正他知道他們無論如何都是親人,他是鄧永梅的親兒子,她也是他的親媽。
她是不可能真的離開的,他當然也絕對不會真的把她趕走。
他去到村口和幾個已經到了的老人家聊起了天,聊了一會之後剛剛那股氣就消散了,頓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了。
一直到上山之後,他更是累得早就把這事給忘了。
之後母親鄧永梅出事,他也一心撲在她的“病情”上,哪裡還能想得起早上他和母親鄧永梅發生的口角。
現在聽林熙這麼一說,他心頭才開始慌亂起來。
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說的那些話完全是氣話啊!
他媽怎麼會把那些話當真,然後心灰意冷呢?
張平還是有些不相信,可直到山神的聲音再次傳來,明確的把那天鄧永梅向他禱告的內容告訴他,張平才猛地晃了晃身子,神色慘白。
山神說。
那天鄧永梅來向他祈禱,說她想死了,想問問山神大人怎麼死才能沒有痛苦。
又說她辛苦把兒子拉扯大,現在老了,沒有能力了,又必須得依靠兒子,可在兒子看來,年老的她卻成了累贅,連自己想吃點什麼東西他都覺得自己是在挑剔,是在做怪。
她覺得這樣活著真沒意思,還不如趁自己現在還能走得動兩步路,先一步找個合適的方式去了算了。
免得以後動都動不了了,還要在床上躺著等死。
到時候指不定兒子和兒媳們又會在心裡怎麼罵她,嫌棄她呢。
可能兒子會說他不是有意這樣說的,但是他的話也無形的揭露了這個事實,既然他會把這樣的話說出口,心裡肯定是這樣想過的。
而且往後隨著她年齡變大,還有可能出現更多的問題,到時候兒子會不會又因為一些事情隨口這樣吵,這樣發泄呢。
他是把情緒發泄出去了,他覺得沒什麼。
可這些話說出來,那就是在狠狠紮她的心啊!
鄧永梅正是想到這一點,才覺得沒意思。
反正她現在也活了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特彆遺憾的事情,走也不會留下什麼遺憾了。
張平聽到這些話,瞬間淚流滿麵。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狠狠的磕在了地麵上,一邊磕頭一邊哭著懺悔。
“我錯了,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的,是我自己沒長腦子,才會胡言亂語,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你是我親媽,你小時候一把屎一把尿都把我拉扯大,我怎麼可能真的嫌棄你啊!”
“我就是,我就是嘴上沒把門,氣上頭了什麼話都能亂說,我真的不是誠心的!”
張平哭得撕心裂肺。
他是真的後悔了。
他隻想到從小到大他就是這樣和母親發脾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
他還覺得這一次也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樣,自己和母親吵過了就過了,母子倆哪裡會有隔夜仇。
可是他卻忘了母親現在年紀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和他吵了之後還有精神去做彆的事轉移注意力的年紀了。
現在的她年紀大了,身體弱了,心理更是比以前脆弱得多。
尤其是她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恐懼衰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衰老和歲月給她帶來的痛苦。
他卻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還以為母親會像年輕時一樣心理強大,無論怎麼說都不會受傷和難過。
一想到母親心裡因為自己說的這些話多難過,張平就恨不得能夠回到當時,然後狠狠打自己幾巴掌!
這時扇自己的巴掌也不晚。
張平乾脆抬起手,一邊罵自己,一邊扇自己的巴掌。
一旁的村長幾人聽後也不斷歎氣。
惡語傷人六月寒。
有些話就算是陌生人說的,也能讓人生氣傷心,更彆提這些話還來自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子女口中了。
那更是傷人至極啊。
張平還跪在地上哭著磕頭懺悔,林熙看向山神,和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放出來的一道透明的身影。
那身影自然正是張平的母親鄧永梅。
鄧永梅此刻站在山神身側,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良久,才歎了一口氣。
她對山神說道:“山神大人,我,要不我不死了吧……”
其實她這幾天也想了想,除了兒子說話確實傷人之外,她自己也有點衝動。
如果她就因為一時的氣憤和悲傷自尋短見的話,兒子會不會後悔她不知道,但她肯定是會後悔的。
尤其是這幾天她還聽山神說了,兒子和兒媳婦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她好幾天,連眼睛都沒怎麼合過。
而且她還聽山神說,兒子還一直不放棄的各種尋找辦法讓她醒過來,有時還躲在廁所偷偷哭。
她這才清楚,兒子和兒媳倆對自己還是關心的,而兒子也是真的舍不得她的。
隻是兒子這一發脾氣就亂說話的德性確實應該好好改改了,不然她下次可再也沒有這種機會,能夠在“死”後才能確定兒子是真的愛她了。
山神本來就沒有真的想讓鄧永梅“死”,讓她魂魄離體除了能讓她感受一下“死”的滋味以外,還可以讓她檢驗一下張平在她“死”後究竟會是何種反應。
現在檢驗出來的結果,張平的表現還是讓人滿意的。
此刻鄧永梅自己都開口了,山神自然不可能再拘著她。
於是便對鄧永梅道:“以後我可不會再管你這些事了,你們的事情自己好好解決。”
這也是看在她是自己多年忠實信徒的份上,他才幫了她一次。
以後可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鄧永梅一聽,哪裡還敢說不好,連忙跪下對山神道:“多謝山神大人開恩幫忙,以後我,還有我的子孫後輩,一定都會繼續孝敬您老人家的!”
山神顯靈,而且還相當於救了自己一次,那絕對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
鄧永梅發誓以後她一定會日夜為山神上香上供,讓他老人家舒舒服服的,香火不斷!
山神沒再說什麼,隻揮了揮手,瞬間,鄧永梅的魂魄便消失在了山上。
張平看不見他母親的魂魄,也聽不見他媽的聲音,隻能聽到山神說了一句什麼“以後你們的事情自己解決”,聽上去似乎是在和自己的母親鄧永梅說話!
張平心中又驚又喜。
隨後便聽道山神的聲音響起。
“快走吧,彆在這打擾我了,全都給我下山去。”
說完,山中便再次吹過一陣風,接著恢複安靜。
林熙看著那道金光消失在林中,緩緩收回視線,對張平和村長幾人道:“走吧,下山去。”
張平還有些著急,山神走了,他們這就要下山了?
那他媽怎麼辦?
他還沒找回他媽的魂魄啊!
看出他的擔憂,林熙對他道:“你母親的魂魄已經回去了。”
話音剛落,張平兜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便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他妻子打過來的,剛一接通,便聽到她在那頭激動的說道:“媽醒了,你快回來,媽醒了!”
聽到這話,張平猛的瞪大眼睛,然後喜極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知道鄧永梅醒了,村長幾人也是心中的大石落地,一群人趕緊下山,又去鎮上看了看鄧永梅,發現她醒了之後確實好好的,才不自覺感慨這一晚實在是太神奇了。
還有就是,他們信奉的山神,果然沒信奉錯!
之後一群人便把空間留給了鄧永梅一家三口,他們該敞開心扉好好談一談就談,該道歉就道歉,反正把事情說開了,這次也都長了教訓,估計以後就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最後林熙他們離開的時候,都還聽到屋裡傳來張平的哭聲。
因為今天天色太晚,林熙沒有再去張赫金家裡,在鎮上找了一間酒店住下,第二天天亮再讓張赫金來接她。
她打算去張赫金家裡見見他的家裡人。
張赫金拜入她門下這事,他回來和家裡人商量過了,是在得到了家裡人許可之後才向林熙表明態度的。
像他們這種有身法功夫傳承的家族,自然更明白拜師的意義。
既然他們選擇將張赫金托付給她,她自然也要上門表明自己的誠意,讓他們徹底放心才行。
早上九點,張赫金帶著林熙來到了老家。
家裡他爺爺和父母都在,他們知道林熙要來,也已經等候多時了。
看到林熙,哪怕之前早已有心理準備,張家三人也還是被林熙的模樣給嚇了一跳。
昨晚他們幾人都沒有跟著去山上,所以還沒有看到林熙。
之前隻聽張赫金說過林熙非常年輕,但是實力深厚。
現在一看,張赫金確實半點沒有誇張。
三人驚訝過後便和林熙打起了招呼,彼此做了一下自我介紹。
大概了解了一下彼此的情況之後,張父問出了家裡人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大師,我能冒昧問一句,你為什麼會選擇收赫金為徒嗎?”
林熙笑了笑,道:“自然是張赫金天資聰慧,膽識過人,還有,他有其他人所沒有的對鬼怪感知和抗衡的天賦。”
前麵兩個詞張家人還能聽得懂,可後麵一句,他們就不太明白了。
林熙道。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張赫金應該是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吧?”
張家幾人神色一頓,下意識看向張赫金,用眼神詢問是否是他把自己對生辰告訴給林熙了。
而張赫金卻搖了搖頭。
他沒有跟林熙說過。
林熙像是沒看出他們的眉眼官司,繼續丟出第二個驚雷。
“而且他出生時應該有天降異象,比如在下太陽雨。”
這話一出,張家人再次震驚了!
因為林熙又說準了!
下太陽雨其實並不稀奇,巧合就巧合在張赫金出生那天本來下了一天的雨了,結果他一出生,外頭太陽瞬間出來了!
這很難不讓張家人留意到外麵的異象。
隻不過他們也不太懂這些,找人算了一下張赫金的命途,得出他未來大有可為之後,便沒再多想了。
現在聽林熙說起這事,才意識到這異象恐怕還有其他影響。
這種異象放在平時確實沒什麼,但對於一個八字極陰的人來說,這陽光就相當於驅散陰霾,調節了陰陽。
因為八字屬陰,導致他對陰物的感知力比尋常人要強,但又因為出生時的天降烈陽,陽氣旺盛,讓他能有抵抗陰物影響的能力。
這也就是為什麼張赫金明明八字極陰,卻從未因此出過什麼事的原因了。
這些都是後來林熙依照張赫金的情況分析得出的。
張家人這下是真的徹底佩服了。
林熙見他們沒有其他疑問,便主動掏出三張護身符遞給張家三人,以示禮節。
畢竟提出讓張赫金拜入門下的是她,張家人同意張赫金拜他為師,也就相當於願意將孩子交給她。
為了讓他們相信這個選擇沒有做錯,她自然也要拿出點真東西來。
她給張家三人的護身符裡還特意添加了不同的輔助功能。
比如給張爺爺的護身符,除了能保平安之外,還能去除病痛,給張媽媽的護身符裡,多加了美容養顏的功能等等。
三人隻管戴上,不久就能體會出這符的妙處了。
而除了林熙提前準備了見麵禮之外,張家幾人也早早準備好了拜師禮。
在將護身符放好之後,張赫金父親便轉身進了房間,將一份林熙可能用得上的物品小心取了出來。
看到張父拿出來的東西,林熙眉梢微動,眼底快速閃過驚訝。
張父將一塊血紅色石頭捧了出來,對林熙道。
“大師,這是我多年前偶然在山上發現的雞血石,聽說雞血石有辟邪鎮煞的功效,但留在我們手中也無法讓它徹底發揮功效,如果大師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張父手中的雞血石大概有四五斤重,隻有他一個拳頭那麼大,但色澤鮮紅,而且紋理也較清晰,算得上是品質很不錯的雞血石。
這樣一塊雞血石在市麵上恐怕要至少六位數,高一點或許能近七位數的價格。
張家拿出這樣一塊雞血石來,可見是真的對兒子拜師這事上了心。
他們自然知道雞血石的價值,但仍然不覺得將這塊雞血石送給林熙有什麼不妥。
先不說拜師不拜師這事,就說之前張赫金在古鎮被鬼纏上的事情,就足以讓他們一家子好生感謝林熙了。
和孩子的命比起來,這石頭的收藏價值再高,再昂貴,在他們眼裡也隻是一塊石頭。
而且拜師是件大事,他們也不敢隨隨便便糊弄,自然是要拿出有誠意的東西來才行。
林熙見張家人似乎早已商量好了,便沒拒絕。
伸手接過那塊雞血石之後,隨後對他們道:“你們放心,張赫金既然拜我為師,我便會傾囊相授,且護他周全,讓他學到更多本事。”
不然自己在這個時代收的第一個弟子都沒教好,她自己麵上也無光啊。
張家人一聽,自然是連聲感謝。
幾人再聊了一會,在張家吃了頓午飯,林熙便沒有繼續在這裡逗留,當天下午她就帶著張赫金回了江渝。
張赫金雖然有天賦,但基礎為零,她必須得抓緊時間把他從頭教起。
不過回到江渝之後,林熙才想起一個問題。
張赫金沒地方住。
總不可能一直讓他住酒店或者去租房住吧?
看來得再去買套房了。
買房這事找誰最快速方便,那自然是找錢多金了。
當天晚上,林熙將張赫金暫時安頓在附近的酒店之後,便給錢多金打了電話。
再次接到林熙的電話,錢多金語氣裡透露著一股濃濃的幽怨。
“掌門,你都多久沒聯係我了。”
距離上次他見到林熙好像是幾個月以前了吧。
雖然他也不是特彆想乾活,但自己好歹也是太玄宗首席大弟子吧,平時是不是也要多了解一下宗門動向呢?
林熙也不聯係他,也不告訴他,弄得他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尊貴的首席大弟子還是打醬油的了。
林熙忽略他話裡的小情緒,相當熟練的安慰他。
“最近之所以沒有聯係你,是因為在為你準備一個驚喜,你應該會很喜歡的。”
一聽“驚喜”兩個字,錢多金頓時不困了!
錢多金瞪大眼睛:“什麼驚喜!掌門,你就先告訴我唄!”
林熙:“驚喜要是提前說了還叫驚喜嗎?”
錢多金:“……”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你都透露一半了卻又不完全說清楚,知道他心裡現在多抓心撓肝嗎!
林熙又道:“你明天有時間的話,先幫我打聽一下喪葬一條街附近的房子,我打算買一套住宅。”
錢多金沒多想,隻當是林熙自己想買房了,這事對於他來說是小事,讓底下的人幫忙看看就行了。
倒是林熙說的那個”驚喜”他更在意,可惜林熙不說,他隻能明天再去找她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多,錢多金就拿著收集到的合適的房屋資源來到了風水鋪。
他倒要看看林熙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的驚喜。
結果滿懷期待的去到風水鋪,卻發現店裡有一個陌生的小男生。
錢多金第一反應就是這人大概率是來找林熙解決事情的,所以隻禮貌的看了那人一眼便往林熙身後走去。
結果他剛走到林熙麵前,便聽林熙對那男生道:“這位是錢多金,目前太玄宗的首席大弟子,你應該叫他一聲錢師兄。”
話音落下,那個男生,也就是張赫金,便對錢多金微微點頭,語氣恭敬的叫了他一聲。
“錢師兄。”
錢多金呆滯著:“……啊?”
啊?!!
他叫自己師兄?
所以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師弟?
他們太玄宗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名弟子啊!
“掌掌掌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錢多金傻眼的看著林熙。
林熙便解釋道:“昨天收的,怎麼樣,驚不驚喜?”
之前她可是一直聽錢多金說自己寂寞如雪,堂堂大弟子卻愣是混成了“光杆司令”一樣的存在,這“大”弟子壓根體現不出來。
現在太玄宗終於又有了新弟子,他應該會高興吧。
畢竟這樣一來,他這“大弟子”總算是名副其實的大弟子了,有小師弟可以使喚了。
錢多金震驚過後,也終於反應過來了。
對啊!
他期盼已久的小師弟小師妹這不終於來了嗎?
雖然有點突然,但確實也是驚喜。
於是錢多金立刻擺出自己“大弟子”的身份,以過來人的語氣對張赫金表達了歡迎。
林熙為他們做了一下介紹,之後便不再需要她開口,錢多金這個大師兄直接承擔起了帶小師弟的責任,帶著他細數起了師門曆史。
雖然他也隻是一知半解,但不影響他在張赫金麵前顯擺。
看著錢多金把自己僅有的幾次和林熙出任務的事情講得天花亂墜,險象環生,恨不得讓張赫金這個師弟知道他在其中付出了多少的努力,為林熙提供了多大的幫助。
林熙:“……”
算了,他開心就好,反正張赫金應該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