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
老父親抬起頭。
“槐屯大隊。”
張花城要去看看,他有很大的把握讓槐屯大隊蓋章,就算是真遇到愣頭青辦不成,到時也可以請龐興華直接去公社,讓公社去出麵。
不管如何先把人帶回來。
“你去有啥用啊,現在世道那麼亂,上午公社來了一群人帶著陳銀山來的,這才幾天的時間陳銀山已經被打得人不人鬼不鬼,公社的人把老陳家祠堂翻了個底朝天,祠堂都砸了,陳家老叔公一氣之下在祠堂自殺了,現在老陳家幾百號人還在公社鬨呢。”
老父親歎了口氣。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被扣上個帽子一輩子就毀了。
祠堂被翻了個底朝天?
“公社去老陳家的祠堂找什麼?”張花城心裡咯噔一下,陳銀山是把老陳家藏的槍支彈藥交代出去了?
“我知道!”
花鈴抱著哭鬨的珂珂跑過來道:“我去看的,陳銀山說他們老陳家的祠堂下麵有一批日本人留下的槍支彈藥,公社確實找到一個黑漆漆的大地窖,但裡麵什麼都沒有,陳銀山就哭著和老叔公說自己是被打得受不亂說的,弄得公社也下來台,陳家老叔公回家拿了一杆槍,坐在祠堂裡就給自己腦袋一槍。”
說完她打了個寒顫。
怪不得小姨突然扔下珂珂回去了,估計是看到陳銀山慘狀擔心楊奇。
張花城與二狗對視一眼,沒想到他們偷走槍支彈藥反而間接性地救了老陳家。私藏日本人留下的槍支彈藥,真追究起來就連大嫂這種關係的也得被抓,陳家老叔公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乾脆一槍崩了自己將事情鬨得無法控製。
陳銀山也不是蠢貨,本來是必死的,現在鬨一鬨就能活下來,自然會說是被打得受不了才亂說的。
公社麻煩了,砸了祠堂還逼死一個大隊的老書記,現在幾百號人去公社鬨,公社也扛不住的。
“你大嫂也去了。”
張虎臣冒出一句。
畢竟陳明堂還被關著,大嫂自然也會跟著去鬨的,現在就看陳銀山被打成這個鬼樣,可以想象陳明堂他們有多慘了。
“法不責眾,而且這一次公社做得過了,這陳家老叔公是真果斷。”張花城都不得不佩服。
現在的公社,張花城都不願意去接觸。
根本不和你講道理的。
但他們也不敢把事情鬨大。
“那可不,要不是你三爺爺他們,公社那群人說不得要死幾個,老陳家的當時都要瘋了,槍都舉起來了。”老父親也是臉上一陣後怕。
“三爺爺呢?”
“帶公社人離開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嗯?
張花城聞言一喜,看來三爺爺他們是想脫離陳堂三裡渠,早知道自己早點回來。
希望能成功,如果成功了,他以後做什麼都方便了。
“二哥,鐵柱哥和幼娘嫂子呢?”花鈴往外麵看了看,隻看到一輛平板車。
“回二狗家裡休息了。”
張花城將紅星機械廠的工作服遞給二狗,準備離開。
“陳有德帶著老婆孩子跑了,公社當天就讓他回來了,不過他知道惹大禍了躲到晚上才悄悄回來收拾東西。”
花鈴示意一下隔壁,“這樣的話鐵柱和幼娘不就有地方住了嗎。”
現在鐵柱和幼娘隻能住在二狗家裡,還多了黑子和狗蛋兄妹,導致二狗現在隻能睡在這裡。
“這倒是個好消息,陳有德怕是這輩子都不敢回來了。”
好事啊!
但現在張花城沒時間去管房子的事,他帶著二狗離開了。
陳堂三裡渠寂靜無聲,老陳家的能去鬨的幾乎都跟著去了,公社如果不想把事情鬨大,絕對會選擇妥協處理。
老王家也絕對有人去了,畢竟王魁也被帶走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來到二狗家時黑子正教鐵柱撞樹,幼娘正在屋裡做飯,狗蛋幫忙燒火,倒也都沒閒著。
張花城和二狗去屋裡換上了紅星機械廠的工作服。
“鐵柱,吃完飯你們就睡覺,晚上我們得去白山湖!”張花城囑咐一句後就帶著二狗離開了。
鐵柱抓抓頭,繼續撞樹。
今晚上他們要早點去,收魚,搭小木屋,獵狐狸!
槐屯大隊社員超兩千,每年的生產任務都能超額完成,但每年餓死凍死人的事時有發生。
張花城帶著二狗來到槐屯大隊時,還看到有幾個民兵喊著口號跑步巡邏。
當看到張花城和二狗時,民兵隊長立刻帶人跑了過來。
“你們是?咦?同誌你們是紅星機械廠的?”民兵隊長一眼就認出了他們身上的紅星機械廠工作服。
“同誌好,我們是紅星機械廠的,這裡是槐屯大隊嗎?”
張花城敬了個禮。
這個民兵隊長一看就是當過兵的,帶的四個民兵也個個精神飽滿。
民兵隊長回禮,熱情道:“對,這裡就是槐屯大隊,我是我們槐屯的民兵隊長,兩位同誌你們來我們槐屯大隊是有何公乾?”
“隊長,我們是來找楊奇同誌與宋欣欣同誌的。”
張花城說出來意。
“楊奇?就住在前麵,我帶你們過去,同誌你們找楊奇是做什麼?”民兵隊長驚訝,紅星機械廠的來找一個成分不好的楊奇一家?
張花城笑道:“廠長給的任務。”
一聽是廠長讓來的,民兵隊長肅然起敬,他是當過兵的,自然明白紅星機械廠的廠長代表著什麼。
他也沒有再多問。
“就在前麵鏟雪呢。”走了一會民兵隊長就指著前麵,寒風中,兩道身影正在雪地裡鏟雪。
當他看到小姨瘦弱的身影在雪地裡奮力地鏟著雪,忍不住一陣心酸。
“這大冷天的還得來街上鏟雪啊?”
張花城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臭老九,他們不鏟誰鏟?”一個民兵突然冒出一句。
一聽這話張花城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臭老九指的是知識分子在社會階段中的地位,排在第九,置於得,富,反,壞,右,叛徒,特務,走資派之後,是當前需要改造的對象,當前最慘的就是大隊裡的知識分子。
“閉嘴!”
民兵隊長回頭嗬斥,接著笑容滿麵道:“他說話難聽。”
畢竟城裡國企廠子中的知識分子和大隊裡的這些知識分子是完全不一樣的。
“理解。”
張花城回了一句就不再說什麼,眼神示意一下二狗。
二狗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隊長,你們大隊在哪裡啊?能帶我們一起去一趟嗎?”見隊長想快步跟上,張花城當即喊了一聲。
民兵隊長隻能停下。
“一起去一趟?”
民兵隊長見張花城指著楊奇他們這樣說,也驚訝了。
楊奇正在鏟著雪,低聲勸說著宋欣欣回去照顧珂珂。
他已經知道今年他被視為資產階級代表,脫離工農群眾,打上了臭老九的標簽,比之前被牽連更狠,是要被批鬥的。
宋欣欣一聲不吭地鏟著雪。
“喂!”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宋欣欣和楊奇抬起頭,卻見二狗跑了過來。
“二……”
宋欣欣話還沒說完就被二狗打斷了。
“楊奇同誌,宋欣欣同誌,我是紅星機械廠的,與張花城同誌一起來協助你們辦理戶口遷移工作!”
二狗說完使了一個眼色。
楊奇愣住了,宋欣欣也不知所措,他們沒想到張花城和二狗敢冒充紅星機械廠的人來他們大隊。
“我,我們……”
楊奇慌了神。
這時張花城與民兵隊長他們過來了,張花城臉上帶著笑容的來到楊奇麵前道:“楊奇同誌你好,我是紅星機械廠張花城,這一次來是協助你們辦理戶口遷移工作。”
“您好,您好……”楊奇哆哆嗦嗦地與張花城握手。
“那我們去大隊吧。”
張花城看向民兵隊長,笑道:“麻煩隊長了。”
民兵隊長點點頭,態度沒有之前那麼熱情了,轉身帶著他們前往大隊,一路上也沒再說一句話。
“一個臭老九,憑什麼?”有民兵低聲抱怨。
“書記不可能簽字的。”
又一個民兵說了一句。
張花城眼神安慰了一下楊奇和小姨,心裡明白當前一些知識分子的悲哀,教師學者等群體被批鬥,下放勞動,整個教育係統都癱瘓,學校停課,教師被汙名化,教育事業嚴重倒退。
知識分子的勞動成果全部被否決,科研文藝活動停滯不前,形成了知識無用論的社會氛圍。
還得十年啊……
張花城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