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府外,
看到轎車緩緩駛來,歲棠攏了攏披肩,臉上浮起標準微笑,帶著數名傭人上前迎接。
“歡迎沈小姐來到滬市。”
沈初梨被女主親切地握住雙手。
隻見她光著手臂,一襲電藍水漬紋緞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肩上披著黑色狐毛披肩,頭發精心盤起,挽成優雅的發鬢,柳葉眉彎彎,唇上塗著鮮豔的口脂,儘顯嫵媚風情。
明明氣溫適宜,穿著也不少,可沈初梨仍覺與歲棠相觸的指尖傳來陣陣涼意,連手腕的翡翠鐲子都比她的體溫更溫潤。
“夫人。”
就著姿勢,沈初梨屈膝側身行禮。
“沈小姐快起身,在大帥府不用這麼多規矩,怎麼不見明禮,他沒去接你嗎。”歲棠有些疑惑的四處打量。
“他啊……”沈初梨意味深長的拉長語調,“應該等下就到了。”
這時,歲棠看見剛從車上下來的顧峭,眼底閃過一絲錯愕迷茫。
“這位是?”
待顧峭介紹完自己的身份,她才重新展露出笑臉。
“原來你就是明禮口中時常提到的在國外留學的宿莽啊,瞧我太糊塗了,竟沒認出你。”
“夫人上次見我還是六年前,認不出也在情理之中。”顧峭點頭一笑,回答的禮貌且疏離。
這時候能出國留學,顧峭應該是國內第一批公派的留學生。
沈初梨還以為他跟傅明禮一樣從軍呢,畢竟他身上那股不羈灑脫的糙勁兒,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讀書人。
“沈小姐的眩暈症好些了嗎?”
迎著她的視線,顧峭線條堅毅的嘴唇揚起些笑意,關心人時那雙琥珀色眼眸毫不避視。
抬手相隔距離幫沈初梨遮擋陽光,青筋在皮膚下微微凸起,透著股陽剛之氣。
微微後撤幾步,沈初梨站在顧峭的影子中,下船時蒼白的小臉這會兒已經透出些粉意。
“好些了,本來也沒多嚴重。”
歲棠並不知海港發生的事,著人去請醫生,沈初梨沒謙讓,她想請傅家醫生幫荔官檢查下身體。
恰好福管家和阿勇乘坐的另一輛車開了回來。
尚在昏迷的荔官著實驚到了歲棠,福管家將傅明禮的所作所為數落一遍,氣的她表情險些沒維持住。
“他人呢。”
“誒?對啊,二少爺人呢?”
在司機被盤問時,沈初梨有些許心虛的垂下腦袋。
格楞楞——
一輛黃包車急刹在大帥府門口,黑著臉的傅明禮從車上跳下。
剛站穩就指著沈初梨罵,“好你個沈初梨,敢把本少爺扔路中間讓彆人看笑話,彆以為我哥照顧你,我就不敢……”
“傅明禮!”
歲棠直呼大名,滿眼不讚同的看著他。
事到如今,她算是明白為何沈初梨提起傅明禮時態度不明。
這混小子居然還驚動了大帥!
傅明禮剛回家就挨了劈頭蓋臉的訓斥,煩躁的像是吞了一萬隻蟋蟀,叫上顧峭就想跑路。
“咱們好久沒見了,租界的飯店隨便挑,今天必須一醉方休。”
“你站住!”
歲棠嗬止住傅明禮,“廚房已經做好給沈小姐的接風宴了,老實待著哪兒都不許去,不然我一槍崩了你。”
沈初梨頗有些意外的眨眼。
在原文中,歲棠始終是堅韌小白花形象,沒想到教訓傅明禮的時候還挺霸氣的。
無助地雙手抱頭,傅明禮還算聽歲棠的話,隻是忍不住吐槽,“嫂子你怎麼跟大哥說的話一模一樣啊!”
懶得理他,歲棠向顧峭解釋,“今日家宴,都是些家常菜,顧先生也一並留下來吧,不過是多雙碗筷的事。”
聽出她話中淡淡的逐客意味。
大帥府的家宴,顧峭身為‘外人’不該留下。
“不了,我還約了人,先走一步。”
他拍拍傅明禮的肩膀,視線在沈初梨身上掠過,乘車離開。
大帥府的建築風格中西合璧,正廳地麵鋪設著光滑的大理石,阿勇不自覺放緩了腳步,生怕滑倒。
歲棠挽著沈初梨的手向她介紹,“到時候你就住在二樓,站在窗前能看到庭院中盛放的花,出入也方便。”
“哈哈哈哈!”
突然,一陣笑聲傳入沈初梨耳中。
她循聲仰望看去,就見二樓紅木圍欄處正站著名年輕姑娘,頭發燙了時興的洋式卷,藍色鉤花圓領連衣裙都是最流行的款式。
扶著旋轉樓梯輕巧下樓,白色小皮鞋踩的噠噠作響。
傅婉君徑直走到沈初梨麵前,看著身穿瓷色馬麵裙的同齡少女,新奇的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之物。
“天呐,你是從哪個地方跑出來的小古董,現在都什麼年代還活在過去呢,街上哪有人穿這樣的衣服了。”
提起自己的裙擺,沈初梨歪著腦袋看她,忽然笑起來,一對可愛的小梨渦浮現。
“可是我喜歡這樣穿,不好看嗎?”
她腦袋兩邊梳著花苞頭,五官精致的就像是櫥窗中的瓷娃娃。
確實……蠻好看的。
用力搖頭,傅婉君端正自己的態度,繼續嘲諷。
“你這樣出門會被人笑話的。”
“我遇見了很多人,隻有你這麼說。”
一下子惱羞成怒,傅婉君攥緊拳頭,“我,我是為你好!”
“好吧,謝謝你?”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辜輕眨,沈初梨的嗓音依舊軟糯。
傅婉君被這副軟棉花態度氣的說不出話。
聽說她是大姨太的表妹,應該跟大姨太一樣討厭才對,怎麼半點沒遺傳到表姐的伶牙俐齒。
歲棠在一旁捂嘴輕笑。
都是家裡千嬌萬寵長大,又年齡相仿。
隻不過一個是封建家族的名門閨秀,一個是受到新思想熏陶的個性少女,兩人的衝撞倒是有趣極了。
飯桌上,歲棠三人直勾勾的看著沈初梨洗手。
阿勇端著放了花瓣的水盆,盆邊搭著乾淨的毛巾,那雙蔥白的指尖蘸水打濕,再用毛巾細致擦拭手部。
至此才算完成飯前禮儀。
傅婉君悄悄用餐布擦了擦手。
她剛才洗手了沒?
好像沒有。
沒心沒肺的傅明禮已經切割開牛排,大口咀嚼起來。
沈初梨舉著刀叉,表情有些茫然。
見狀,傅婉君總算找到了長於沈初梨之處,揚聲教學道:“像這樣左手拿叉,右手握刀,你該不會從來沒吃過西餐吧。”
沈初梨毫不示弱,甕聲甕氣的回,“我為什麼要學洋人的規矩。”
“唉你!”
“把牛排撤下去,我不是吩咐過今天吃家常菜嗎。”歲棠臉色有些不好看。
“夫人對不起。”
周圍侍立的保姆們聞言趕緊將牛排和刀叉撤下。
都是大戶人家的傭人,慣會看主人眼色。
沈初梨深知裡麵暗藏的齟齬。
倘若歲棠縱容了傭人們自作主張的行為,那麼她未來在大帥府的生活將不會好過,受到怠慢都是輕的。
至於大帥府的人這麼做的原因也顯而易見。
大姨太對女主很壞。
推她流產、陷害她偷人、暗殺、發賣……
可以說五百多萬字中,光是大姨太聯合其他姨太折磨歲棠的劇情就有兩百萬字。
一樁樁惡行連沈初梨看了都來氣,傅明禮和傅婉君都相繼給出下馬威,可歲棠居然沒有因此區彆對待她。
還是太善良了。
不過沈初梨反倒要感激這種善良,意味著自己在上海的三個月起碼不用過上勾心鬥角的糟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