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落進沈青瓷的盤扣時,1912年的雙麵蘇繡牡丹紋正在滲出冰涼的腥氣。
她攥著半塊染血旗袍料子墜向硝煙彌漫的街道,耳畔還殘留著香港鐘樓齒輪咬合的金屬顫音。
霍世襄的懷表鏈纏住她的腳踝,在時空亂流中發出暗紅磷火。
他們重重摔在1937年南京的柏油路上,青石板縫隙裡嵌著半張《中央日報》,頭條日期是十二月十三日。
“少白!“沈青瓷的呼喊被爆炸聲碾碎。
暗巷裡衝出的身影卻穿著她記憶裡重慶防空洞的白大褂——林少白脖頸纏繞的繃帶正滲出與血衣同源的墨綠色液體,這分明是五年前上海公共租界爆炸案的痕跡。
沈懷安的幽靈從破碎的青銅鼎殘片裡滲出,那些懸浮在空中的血珠突然凝成軍用地圖。
山本一郎的軍靴踩住沈青瓷散落的發梢時,她終於看清血衣領口繡著的“懷安堂“藥鋪標誌——這竟是前世自己流產時穿的那件月白旗袍染成的。
“霍少奶奶的鳳凰烙印,果然與紫金山等高線吻合。“山本一郎的槍管壓住她鎖骨處的灼痕,刺刀挑開霍世襄撕裂的西裝後襟,“霍先生背上的南京戰壕圖,是用您亡妻的骨灰混著朱砂刺的吧?“
霍世襄左手無名指的疤痕突然綻開,瓷瓶碎片割破掌心時,秦淮河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
二十名舉著刺刀的日軍被驟然裂開的地麵吞噬,那些慘叫聲在觸及河麵漩渦的瞬間,竟化作1915年琉璃廠當票上的褪色墨跡。
“彆碰血珠!“林少白從染血的繃帶裡抽出匕首,刀柄鑲嵌的翡翠扳指與沈青瓷手中的半枚嚴絲合縫。
當他的血抹上她心口烙印時,南京城的殘垣斷壁突然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絲線——這是1931年沈陽淪陷時,東北軍爆破專家設計的時空屏障。
沈懷安的幽靈卻在此時凝出實體。
他左眼的淚痣位置與沈青瓷完全鏡像,手中本命鎖碎片刺入她心臟的刹那,整條秦淮河突然倒流。
沈青瓷看見1912年的自己抱著染血的繈褓墜河,而霍世襄前世的青緞長衫下擺,正纏著半卷江南織造局的貢品清單。
“你替我承受的輪回詛咒“沈懷安的指尖鑽出血管般的金絲,那些絲線正在抽走沈青瓷瞳孔裡的墨色,“是用三百個陰時生人的魂魄為祭品!“
霍世襄突然扯斷懷表鏈擲向空中。
表盤鑲嵌的翡翠扳指另半枚發出淒厲嗡鳴,那些懸浮的日軍地圖殘片突然燃燒起來。
沈青瓷心口的本命鎖碎片開始震顫,她看見霍世襄手腕的“囚“字紋路裡滲出沈懷安的眉眼——那竟是用1915年婚書上的血字煉成的咒文。
當林少白的匕首完全沒入沈懷安的後心,南京城的血色蒼穹突然裂開無數細縫。
沈青瓷的翡翠扳指滾落在彈坑積水裡,映出的卻是霍世襄在北平琉璃廠焚燒婚書的畫麵——那火盆裡躍動的分明是她前世繡著牡丹紋的旗袍下擺。
“少白!
你手腕的“沈青瓷的驚呼被突如其來的寂靜掐斷。
林少白割破的傷口裡湧出的不是鮮血,而是1934年重慶防空洞設計圖紙的殘頁,那些圖紙邊緣正在快速碳化成灰。
沈懷安的幽靈發出癲狂大笑,他實體化的身軀突然迸出數十個青銅鼎殘片。
當第一片碎瓷劃過霍世襄的眉骨,沈青瓷看見他瞳孔深處裂開蛛網般的細紋——那分明是前世北平老銀樓保險櫃的鎖芯紋路。
血雨突然變成冰錐墜落。
在最後一道本命鎖金光熄滅前,沈青瓷攥著半塊血旗袍撲向倒流的秦淮河——那裡有霍世襄前世塞進她屍骸口中的婚書殘頁,此刻正在河底齒輪上灼燒出紫金山的等高線。
霍世襄左眼瞳孔裂成雪色時,右眼已浸透了秦淮河底的黑。
沈青瓷頸後的掌紋突然灼燒起來——那是前世北平老銀樓保險櫃密碼烙下的印記。
“哢嗒!“
沈懷安被青銅鼎殘片組成的囚籠驟然收緊,瓷片邊緣滲出1935年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審訊記錄。
霍世襄指尖掐進她後頸的鳳凰烙印,旗袍盤扣崩落處竟露出1912年江南織造局的火漆印痕。
“你剖開我心臟那天“霍世襄肩頭被子彈貫穿的傷口裡飛出無數褪色婚書碎片,那些朱砂字跡正化作血線纏住沈懷安的咽喉,“就猜不到活人魂魄能當咒引麼?“
林少白突然撕開染血的繃帶。
沈青瓷看見他胸腔裡嵌著的不是心臟,而是半枚布滿銅鏽的鐘樓齒輪——那分明與香港尖沙咀鐘樓的機芯嚴絲合扣。
當齒輪轉動聲碾碎血色蒼穹,山本一郎舉槍的手突然碳化成1934年《申報》頭條的鉛字灰燼。
“接著!“林少白拋來的翡翠扳指在空中裂成兩半,沈青瓷掌心的本命鎖碎片突然發出龍吟。
她看見霍世襄背上的戰壕圖開始蠕動,那些用亡妻骨灰刺出的等高線竟與紫金山地脈重合。
時空炸彈引爆的瞬間,沈青瓷的淚痣滲出血珠。
霍世襄鎖骨處的“囚“字紋突然暴長,化作金線將沈懷安釘進燃燒的青銅鼎。
當血線纏住她腳踝的鳳凰銀鏈,沈青瓷終於看清那些紋路裡藏著的不是咒文,而是1915年婚書上她親手繡的並蒂蓮暗紋。
“你替我疼了七世輪回“霍世襄將她推入時空裂縫時,西裝殘片裡飛出半張泛黃照片——那是前世北平琉璃廠當票包裹著的嬰兒繈褓,“這次換我鎮著三百冤魂。“
銅鐘轟鳴穿透耳膜的刹那,沈青瓷的蘇繡牡丹紋旗袍突然逆時針旋轉。
1943年香港的暴雨砸在鐘樓尖頂時,她看見自己掌心血跡正順著銅鐘暗紋遊走——那些繁複的纏枝蓮紋路裡,隱約浮出霍世襄懷表鏈特有的普魯士藍琺琅光澤。
暴雨中傳來齒輪咬合的金屬顫音,沈青瓷踉蹌著扶住銅鐘內壁。
指尖觸碰到的鎏金紋路突然灼燙,旗袍下擺滲出的血珠在鐘麵暈染開來,竟勾勒出半幅殘缺的江南貢品清單——那清單末尾的朱砂印鑒,赫然是她前世流產時攥著的婚書火漆紋樣。
當最後一道雷光劈中銅鐘,沈青瓷聽見血珠墜地的聲響裡混著懷表鏈斷裂的輕吟。
鐘樓西側玻璃彩窗突然映出詭異紅光,那光斑遊走的軌跡分明與霍世襄背上戰壕圖的炮火標記完全重合。
暴雨在銅鐘表麵衝刷出細密紋路,沈青瓷染血的指尖突然懸停——某道閃電劈開的裂縫深處,鎏金纏枝蓮的葉脈轉折處竟藏著極小一行滿文篆刻。
那是她前世繡在霍世襄青緞長衫內襯的鎖魂咒,每個筆畫都浸著月白旗袍上的流產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