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院長,鑰匙在我這!”
“哦,王教授要用……啥,要給景泰藍補釉?”
“噯,好好好,我親自給他送過去……”
掛斷電話,商妍一臉稀奇:新來的王書記連這個都會?
景泰藍屬銅器,這沒錯。但其中最為關鍵的“點藍”和“燒藍”工藝,卻是瓷器的活。
而且更難:瓷胎主要成份是高齡土,與釉料成份接近,燒製時膨脹係數相對較小,所以一次就能燒成。既便是釉上彩,也隻需兩次。
而景泰藍卻是純金屬胎,釉料燒結時膨脹係數大,燒製過程中極易氧化變色或開裂,所以需要逐層填釉,逐層燒成,對爐溫的控製更嚴格。
如果是修複文物,更是難上加難:銅胎經過長時間鏽蝕,釉層經過長時間氧化,膨脹係數和強度已達到了一個相當脆弱的程度。
修複師如何才能保證,儘量讓新補的釉色和質感與原器保持一致,又不能使脆弱到極點的原釉層因為爐溫變化,而二次開裂?
所以,除了故宮和京城琺琅廠等幾家頂尖的研究機構之外,其它地方補景藍泰,都采用的是冷補。
也就是用環氧樹脂填衝,再染色,經濟環保還安全。不過經濟和藝術價值都要打好幾個折扣。
但院長在電話裡說的很清楚:王齊誌要用電窯,那肯定就是熱補……
越想越是好奇,商妍一把抓起鑰匙,快步的下了樓。
教研樓和實驗中心就隔著一座花園,幾分鐘就到。剛上了三樓,商妍眼皮一跳:
李貞怎麼也在?
咦,林思成竟然也在?
手裡抱著一口箱子,和王齊誌頭對頭,應該在討論什麼?
不是……這兩人什麼時候認識的,關係還這麼近?
心中浮出一絲不好的預感,商妍朝著李貞眨了眨眼。
李貞竟然點了一下頭……哈哈?
多年的師徒,默契不是蓋的,就隻是這一點頭,商妍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好哇,姓王的,你要不要臉?
商妍暫時沒搞清楚王齊誌瞎湊什麼熱鬨,但不妨礙她知道,怎麼做才最合適?
眼珠轉了兩轉,商妍“噔噔噔”的走了過去,故意板起臉:“林思成,現在幾點?你不在教室上課,跑這湊什麼熱鬨?回去……”
林思成笑了一下,剛要說什麼,王齊誌往前一站。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兒什麼聊齋?
他也板著臉:“商教授,你讓林思成回去了,誰給我補景泰藍?”
“啥?”
“這個……就這隻盤,這可是林思成賣給我的……整整九十四萬!我讓他請一下林教授幫我補一下,他跟我說:殺雞焉用宰牛刀……”
商妍盯著箱子裡的葵口盤:九十四萬……林思成哪來的,從家偷的?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借實驗室補景泰藍的,不是王齊誌,而是林思成?
不是……林思成,你不穿開檔褲在實驗室晃蕩才幾年,你會補個屁的景泰藍?
再看王齊誌手上這一件:除了魚尾之外,兩條魚身上的瓷基本掉了個光,等於要從頭開始補釉,從頭開始燒。
再看魚身上的銅絲,鏽的都發黑了,可想而知盆胎的鏽蝕程度,以及原始釉層脆弱到了什麼地步?
怕是林教授來了都得皺眉頭,給林思成,絕對剛一入爐,就是“喀嚓~”一聲……
商妍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近百萬的東西,你彆胡來!”
“商教授你放心,我不胡來:今天先分析原釉成分,然後調配近似色釉料,再燒點樣品出來,看一看色差……
同步檢測一下銅胎的鏽蝕程度和原釉層的膨脹係數,順便推導一下燒藍時的安全爐溫區間……基本十拿九穩,才會考慮修補原器……”
咦,挺有章法呀?
但說實話,在文物修複這一行,理論與實踐之間,往往差著十萬八千裡。
看著林思成自信的模樣,商妍的眼珠又開始轉:十拿九穩,我都不敢這麼說?
反正隻是試樣,頂多浪費些釉料,索性讓他試試。
試砸了才好,正好讓姓王的死了心。
她點點頭,打開了實驗室的門。
正想著把李貞喊到一邊問問,王八和綠豆怎麼對上的眼,林思成已經換好了防護服:
“商教授,我要做x射線熒光光譜,還得麻煩李師姐記錄一下。”
看著他的身上的防護服,商妍一怔愣:“你會用?”
王齊誌點了一下頭:“他會用!”
我問你了嗎?
知都不知道就說會,林思成進過幾次實驗室,我還不清楚?
商妍翻了個白眼:“李貞,你進去協助,我做記錄!”
王齊誌沒吱聲。
景泰藍屬銅器沒錯,但釉層修複用的是陶瓷學的知識,他確實屬門外漢。
既然不如人家懂,就少插嘴……
商妍打開了電腦,又翻開文件夾。李貞也換好了防護服,和林思成進了(xrf)設備室。
先開機,再開高壓,再初始化……做完了這三項,李貞停下來,看著外麵的商妍。
因為她是第一次檢測景泰藍文物,接下來怎麼操作,她真不會。
“看我乾什麼?”商妍撇撇嘴,“林思成,你不是會嗎?”
不會我進來乾什麼?
林思成點點頭,雙手插兜,不急不徐:“李師姐,先儀器校準……”
“一,基體校正:基底,銅;二,樣品標準:基底表層釉料,檢測元素範圍:cu、、fe……”
“二,參數設置:射線管電壓區間,4050kv,電流區間:100200μa……”
“濾光片:首次al,其次cu……真空模式:na、、al,大氣模式:fe、cu、b……”
“準直器選擇:150μ……光斑區間:051 ,微區……”
設備室裡,李貞的雙手懸在鍵盤上空,遲遲的沒有落下去。
因為她不知道,林思成說的對不對。
設備室外,商妍手握著筆,嘴唇微張,像個“o”字:不是……他真的會?
而且不要太會……但他怎麼會的?
看她呆住了一樣,王齊誌“嗬”的一聲:“商教授,寫啊?”
“怎麼,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