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成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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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昏暗,福寧殿中早早掌了燈,趙禎伏首案前批閱奏章,尋得空隙,抬眼往窗下望去,隻見莫蘭低垂著頭,手上靈活的擺弄著墨硯。兩人皆是寂寂無聲,唯有那磨墨之聲沙沙作響。

閻文應站在廊下稟:“官家,皇後求見。”

趙禎依舊看著莫蘭,嘴上卻道:“進來吧。”待皇後入殿,方擱下筆,含笑凝望。漪貞原以為隻官家在,進了殿,見莫蘭盈盈立在窗前,不禁一愣。

莫蘭上前行禮,她麵色安詳,穿著青綢繡纏枝葡萄紋雙領褙子,挽著扁髻,麵上略略施了胭脂,素淨不已。

漪貞伸手虛扶一把,道:“不必多禮。”

趙禎朝莫蘭揚臉道:“將你做得杏花飲子盛給皇後。”

莫蘭忙應了,親自去預備。漪貞瞧著那抹青色消失於簾幕之後,心裡有些難以喻言的情緒。不是嫉妒,她對趙禎的感情還不至於如此。也不是失落,自她接到受封旨意那一天始,日日都是尊貴風光,她滿足得很。她說不出那樣的情緒,也想不明白,像是有一點點的遺憾,又像是一點點的……羨慕。

趙禎倚在凳手上,道:“春寒料峭,又下著雨,倒難為你過來。”

漪貞笑了笑,他待她總是比旁人更客氣三分,平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今日卻忽而有一絲壓抑。她道:“臣妾有一事相稟,因涉及後宮妃嬪,又沒有先例卷宗,也不知行事妥不妥當。”

地龍已撤,殿中開著半扇木窗,透著絲絲冷意。春雨越下越細,卻就是不停,像是扯不斷、揉不開的愁緒,讓人落幕、困頓。莫蘭用青釉刻花蓮瓣斂口瓷碗呈上飲子,又靜靜退至一側,依舊立在窗下研墨。

趙禎道:“皇後有何事需稟?”

漪貞肅了肅臉,道:“尚正局的宮人前日在芙蓉軒瞧見有侍衛鬼祟出入,臣妾命人綁了那侍衛及軒中的張采女及幸采女,連審了兩日,已然坐實了幸采女通,奸之罪。”她本以為後宮之中發生如此傷風敗德之事,官家定然要大怒,卻不想,他竟隻是皺了皺眉頭。

幸采女……幸采女……

趙禎沉吟許久,腦中混沌著鶯鶯燕燕,竟憶不起伊人的臉,遂道:“將她帶上來,朕要親自審問。”不出半盞茶時辰,尚正局尚宮親自領著幸采女上前。她穿著銀白小朵菊花青領對襟褙子,挽著圓髻,雖被連夜審問,到底年輕,絲毫不見疲倦之色。

她誠惶誠恐跪在地上,倒也不哭,隻道:“臣妾自進宮,見官家不過三次。官家有張貴妃傾心相守,為何臣妾就隻能孤寂守著宮牆?毅侍衛……”

說到情郎,思及生死難料,禁不住落下淚來,泣道:“那時臣妾生病了,宮中無一人知曉,禦藥院的太醫隻顧著貴妃生產、德妃病重,哪裡會照拂小小采女?一時痛忍不過,就跳了禦河,是……是毅侍衛救了臣妾。”

她深深的叩首在地,道:“毅侍衛那日也不過是尋了些養身的草藥送予臣妾,並無半絲逾越之舉。萬事皆是臣妾的錯,官家要罰,就罰臣妾一人,隻求饒了他。”

後妃通奸之罪,曆朝曆代,皆逃不過死字。

莫蘭立在一側聽著,心中觸動萬分,若自己那夜並沒有在憩閣中與趙禎相遇,若他並沒有愛上自己,若他愛上自己後又移情彆戀,那自己,比底下跪著之人,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甚至想幫幸采女說幾句好話,可是,帝後皆在,由不得她放肆。

趙禎原以為幸采女會痛哭流涕,哀聲求饒。卻不想,竟也有幾分骨氣,雖獲罪,也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不禁有些動容,遂道:“你起來吧。”

漪貞見趙禎臉上鬆動,似有同情之色,忙上諫道:“侍衛覬覦妃嬪,此乃後宮大忌,官家若不嚴懲,無以肅清掖庭,請官家下令處死二人。”

幸采女一聽,瞬間失了顏色,連連叩首道:“臣妾死不足惜,隻求官家饒了毅侍衛,他什麼錯也沒有,請官家饒了毅侍衛……”

漪貞見趙禎露出幾分不忍,朝尚正局尚宮揚了揚臉,示意內侍將幸采女拖下去。

哭聲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可春天的夜風似比先前凜冽許多,吹在宮廊上,發出呼嘯哀怨之聲,像是有人在哭一樣。內侍們見殿中氣氛凝重,一時連燭火也忘了剪。莫蘭親自撿了絞銀小剪子將燭火剃亮,漪貞忽而問:“貴妃覺得如何?”

莫蘭從未真正掌管過六宮諸事,素日也隻知料理鸞鳴殿,從不為旁事煩心。漪貞突發此問,她也不知是何意思,隻低聲道:“幸采女年幼,臣妾倒頗為憐惜。”

漪貞勾了勾唇角,端起飲子喝了,冷冷道:“貴妃做的飲子果然不輸傳言。”稍頓,又道:“隻是心腸太軟。後宮妃嬪宮女眾多,若都跟幸采女這般輕浮,與侍衛苟合,掖庭之中便再無規矩所言,必然大亂。”

莫蘭見皇後臉有揾色,忙恭謹道:“是。”

趙禎見莫蘭平白受了斥責,卻又挑不出皇後錯漏,便道:“曦兒隻怕要醒了,你回去吧。”

莫蘭“嗯”了一聲,向帝後福了福身,方退下。

行至廊下,正巧遇見從廣子非二人,子非見了她,還未開口說話,臉上先“倏”的通紅。從廣請了安,也不敢抬頭,隻恭謹立著。

子非將莫蘭拉至廊簷僻靜處,忍著羞澀,細細將兩人之事說了。

本以為莫蘭定會為自己高興,卻不料她竟說:“你們的事,先緩一緩。”又將幸采女與侍衛通奸之事轉訴了,才道:“此事看似與你們了無牽扯,但你是宮女,劉從廣是修書大人,撇去各自身份不說,終歸不合規矩。皇後正有意立一立威嚴,你們可彆撞了頭竿子。”

子非自然極信莫蘭,便對劉從廣道:“你今兒就先回去,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咱們再說。”

劉從廣急了,感覺像是好不容易到嘴的鴨子竟又飛了,他道:“我不管那些,今兒就一定要求。”

子非笑道:“反正都等了那麼久,不在乎再等個半年。”

從廣顧不得禮儀,就要往殿裡衝,口中道:“就是等了那麼久,此刻才再不能等了。”

莫蘭見他情急如毛頭小子,忙斥道:“你是要害死自己,還是要害死子非?你是皇親國戚,自然不能拿你怎樣。可子非是掖庭宮女,弄不好就萬劫不複。”見從廣頓了步子,方緩和語氣道:“此事需從長計議,切不可魯莽行事。”

子非如今想明白了,倒並不急著要嫁過去,便笑著去拉從廣的手臂,賠笑道:“你儘管放心,我不會跑,也不會反悔,這輩子非你不嫁。”

從廣望著她,道:“可我恨不得馬上就帶你回府上。”

子非聽著,心裡像是灌了蜜一般,開始有些悔恨先前為何如此想不明白。她往四周環顧一圈,因是晚上,昏暗不已,幾步開外就看不清人影。

她朝莫蘭道:“你背過身去。”又踮腳吻在從廣唇上,歪著頭笑:“你今兒先回去,咱們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得慢慢謀劃。”

這是她第一次吻他。

其實,他們連牽手的時候也極少,他吻過她兩次,都是蜻蜓點水,連唇溫都感覺不到。他已經成婚兩年,十五歲時太後就賞了他妾室,此刻他卻為了子非一個寡然無味的吻而忽然紅了臉,舌頭像打了結子,半響都不能說話。

莫蘭在旁側看著,“噗呲”笑出了聲。

次日,幸采女暴病而死,後宮妃嬪皆是心有餘悸,愈加謹言慎行。張弄月亦是唏噓不已,坐在自家後院廊下,瞧著漫天雨絲,愣愣發呆。

李婕妤靜悄悄兒行至她身後,猛的一拍,將她駭得半死。弄月驚魂未定,撫著胸口道:“你怎麼來了?”

李婕妤甩著手中素帕,道:“今兒早上聽說芙蓉軒那位死了,心裡怪難受,就出來走走,散散氣。”

弄月道:“前幾日,聽說她病了,我還想著去瞧瞧她。一轉眼,竟連命也沒了。”說著,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李婕妤冷笑一聲,道:“這真是一個沒有天理的地方。”

弄月道:“如出此言?”

李婕妤撫在廊柱上,眼睛瞧著天井裡幾盆闊葉翠綠的芭蕉,被雨點砸得啪啪作響,緩緩道:“官家的心思全在鸞鳴殿那位身上,像幸采女那般品階低下,家世一般,姿色平平的女人,在官家心裡,隻怕連模樣兒都記不住。即便如此,卻也不肯成全。”

弄月卻想:“既然已經成為官家的女人,自然死也是皇家的鬼。怎能如此行事,勾,引侍衛,幸采女死不足惜……”

兩人心思各異在廊下靜立片刻,弄月方問:“我是再不敢信你的話了。”

李婕妤滿臉疑惑的望過來,弄月又低聲道:“你先前一直說張莫蘭生不出龍子,我還巴巴兒信了,什麼禮節也沒準備,後來隻能胡亂挑了兩個長命鎖送去。”

李婕妤將手伸至廊簷外,任由雨水滴在掌心,挑眉道:“她福大命大,哪裡是你我等常人能預測的。我聽宮人說,她產子時,流了滿床的血,連皇後也下令“保皇子”,即便如此,竟也讓她拚死生下來了。”

弄月湊至她耳側,道:“你用了什麼法子讓她難產?”

李婕妤先是愣了愣,又連“呸”了三聲,道:“你可彆折煞我,我雖使人在她的保胎藥裡多放了幾味藥,倒隻會讓她延遲生產,胎死腹中。可她卻反早產了半月,想來自有旁人先下了手,倒與我毫無乾係。”

她雖是如此說,弄月卻並不信,但此等話頭也不好認真計較,免得傷了兩人和氣,遂問:“你估摸著是誰?”

李婕妤不露聲色,抿了抿嘴道:“去年新晉了那麼多妃嬪,又各分了幾派,哪裡算得清誰是主使。”稍頓,聲調越發微不可聞,道:“皇後、德妃、馮昭儀皆有可能,隻是那人手段實在高明,至始至終毫無破綻。雖沒有成功,竟也未敗露……”

兩人又低聲唧唧咕咕說了幾個時辰,到晚膳時分才散。

荊王曦忽然上吐下瀉,莫蘭事必躬親,連著兩日未睡。趙禎放心不下,在凝輝殿議完事,坐了肩輿就往鸞鳴殿去。春日高照,使人怠倦。殿裡殿外因著怕擾了皇子歇息,早被遣使得遠遠的,寂靜不已。

趙禎連閻文應也未帶,隻身往殿中去。在廊簷下往窗裡探了探,見莫蘭倚在床檻上微閉著眼,滿臉疲倦之色,不禁微微皺了眉頭。他的腳步更輕了,在簾外撞見清秋守著,未等她請安,忙“噓”了一聲。

清秋會意,輕巧的掀起簾子,屈膝請他進殿。

四周青紗帷幕低垂,暖暖的春風吹進殿裡,輕拂在人的臉上,舒服得就像絲綢劃過。趙曦因著早產,身子極弱,常常徹夜啼哭,莫蘭也跟著幾夜幾夜的不睡,若趙禎想要留宿,也常被她推了出去。

她倚坐在床檻邊上,穿著家常的碧色長裙,發髻鬆散,垂下許多青絲。臉上未施胭脂,頰上隱隱可見殷紅的疤痕,闔眼緊閉,眉頭微蹙。

趙禎往榻裡瞧了一眼,曦兒睡得正香,一動不動。他又捋了捋她臉上的青絲,將她橫抱而起,往側殿去。她惺忪的睜開眼睛,看見趙禎,又閉上眼,往他懷裡擠了擠,道:“你怎麼來了?”

趙禎柔聲道:“你接著睡,朕抱你去榻上。”

莫蘭聲音略帶嘶啞,道:“我要守著曦兒。”

趙禎腳下不停,道:“他睡得很好,朕讓清秋去瞧著,你儘管安心睡一覺。”她實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嗯”了一聲,躺在他懷裡又睡著了。

至夜幕,莫蘭方醒,周圍黑漆漆的,隻廊簷下透著些許的亮光進殿。她喚了一聲:“清秋。”卻是旁的宮人應了一聲,進殿點了燈,又從桁架上拿了衣衫伺候莫蘭穿衣,嘴上道:“清秋娘子正在給皇子喂藥。”

莫蘭應了,急忙穿了衣服,往外去。

荊王寢殿燈火輝明,莫蘭往裡一瞧,喂藥的卻並不是清秋,而是馮昭儀。樂兒被苗寶林抱在懷裡,逗弄著繈褓中的曦兒。畢竟是有過生養,馮昭儀伺候起小孩來,竟毫不費力。見莫蘭掀簾進來,忙要起身請安,卻被莫蘭攔住,笑道:“你不僅顧著樂兒,又來伺候曦兒,真不知如何謝你。”

馮昭儀欠了欠身,笑道:“前兒官家說要將樂兒送回鸞鳴殿,我將東西都收拾好了,卻一直無人來接,甚是奇怪。今天問了宮人,才知道是荊王病了,想你定是忙不過來,就過來瞧瞧。”

曦兒吃了藥,又睡了。

樂兒臉兒圓圓的,躲在苗寶林身後偷眼望著莫蘭。自趙樂被送去馮昭儀處,雖日日有人向莫蘭稟告公主膳食、寢居諸事,但每隔多日才見上一麵。自生下趙曦,竟已有兩三月不曾照麵。

莫蘭對樂兒心有愧疚,俯身想要抱抱她,卻不料,樂兒卻反往馮昭儀懷裡撲去,嘟著小嘴叫:“小娘娘,抱抱,抱抱。”

馮昭儀見莫蘭的手懸在半空,頗為尷尬。想到樂兒與自己親,心裡又有一絲得意,卻不好表露,笑道:“那是你大娘娘啊,快叫一聲。”

樂兒似乎極聽馮昭儀的話,轉頭就朝莫蘭甜甜蜜蜜喚了一聲:“大娘娘。”

莫蘭應了,露出笑意,正要伸手抱,卻忽聽床榻上曦兒“哇”的大哭起來。莫蘭心裡焦急,連忙過去輕聲撫慰。樂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瞧著,往馮昭儀脖頸裡歪了歪,自己玩起小手來。

待曦兒稍稍安定,莫蘭才道:“隻怕還要勞煩馮昭儀照顧樂兒一段時日,曦兒太小,又總是生疾,已讓我心力交瘁。若是樂兒此時再接回來,倒怕疏忽了她。”

馮昭儀一聽,正合心意,笑道:“哪裡的話,虧得樂兒喊我一聲小娘娘,照顧她,我開心得很。”又說了幾回話,待樂兒哭鬨著要吃東西,方散。

這日,因是十五,眾人皆去給皇後請安。

莫蘭早早兒叫了照顧曦兒的奶媽及掌宮女上前,仔細吩咐了,才急急忙忙換了衣裳,往慈元殿去。隻怕有七八日,莫蘭都未出過鸞鳴殿大門。此時春意濃厚,陽光如金子一般傾灑於地。四處香草馥鬱,落英繽紛,她心頭一凜,覺得精神都清爽許多,笑道:“若不出來走走,還真不知如今是何年月。”

清秋隨著身側,笑道:“呆會請過安,娘娘也往禦花園中走一走,反正都出來了,倒不急著回去。”

莫蘭道:“若是曦兒醒來,我怕奶媽們照顧不周。”

清秋道:“皇子向來上午醒的時候少,況且四五個人在那裡守著,也不必怕。”

到了慈元殿,又是一番鶯燕寒暄,到了巳時方散。

弄月見莫蘭往禦花園去,忙追上前,道:“貴妃往哪裡去?”

莫蘭對弄月總還有著幾分情誼,遂道:“隨意走走罷,你往哪裡去?”

弄月道:“我閒著無事,正想去禦花園剪幾枝玫瑰戴。”

莫蘭攜起她的手,道:“我同你一起去。”

兩人麵上雖沒什麼,心裡卻到底不似先前親厚,說笑間也總是若有若無的有些客套生分。行至禦花園,莫蘭正瞧著清秋和梨落剪玫瑰花,忽聽弄月歡叫道:“莫蘭,你瞧,那裡有一片杏花林子。”她向來守禮,已有幾年未叫過莫蘭名字,此時忽然脫口而出,倒使得兩人都分外愉悅。

弄月似乎極為興奮,跑到那杏花樹底下,笑道:“你還記得當年,你和子非在這裡蕩秋千的情形麼?”

莫蘭也生出幾分感歎,道:“若是子非也在就好了。”正說著,忽聽“哈秋”一聲,兩人循著聲音抬眼望去,隻見花蔭深處緩緩走出一人,笑聲叮鈴道:“原來是你在說我,難怪一直打噴嚏。”

子非迎麵而來,正要行禮,卻被弄月攔住,道:“就咱們幾個,就免了罷。”

弄月雖嫉恨莫蘭,待子非倒是始終如一,絕無二心。

莫蘭笑道:“你怎麼來得這樣巧?”

子非道:“劉從廣讓我給東宮送幾樣書冊去,路過禦花園,就順腳走走。”又朝著那秋千笑道:“當年可差點把我摔死了。”那樣無憂的時光仿佛還曆曆在目,莫蘭憶起子非當時從秋千上摔下的滑稽樣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子非斜眼看著莫蘭道:“你是不是又在笑我?”又挽起袖子道:“我要再試試,就不信了,偏我不能蕩秋千。”說著就往那橫木板上坐去,不料,卻又是一翻,將她摔了個底朝天。還未等她開口要罵,莫蘭和弄月早已笑得肚子都痛了。

清秋在一側瞧著,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忍住道:“我剛才聽梨落說貴妃是蕩秋千的好手,不知能否賞奴婢也瞧一瞧?”

莫蘭倒不推辭,雙手抓住粗繩,朝子非笑道:“承讓。”又腳上往木板上一踏,穩穩的站了上去。她腳上使著巧勁,越蕩越高,穿梭在那杏花雨中,揚起粉白的花瓣,翩翩如蝶。她高高的飛上天去,幾乎與地麵相平,她如當年一般,輕啟朱唇,銀牙一咬,攜下一枝杏花來。

眾人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嘩啦啦的鼓起掌。

莫蘭下了秋千,正要將口中的杏花賞與清秋,忽聽叢林後傳來醇厚的聲音,道:“那枝杏花可否賞與朕?”

眾人往後一看,原是官家來了,連忙躬身請安。

子非餘光看見劉從廣竟跟在官家身後朝著自己奸笑,像是有什麼秘密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似的,臉上紅如晚霞。

蘇且和在趙禎身後,穿著緊袖口的青錦衣,依舊麵無顏色,冷若冰霜。莫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落在趙禎身上,笑道:“官家是君子大丈夫,要花做什麼?”

趙禎道:“你可真小氣,寧願給清秋,也不舍得給朕。”

嚇得清秋連忙跪了下去,道:“奴婢不敢。”

趙禎連忙叫她起來,道:“你跟在莫蘭身邊幾年,怎麼膽子卻越來越小。”

莫蘭見趙禎心情甚好,又恰好子非從廣都在,心思一轉,把玩著手中杏枝,道:“唐時的杜秋娘寫過一句詩曰“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臣妾以為甚好,是叫人們應趁著少年青春,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之意。”稍頓,又柔了幾分,道:“六郎覺得我說的可對?”

趙禎點點頭,笑道:“莫蘭此意解得甚好,朕也覺應當如此。”

莫蘭笑了笑,忽又麵朝劉從廣道:“劉大人,你還愣著什麼,還不來求官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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