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不儘的幾日大雨後,天空終於放晴。
勾簷屋瓦上濕漉漉的滴著水珠,折射在陽光裡,似有花光流彩。因是年下,清秋親自盯著宮人將鸞鳴殿庫中藏著綾羅綢緞、衣鞋裳衫等物拿至後院中洗曬,又將各色賞賜物件一樣樣搬至殿中讓莫蘭清點、賞閱。
宮人皆知淑妃聖寵不衰,帝後賜禮猶為頻繁,卻也不想竟多至如此。隻見內殿案上、榻上、椅上皆鋪滿了瑪瑙玉扇、玉珊瑚珠、犀杯犀棒、鑲金筷子等,那紅麝香串、如意玉佩、珍珠掛釵更是一箱箱的揭開蓋子擺著,人入其中,仿若置身於金山銀山,閃得人眼睛都撐不開。
莫蘭自己也被駭了一跳,她本就寡淡,殿中賞賜贈禮之物,素日皆由清秋掌管,竟從未上心。今日瞧著,才發現自己竟攢了如此多珍寶。
她從中撿了半箱子玉珊瑚珠賞與殿中伺候的掌宮女,又要清秋撿些從未用過的玉鐲、耳環之類賞與鸞鳴殿眾丫頭婆子,卻聽清秋道:“此事不可,娘娘平日雖不用,但賞賜之物樣樣華貴稀罕,宮人卑賤,又豈敢用?反倒糟蹋了。娘娘若真想獎賞眾人,不如散些鐵錢銀兩,又便宜又實在。”
莫蘭聽聞,也覺有理,遂讓清秋將物品一一清點入冊,取了百餘兩紋銀,散與底下的丫頭婆子,當做節禮。
宮人們得了賞錢,亦是感恩戴德,喜氣洋洋。
不過半刻,有內侍來稟,說皇後遣人送了幾匹“富貴長春”青鍛過來,裁做冬裳。清秋將那青鍛抖開來看,稍有嫌棄之色,道:“還不如娘娘平時穿的。”
莫蘭倒不在意,笑道:“我瞧著顏色兒倒是素淨,用在比甲小襖上極好。”
兩人正說著,有禦前的宮婢進來傳話,道:“官家說,今兒天氣甚好,你彆隻歪在榻上,也去宮裡四處走走。”
莫蘭回道:“你告訴官家,就說我吃了飯就出去。”
用過午膳,莫蘭裹著白底綠萼梅紋羽緞披風,慢慢的在禦河邊上散步。水光瀲灩如串串珍珠,星星點點的灑在河麵上,粼粼耀眼。才走幾步,就遇見背著書箱的子非遙遙而來。忙迎過去,問:“你往哪裡去?”
子非行了禮,方道:“通鑒館往東宮借了幾樣書簡,尚宮令我還回去。”
莫蘭好些日子未見過子非,又閒來無事,遂道:“我跟你一同走走。”
遂讓內侍拿了子非手中之物,令儀仗遠遠跟著,自己扶著子非慢慢前行。兩岸鬆柏高聳,雖是隆冬,卻綠意斐然,在風裡濤濤作響。
莫蘭走得久了,就有些熱,遂取了披風。她隻穿著蜜合色纏枝紋褙子,與子非的淺綠色宮緞裙纏在一處,窸窣作響。
陽光灑在兩人的臉上,像是鑲著極為柔和的光圈。
子非瞧著莫蘭肚子比先前又大了許多,笑道:“若是在宮外,我定要你孩子的姨母,讓她叫我小娘娘。”
莫蘭淺笑道:“若是在宮外,哪裡還有你我姻緣。”
子非道:“那也不一定,有緣的人無論在哪裡,總會遇見。”
暖風漾過湖麵,拂在兩人臉上,鬢花微顫,青絲低垂。莫蘭望一望身後的儀仗,輕聲問:“官家說要遣放宮婢,前些日子,我亦在慈元殿聽聞,皇後正在擬定名冊。”頓了頓,方問:“你如何想?”
子非愣了半會,才道:“即便是出了宮,我也無處可去。”
莫蘭道:“呂夷簡是你叔叔……”
子非冷笑:“他算哪門子叔叔,若是我在宮中得勢,他倒還會認我幾分。若是出了宮,真要住進他家,寄人籬下,他府上一眾的人,誰會給我好臉色?!”又舒朗道:“還不如留在宮裡,反正有你做靠山,旁人可不敢欺負我。”
天空廣闊蔚藍,有黑鳥成群飛過,撲閃著翅膀隱入遠處蔥鬱樹木中。金色的飛簷脊獸隔著禦河連綿而去,仿佛遠至天際,永遠都走不完似的。
莫蘭順著禦河遙遙望去,波光閃閃如灑了滿湖的金穗子,臉上亦有些惆悵,道:“我知道,你若是不嫁給劉從廣,一輩子都不能快樂。”頓了頓又道:“他娶妻之事,也是形勢所迫,你就不能原諒他一次麼?不是為他,當是為你自己。”
子非道:“你我都是庶女,其中之苦痛,三言兩語亦難說儘。我從小就發誓,絕不生養庶出的孩子。”
莫蘭偏頭望著子非,她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隻是那笑裡,卻有著無窮無儘的落寞與惆悵。
行至玉津門,清秋上前道:“娘娘,走了一響午,也該回去睡了。”
子非也道:“走了那麼遠的路,你也該累了,回去吧。”說完,福了福身,獨自往前去了。
子非想起前路漫漫,也不知未來是福是禍,又想到自己與劉從廣之間情深意重,卻終歸糾纏無果,竟有些失魂落魄,心力交瘁。
宮街上鋪著青石磚,前幾日被雨水刷洗得乾淨,此時又被陽光曬得發白。太陽被浮雲遮住,將金光灑在另一處地方,子非駐足望去,許久許久,才輕輕的歎出一口氣。
直到了東宮門外,子非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書箱還在莫蘭那裡,真是又急又悔,正要轉身回去拿,卻一不小心,撞在粉裳宮婢身上,那宮婢手上不穩,將滿食盒的糕點掉了滿地。
靜楓張口就罵道:“不長眼睛的小蹄子,也不瞧瞧你祖奶奶是誰,就敢撞上前來。”
若是前幾年,子非定要罵回去,可如今也圓潤許多,少了幾分銳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太急了些。”
靜楓瞧著滿地的糕點,圓溜溜的四處滾著,氣得直跺腳,眼淚都掉了下來,道:“我家娘娘親自給官家做的點心,全給你毀了。彆以為說句對不起就夠了,你是哪宮的,稟上名來。”
子非道:“奴婢是司籍司宮婢呂子非。”
靜楓拉扯著子非,生怕她跑了。子非道:“我不走的,你放心。但點心落了一地,禦駕還在裡頭,若是見了,隻怕失禮,不如讓我收拾收拾。”
靜楓猶是不鬆,道:“等我家娘娘來了,再做處置。”
正是推攘間,忽有女聲傳來,道:“何事喧嘩?”
眾人齊齊往東宮庭院望去,是張婕妤扶著梨落緩緩走出。
弄月威嚴道:“聖駕還在裡頭看書,竟敢如此喧嘩,真是膽大妄為。”旁側有小內侍見形勢如此,忙往棠梨殿飛奔而去,稟明周美人。
宮人紛紛福身請安,靜楓仗著周美人得寵,自己又是有頭臉的掌宮女,便稍帶些驕縱,稟道:“這宮婢冒冒失失的打翻了周美人親自做的糕點,美人還未傳話說如何處置,奴婢……”
弄月眼瞧著有人偷偷退身去了,也不計較,淺怒道:“雖是如此,也該行至偏僻之地靜靜處置,怎可在禦前喧鬨?”說著,又命人將地上收拾了,各自訓斥幾句,還要說句什麼,隻見有內侍急奔而來,行至跟前方停下。
弄月料想是周美人傳話過來,便問:“你家娘娘怎麼說?”
內侍氣喘籲籲道:“娘娘說先拖去暴室責十杖,再去稟明皇後。”
子非有些害怕,正要開口道:“張婕妤救我。”卻見弄月不動聲色瞥了自己一眼,遂忙止了嘴,不吵不鬨立於一側。
弄月皺眉道:“不過一盤子點心,罰得也太重了些。你回去跟周美人說,能否看著我的麵子上,饒了這宮婢……”話音未落,卻見周美人坐在輿轎上,從宮街那頭轉了來,遠遠便笑道:“張婕妤心腸真好。”待落了轎,又道:“隻是若沒有一點責罰,縱容了宮婢,實在有失宮規。”又盈盈福身請安。
弄月虛扶了一把,笑道:“官家仁慈,對宮人素來寬厚,想來於宮規無礙,周美人多慮了。”
周美人年紀幼小,平日也是強撐著威儀,又如何能與弄月相鬥?不過寥寥數語,便露出小孩子心性,道:“我就是生氣,費了大半日的功夫,才做出幾碟點心,眼巴巴趕來送給官家嘗,竟被這宮婢全弄砸了。”
說著,狠狠瞪了一眼子非,道:“就是你撞翻了我的點心?”
子非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故意的,請娘娘恕罪。”
周美人道:“就是瞧你不是故意的,才隻罰十杖。若是故意的,可不會如此輕饒。”又朝旁側內侍揚臉道:“還杵著做什麼,將這宮婢捆到暴室去,領了刑罰再說。”又瞥眼瞧著子非,道:“既然隻是司籍司宮婢,行事主張就該小心點。”
弄月還要說話,卻被梨落扯了扯長袖,在耳側輕聲道:“娘娘三思。”
弄月念頭一轉,心想周美人如今風頭正盛,父家如日中天,一句頂過旁人十句,若是她在官家麵前有意詆毀,自己倒得不償失。可瞧著子非又實在可憐,不忍讓她受罰,如此婉轉千腸,竟是進退維穀。
子非瞧著弄月臉色忽明忽暗,也知她為難,見內侍要過來綁人,遂自己起身道:“我自己走著去領罰。”又朝兩位妃嬪福了福身,從容離去。
子非隨著周美人遣的小內侍行至宮街,宮婢芙兒迎麵而來,見了子非,先微微欠身,才道:“清秋大娘子令我將書箱子送予你。”
子非道過謝,朝小內侍道:“我本是來東宮歸還書冊,領罰不緊要,但恐官家一時要查閱籍冊,又尋不見,徒惹聖怒。請大監給個方便,放我還了書,再去暴室。”
小內侍識得清秋,便問:“娘子說的清秋大娘子可是鸞鳴殿掌宮女……”
芙兒揚眉一笑道:“算你有幾分見識,倒不愚笨。”又朝子非道:“你又為何要去暴室領罰?”還不等子非說話,那小內侍慣會見風使舵,忙上前掐媚道:“也怪不得周娘娘生氣,今兒晨起做了大半天的點心,全白糟蹋了”又將子非撞翻周美人糕點諸事細細說了。
芙兒深知莫蘭看重子非,遂道:“我立刻回去稟明淑妃娘娘,你儘管寬心,我去請娘娘來救你。”
子非卻道:“她懷有妊娠,身子不便。若是為此等小事煩心,倒不值。”又笑了笑,道:“總不過十杖,也不至傷筋動骨,你可彆在娘娘麵前多嘴。”
小內侍聽著子非言語,似在淑妃麵前也能說上話,不覺多了幾分恭謹,道:“反正此時天色尚早,不如讓我隨子非娘子先去歸還書冊,再去暴室不遲。”
芙兒還要勸慰,卻見子非已轉身去了,隻好慢慢往回踱步。她暗暗思忖,想到周美人如今氣勢正盛,若真與鸞鳴殿為敵,隻怕淑妃日子也難過,就忍了忍,當什麼也不知曉。
待子非往東宮還了書,錄了冊,正要往回去,忽聽廊下有內侍稟:“官家駕到。”子非忙退至門邊,屏聲恭候。
趙禎進了殿,經過子非身前時,忽而停了停,問:“你是呂子非?”
子非從不知官家竟認得自己,嚇得連忙跪下,道:“是,奴婢司籍司掌籍宮女呂子非,參見官家。”
趙禎又道:“你眼睛可大好了?”
子非叩首,道:“謝官家關心,已經大好了。”
趙禎頓了頓,沉沉道:“起來吧。”
子非見官家進了殿裡,想要悄然退下,卻忽又聽趙禎道:“你那回從火中搶出通鑒館的書稿,朕說了要重賞你。”稍停又道:“你若有什麼想要的,就回稟朕。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回去好好想想,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出了東宮,日已斜西,幾縷彩霞絲絲漂浮在朦朧的橙紅天際,太陽越墜越低,漸漸落入了山丘之後。宮街兩側的殿宇愈加寂靜,隱有宮人間的話語聲傳來,也是細聲細氣,仿佛稍有不慎,就會驚擾了深冬傍晚的安寧。
子非走在宮街上,兩側朱牆高築,長長的延至禁宮深處。暮色像淡薄的黑霧,籠罩在周身,四處朦朦朧朧,使人看不清楚。子非失魂落魄的跟在小內侍身後,滿腦子縈繞的還是趙禎那句: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待到了暴室,正要行刑,不料周美人竟又遣了人來,也不說旁的,隻說免了子非杖刑,眾人皆是詫異。
那小內侍竟舒了口氣,滿心歡喜道:“天色欲晚,我先回去了。”
子非依禮躬了躬身,道:“大監自便。”
棠梨殿中宮燈高懸,宮人來往穿梭,忙碌非凡。周美人親自植養了幾株寒蘭在暖閣中,才開出幾朵花骨子,就忙稟明了官家,邀他共賞。
剛有內侍來稟,說聖上已經起駕,估摸著半盞茶時辰便到。周美人忙吩咐內侍置擺桌席,自己則入暖閣添妝換衣。
掌宮女靜楓親自在側侍候,用絞子新剪了蘭花綴於周美人發髻,笑道:“淡淡清香,果真不錯。”
周美人往鏡中瞧了瞧,頗覺心儀,抿嘴笑了笑,忽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可遣人去了暴室?”靜楓往瑪瑙鑲金大棗木妝匛盒中挑著耳墜,道:“早遣人去了,小李子才回話說,那呂子非一板子都未挨上,倒趕得正巧。”
雙魚鼎形銅鏡上映出皎花皓月般的麵容,杏眼中卻露出幾絲厭煩之色,道:“可惜我那幾碟子糕點,竟是白白砸了,實在叫人氣悶。”
靜楓取了一對月華乳白的玉墜子戴在周美人耳上,道:“掖庭中宮女上萬,偏是官家認識的,在東宮裡還問了許多話,娘娘存幾分心思總不會錯。況且,奴婢還聽人說,那呂子非是呂相的親侄女,與淑妃來往也甚為親密,倒也有些背景。”
周美人皺眉恨道:“憑她什麼,也不過是個奴婢……”正說著,有宮婢掀簾道:“娘娘,聖駕快至殿門處了。”
周美人忙起身,臉上綻出欣然的笑意,又往身上披了件石榴紅緙金絲雲錦緞長襖褙子,扶著靜楓疾步出門迎駕。
莫蘭才用過晚膳,卷著本黃帝內經在燈下瞧著,清秋入殿,手上用朱漆盤子端著一碗滋補湯藥,呈至莫蘭跟前,恭謹道:“娘娘該吃藥了。”
莫蘭放了書,喝過藥,含著半粒桂花糖,道:“官家今兒宿在哪裡?”
清秋剪著燭花,道:“聽魏正說,今晚上聖駕宿在棠梨殿。周美人養的寒蘭開花了,請了官家過去瞧。”
庭中月色清冷,輝白灑了滿地。素色窗紙上映著一坐一站的兩個身影,隨著燭火微微蕩漾。莫蘭麵無神色的“哦”了一聲,又拿了書要看,卻聽清秋道:“馮昭儀戌時遣了人來,說富康公主今兒進食頗好,叫娘娘安心。”
莫蘭聽見清秋說起樂兒,心裡不猶得一軟,遂起身道:“去平樂殿瞧瞧公主。”清秋忙取了灰鼠皮貂裘,又叫人去喚了暖轎,才親自扶莫蘭出殿。
清秋隨著轎子伺候,隔著簾幕道:“自娘娘有孕,官家說馮昭儀曾有過生養,就將富康公主寄住於平樂殿。奴婢仔細瞧著,馮昭儀倒有幾分真心,待公主極好。”
莫蘭略有些惆悵,道:“再好又怎能比過親生母親?若不是那幾日我病得厲害,頭昏腦漲的,也斷不能由著官家。”又撫了撫高隆的肚子,笑道:“好在也不過兩三月就要生了,到時再接回來也是一樣。”
平樂殿偏僻,倒與鸞鳴殿相近。
不過多時,已至殿門外。暖轎底下火旺旺的燒著銀炭,烘得極為暖和。莫蘭下了轎,被寒風一撲,隻覺冷得手腳都不敢伸展。清秋忙用灰鼠皮貂裘緊緊裹著莫蘭,又命內侍去喊門。
因那年尚臨冬流產,馮賢妃貶為昭儀,便從長秋殿移居平樂殿,日日過得清淡如水。除去重大節氣宴會,她幾乎大門不邁。直至前幾月,官家忽而將富康公主送了來,讓她養育,平樂殿才漸漸有了些許生機。
裡頭伺候的宮人聽見有人叩門,先隻開了半條縫隙瞅了瞅,見是清秋,以為是來詢問富康公主諸事,忙開了門。待清秋等人入了院中,才發現竟是淑妃親至,不免嚇了一跳,邊飛奔著往裡麵去,邊喊道:“淑妃娘娘來了,淑妃娘娘來了。”
莫蘭才臨至階下,馮昭儀已迎了出來,屈膝道:“淑妃娘娘萬福。”
莫蘭忙令清秋扶起,入了殿,隻覺四處冷冰冰的,倒跟杵在外頭差不多,不由得道:“怎麼殿裡也這樣冷?”
馮昭儀笑道:“外頭沒燒炭火,快往暖閣去。”說著,就引著莫蘭轉過長廊,行至西邊暖閣中。
一進門,便瞧見粉嫩嫩的趙樂闔眼躺在榻上,用雪裡金遍地錦滾花狸毛毯子裹著,睡得極為香甜。莫蘭身子不便,也不能抱,隻坐在炕邊上瞧了一回,才笑道:“瞧著這模樣兒,倒是又胖了些。”
馮昭儀道:“可不是,除了奶娘喂食,今兒晚膳還吃了半碗魚湯稀飯和半碗酥酪。胃口極好。”
莫蘭抬眼瞧見暖閣中所置之物竟多為樂兒用的繈褓、小被子、鬥篷、極各色小玩意兒,心中一暖,便道:“勞姐姐費心了。”
馮昭儀比往日也多了幾分活潑,道:“有樂兒作伴,日子也好打發,真心講,我是求之不得。”說著,見樂兒嘴角上動了動,眉頭緊皺,似要哭泣,忙俯過身去,手上輕輕拍著,嘴上亦柔聲哼了幾句。待樂兒睡踏實了,方小聲道:“哎呦,我竟忘了使人上茶了。”說著,就要出去叫人。
莫蘭攔住,道:“我不過來看一眼樂兒罷,天色晚了,倒不用喝茶。”
馮昭儀也不計較,隻道:“也好,樂兒若是沒人陪著她睡,總睡不安穩。”
莫蘭點點頭,又瞧了一眼炕上的小小身子,複返身出去。馮昭儀要送,莫蘭卻道:“你回去吧,樂兒一人在暖閣裡,倒不好。”雖是如此,馮昭儀望著莫蘭出了殿門,方回屋中。
次日,莫蘭親自往慈元殿陳情,細數平樂殿種種。
皇後聽了,遂往尚宮局下了懿旨,今後從鸞鳴殿的所供之物中撥出三分之一送往平樂殿。各司各局見了懿旨,不敢怠慢,又哪裡敢真的往鸞鳴殿撥用,無非是短了彆處的,四處攢齊了給馮昭儀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