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蘭煮了雞蛋幫弄月揉臉,“你這忍氣吞聲的性子,免不得要時常挨欺負。”弄月卻道:“我比不得你和子非,有位高權重的叔叔舅舅撐腰。我父親原本經商,數年前才捐了個小官,我又是庶出的女兒,不得寵愛。如若不能忍辱退讓,在這宮中,安能苟活長久?”莫蘭溫言撫慰她許久,到傍晚時分才散去。
自劉從廣搬至通鑒館,仁明殿也跟著熱鬨起來,常有大臣前來探訪,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莫蘭、子非被派到通鑒館後,專管通鑒館的書籍借閱。因劉從廣手上的傷還未全好,柒兒又忽然染了風寒,館中空閒,使得她倆整日無所事事。
莫蘭依舊住在原來的屋子,隻每日清晨至下值在館後的茶水房中候命。午後春光令人怠倦,她趴在桌上打著盹,睡得很淺,朦朧中聽見子非在門外與人說著什麼話,話語聲隔著竹簾子從院門那邊幽幽傳至耳邊,子非道:“劉大人的衣裳為什麼要我洗,怎麼不交去尚服局?”
一女子尖聲道:“讓你洗是看得起你,在府上能給公子洗衣服的侍女是最受人敬重的。”說完將手中幾件臟衣服扔到子非身上,似笑非笑,“我那裡有從府上帶來的上等香料,公子的衣服定要香薰過才穿。”
子非恨極,將衣服擲於腳下,“我長這麼大連自己的衣裳都未曾洗過!要熏你自個去熏,這裡可不是你家府上。”
女子怒目而視,一巴掌甩在子非臉上。
莫蘭隱約看見自己站在台階下,陽光明晃晃的透過蔥翠樹葉斑駁的映在人臉上,子非哭著奔過來,邊抽泣邊喚,“莫蘭,莫蘭……”
似有什麼猛的撞在了桌角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咚”響。莫蘭額頭吃痛,心緒好像被什麼抽去一般,空蕩蕩的從夢中醒來。耳邊聽見一個柔柔的聲音問:“莫蘭,怎麼不去酸枝睡椅上歇一會?”
莫蘭迷惘的抬頭看那女子,正是剛剛夢中打子非的那人。隻聽她笑:“知道你值了夜班,所以特意來慰勞你。子非呢?”莫蘭才回過神,忙起身,客氣的福了福身,嘴中道:“她去尚宮局領新製的宮裝了,入柔娘子找她可有事?”
入柔手中提著紅色漆木食盒,從中取出幾碟果脯蜜餞擺到桌上,臉上浮過幾分尷尬道:“事情倒是沒有,前幾天子非跟我說她很想念朱雀門外街巷中的零嘴,昨日我回府上收拾公子的衣裳,從府中帶了些自家做的蜜棗、烏梅糖、杏脯,想著特意拿來給你們嘗一嘗。都是我素來喜歡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莫蘭撿了一顆烏梅糖放入口中,稱讚道:“酸甜沁味,入口生津。就算是人稱“長樂老”的馮道先生製的果脯,想來也不過如此了。”
入柔抿嘴笑了笑,“娘子眼力不錯。前些年馮老先生的後人來汴京遊玩,公子宴請他過府,機緣巧合,我也偷學了幾樣醃製果脯的法子。就說這杏脯,小小一盤卻費了不少心思。首先要摘擇多汁味甜的杏幾筐,擱在水中浸泡兩天,撈出來後,先用糖蜜漬幾天,再拌上丁香、蜀椒粉、豆蔻、冰片、麝香、沉香、薑末、甘草等十餘味秘製配料,攤在太陽底下曬乾後必須放入密封罐中存放,這樣還不算完,還得放入通風乾燥的地方存上兩個月才能吃!”
莫蘭聽完,又撿了一枚杏脯,“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入柔心中得意,抿嘴笑了笑,不動聲色道:“其實做果脯,跟做人的道理是一樣。”
莫蘭聽出她彆有意味,故意不作答,隻拿起蜜棗放入口中,果聽見她推心置腹道:“我跟隨公子十年,一直為府中長丫鬟,又是老夫人宗親,府中諸事,我若說一,公子也甚少說二。自來到宮中,依我細細觀察,通鑒館雖處於宮中,凡事卻皆以公子為上。我雖然比不得主事宮女柒兒聰慧,卻也是公子身邊貼心得力之人。館中眾人,我瞧來瞧去,就你最合我心意,若你能儘心輔助我,有我一日這通鑒館必無人敢欺負了你去。”她捏起一顆杏脯在指尖把玩,話中帶話:“看這杏脯,不同的人醃製,味道也不儘相同。味道做壞了,頂多丟掉了事。這人,卻不行。奴婢們若是跟錯了人,常常死無葬身之地,還要牽累家人。”
莫蘭心中一涼,麵上仍笑,“身在通鑒館當值,必然事事以公子為主,娘子又是從府裡跟來的,我們當然惟命是從,這都是本分。”入柔一聽,喜上眉梢,笑道:“都說莫蘭娘子蕙質蘭心,果然一點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