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蘭前輩和侑前輩教訓了一通,反複背誦了好幾遍“在洗澡的時候看彆人的身體是變態才會做的事情”之後,奈利修才被放走。
一群球形生物之間哪有什麼隱私可言,奈利修以前從來沒注意過這個。
又得知了一項不會直白地寫在員工手冊裡的人類世界約定俗成的規則,他老老實實地端著盆去了澡堂。
專心打肥皂,埋頭搓泡泡,全程目不斜視,眼神放空,爭取除了白茫茫的水蒸氣,什麼都看不到。
他還專門往人少的地方去,避免彆人不小心看見自己,也變成了阿蘭前輩口中的“變態”。
但奈利修還是在出來的時候,碰見了自己原本的目標。
阿蘭前輩說不許在洗澡的時候觀察人家,但沒說洗完澡不能看呀。
現在大家都穿著衣服,應該不要緊。
於是他就偷偷瞄了兩眼。
才剛洗完熱水澡,牛島若利渾身散發著熱氣。在天氣還沒完全轉暖的五月,他隻穿了件薄薄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褲,頭發濕漉漉的,脖子上搭了塊半濕的白色毛巾。
胸口處的布料被飽滿的胸肌撐起,左臂肌肉因為端著洗漱用具的動作繃緊隆起,肌肉線條飽滿流暢。
真的是左撇子呢……平時拿東西、吃飯的時候也基本是用左手。
大部分人的右手手臂會比左手手臂略粗,因為生活中多用右手做事,所以右臂肌肉更加發達。仔細一看,牛島左臂的肌肉線條確實更加飽滿一點。
奈利修開始出神,以至於他都沒注意到視野中的胸肌忽然變大了。
“你為什麼一直看我?”
頭上冷不丁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奈利修一驚,這才發現牛島若利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自己麵前,高大的身軀遮擋了頭頂的燈光,在他麵前投下一大片陰影。
他的那位紅發朋友也走過來,一隻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挑起眉,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
投射在牆角的陰影又擴大了。
奈利修眨了眨眼,想起自己被教育之前的打算,有些心虛地解釋:
“剛才我沒看你,真的沒有看,我、我不是變態,真的!”
天童覺沒忍住,噴笑出聲:“噗哈哈哈哈!”
牛島若利皺眉:“……”
他低頭看著這個盯了自己一整天的金發少年。
淺金色的頭發濕漉漉的,睫毛也沾著水汽,發梢往下滴著水,洇濕了部分搭在脖子上的淺色毛巾。他穿著嫩黃色的卡通睡衣,睡衣上畫著圓滾滾的長耳朵小狐狸。
他身高並不出眾,頭頂才剛到自己下巴,臉頰弧度未消。抬頭用那雙清澈的藍眼睛看著自己,急切又認真地解釋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像害怕被欺負的小可憐。
在身高的對比下,他確實有點像被堵在牆角欺負的乖乖仔。
牛島若利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我知道,我說的是白天。”
這個澡堂裡分了好幾個區,他們都不是從一個區裡出來的。
奈利修鬆了口氣。
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就好。
對於牛島的問題,他並沒有隱瞞,而是誠懇地說:“因為牛島前輩很厲害,我想向你學習。”
“前輩們也說牛島前輩對我來說是很好的學習範本,我就想多觀察一下……”
天童覺打了個響指,興奮道:“我就說吧若利君,他是你的小粉絲!”
白天注意到這小孩頻頻往他們的方向看的時候,他就這樣說了!
牛島若利:“……”
他並不是沒有粉絲,天童覺有時候會給他看網上的評論,看彆人是怎樣評價和讚美他的。
就連去國家體育館集訓的時候,都能碰上敬佩他的同齡人。
但那些人大多比較含蓄,當著麵誇獎他、直說想把他當成模範的人並不多見。
而且這人還真的一整天都跟著他、觀察他,好像永遠都看不厭。
視線很直白,卻不惹人討厭,感覺比起令人反感的惡意窺探,更像是山間小動物觀察人類的眼神,懷揣著純真和好奇。
因為奈利修沒有提到左撇子的事情,所以牛島若利想起白天見到的那個扣球,隻以為是奈利修的力氣也遠超常人,才會拿自己當成範本。
他跳過了這個話題,眉毛微微皺起,問:“你天賦不錯,為什麼基本功會那麼差?”
這樣嚴肅得稱得上是嚴厲的語氣,再配合上牛島若利高大的身軀和不苟言笑的臉,一般人聽到,說不定會被嚇一跳。
隻有熟悉他的人才會知道,他是發自內心的疑惑,同時也為對方不好好珍惜天賦、不努力用功感到暴殄天物——
就類似於一個淳樸的果農看見一棵品種良好的小樹紮錯土壤、長得蔫頭耷腦的那種心情。
奈利修實話實說:“我……之前沒有條件,高中才開始打排球……我會努力把差距補上來的。”
一個月以前的他還隻是一顆圓圓的球,連四肢都沒有,怎麼打排球?
讓他去做排球被打還差不多。
天童覺聽他口音跟稻荷崎那群狐狸還是有些差彆,不是純粹的關西口音,更像是耳濡目染、不小心染上關西腔後的標準語,思維一下子跳開了,好奇地問:“你原本不是關西人吧?”
“不是,是跟著哥哥搬過去的……”奈利修絞儘腦汁地回想著自己的人類身份,發現說不清楚,隻好隨口糊弄過去,“家裡有一點點事情。”
天童覺不問了,點到為止。
畢竟再問下去,就有點冒犯了,他們隻是見不了多少麵的陌生人而已。
不過過了會兒,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再一次開口了:“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
在奈利修疑惑的眼神裡,他勾起唇角,眼睛笑得眯起來,興致勃勃地問:“那天晚上說話的,是不是你?”
奈利修愣了一下:“那天晚上?”
天童覺提醒:“就前天。”
奈利修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們剛來這裡、和白鳥澤的人第一次碰麵的那次。
當時他沒忍住,當場來了段旁白,然後就被前輩們捂嘴拖走了。
想到前輩們的殷殷關切和反複叮囑,奈利修矢口否認:“不是我,我絕對沒有躲在前輩們後麵偷偷配旁白!”
說話間他眼珠子轉來轉去,眼神慌張躲閃,天童覺本來還隻是猜測,現在完全確認是他了,忍不住大笑起來,更覺得他有趣。
“感覺很有意思啊~”這樣嘎嘎笑了一會兒,他猛地彎下腰,暗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奈利修,語速極快地問了一連串問題,“我有點好奇,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是愛好嗎?是興趣嗎?還是彆的什麼?真的好好奇啊——”
牛島若利雖然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但也用那種淡淡的眼神看著奈利修。
同時被兩個人盯著,又被問到自己的致命秘密,一向淡定的奈利修倍感壓力,終於有點慌了。
他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撒謊,隻好把嘴巴閉上。
宕機的小腦瓜艱難運轉,亂飄的視線忽然瞥見了兩人胳膊旁邊的空擋,他頓了一下,竟然一彎腰,一矮身,就這麼鑽出去逃走了!
那個慌裡慌張的逃跑姿態,加上睡衣上的圖案,像極了看見天敵逃之夭夭的小狐狸。
天童覺左眼睜大右眼眯起,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對方拐進一個樓梯口,實在看不見了,才毫不客氣地笑起來:
“這就被嚇跑啦?哈哈哈哈哈這小孩真的好有意思啊!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明天就去問一下~”
這樣笑了會兒,他又感慨:“感覺稻荷崎的人都挺有意思的,教練究竟是從哪把他們拉過來集訓的?”
牛島若利神色如常地往前走:“他們也是全國大賽的常客。”
天童覺抬手伸展了一下腰背,自然而然地走在他旁邊:“下個月就有terhigh的縣內賽了,說不定我們還能在全國賽上遇見呢。”
想到逃走的金發少年,他又哼哧哼哧笑了起來:“不知道到時候他能不能成為正選。”
兩人邊說話邊往回走。
雖然牛島若利的話不多,基本是天童一個人在挑起話題,但牛島聽得認真,偶爾也會回應一兩句。
兩人走到了走廊儘頭的樓梯口,忽然發現前麵有個人邁著小碎步小跑回來。
看到他們後,那人就猛地縮回去,躲在樓梯的拐角後麵,隻探出一個腦袋。
天童覺挑了挑眉,主動跟他打了聲招呼:“哈嘍?小朋友你怎麼又回來了?”
奈利修先是警惕地看了天童覺一眼,小聲說:“不是小朋友。”
然後才看向牛島若利,問:“……以後我還可以繼續看你嗎?”
牛島若利沉默了一會兒。
天童覺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可愛了吧!”他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出來了,“你就是為了確認這個問題專門跑回來的啊?而且就這麼直白地問出來了?”
牛島若利平靜地看著那個被笑得把臉縮回去一半、隻留個藍眼睛在外麵的金發少年。
他們不是一個隊伍的人,在這次集訓開始之前從未有什麼交集,牛島若利沒有義務特意教導他。
但他也沒必要捂住少年的眼睛不讓他看。
況且少年的視線也不惹人反感,頂多像隻躲在身後悄悄看你的小動物。
於是他淡淡地應了聲:“嗯。”
奈利修眼睛一亮。
得到許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