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經驗十足的探員們頓時神情微凝,仿佛從那聲包含驚恐的尖叫聲中察覺到了什麼。
但他們沒忘記自己的主要任務,注意力還是沒有從黑衣男人身上移開。
可讓他們意外的是——那位快步朝他們監視的目標查利·麥科馬克所在方向走去的疑似與其接頭的“組織成員”,步伐也因為那聲尖叫頓住了。
黑衣男人的眉頭肉眼可見地緊皺。
片刻他重新邁開腳步,並目標明確的抬手,直接拽住了……
從查利·麥科馬克那排位置剛剛走到過道上,另一個剛起身沒多久、正打算去衛生間尋找自己離席許久的妻子的男性的領口。
丈夫一方被拽得一懵,看向黑衣男人的神情很是詫異:“你是誰?”
“安娜小姐呢?”黑衣男人沒有回答,隻是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地低聲詢問。
黑衣男人的聲音不高不低,是很有特色、很容易讓人第一印象感受到如沐春風般的溫柔的聲線,而那張臉的長相,也是偏向於這一類。
但再怎麼溫柔的聲線與長相,在麵無表情壓低語氣以及拽人衣領的不客氣動作下,都能體現出一股沉重的壓迫感。
赤井耳朵一動,記下了這個聲音。
這是陌生的聲線。
但是……
赤井秀一看著黑衣男人陌生的側臉,心頭一跳,敏銳的直覺在作響。
他若有所思:……剛剛對方那一瞬間的語氣與神情,有點熟悉。
黑衣男人口中的安娜小姐,正是被拽住的男性方才離席去洗手間的妻子的名字。被拽著領口的當事人看著麵前的陌生人,臉上的詫異過度到警惕,他不悅至極,直接拔高嗓音重複了一遍先前的提問:
“你到底是誰啊?我不記得我見過你!”
“你是安娜·希金森小姐的丈夫,約翰先生沒錯吧?”
“沒錯,但是安娜現在的名字是安娜·霍格思!不是希金森,我們三個月前就結了婚。”
約翰·霍格思說著,用力拍開黑衣男人拽著自己衣領的手,他身高沒有對方高,因此出於防禦本能,約翰第一時間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距離,然後粗聲粗氣問:
“你找她有什麼事?”
說完頓了頓,約翰挑剔的打量著對方,本能開口強調:“我從沒聽安娜的父母提過你,安娜也沒說過,你應該不是她的什麼親戚,或者她重要的人吧?”
黑衣男人看著似乎什麼都沒發覺的約翰,眼神毫無波瀾。
他不再看向對方,反而將目光轉向剛剛那聲尖叫傳來的方向——憑借優秀的視力,五官俊朗的黑衣男人注意到了角落不起眼的洗手間標誌。
“她是去洗手間了嗎?”
“你……”
從約翰變化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黑衣男人不等回複,直接掉頭邁步往洗手間那頭走去。
“喂!”約翰感覺神經一突一突的,他看著陌生男人的背影,回想起之前的尖叫,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於是約翰邁步追了上去,氣勢洶洶,似乎想要追問那個男人和自己妻子的關係。
旁觀了這一幕的fbi探員們滿臉困惑。
他們的上司詹姆斯在耳機裡詫異地嘀咕,和指揮室的同事們交流:
【那個黑衣男人,不是來找查利·麥科馬克的嗎?】
【看著好像不是,像是情感糾紛?】
【查利·麥科馬克也沒什麼反應……如果不算他聽見動靜抬眼看過去的動作的話,但說真的,好好的盛會突發發生這件事,誰都會看一眼吧。】
【彆那麼早下結論,說不定隻是障眼法,或者用奇特的方法傳遞情報。】
【可按照那個“組織”的一貫作風,應該不會用這麼高調的障眼法吧?他們過去每一次進行交易,不都是能怎麼隱蔽就怎麼隱蔽的麼?】
【總之先觀察,彆輕舉妄動,不是有同步監控嗎?讓喬娜去識彆一下那三人的長相,查一查他們的公民信息。】
【說起來,剛剛那聲尖叫是怎麼回事?】
。
12月24日。
晚上七點45分。
在平安夜當天,在街區小教堂內的女洗手間內,一位旅客發現了屍體。
起因是這位旅客在洗手時取下的裝飾戒指不慎掉落在地麵、滑進了某個上鎖的隔間,她不好意思地敲門說明情況,但又得不到裡麵人的回應,而在等待許久也沒人出來後,她誤以為裡麵沒人、隻是意外反鎖,所以出門向一位修女求助。
然後,在修女的幫忙下打開了鎖。
……門打開的瞬間,兩位女士當即看見蜷縮在廁所隔間角落,嘴角和衣領全都是吐出的大片血液,臉上甚至還殘留著痛苦神色的女性遺體。
修女反應很快,她不想要把事情鬨大,但另一名旅客被嚇得慘叫出聲。
於是死了人的消息,到底還是流傳到了禮拜堂那邊。
在不確定死因的情況下,教堂內的所有人都暫時不能離開,於是在紐約警察抵達之前,細碎的討論聲越湧越烈。
死者的丈夫約翰·霍格思剛抵達現場,就再也顧不上那個神秘的黑衣男人,反而慘叫一聲,猛地撲到妻子遺體跟前。
他顫抖著摸了摸妻子的脈搏,不斷呼喚著妻子的名字,最後眼眶發紅,無比憤怒地大喊:“這是謀殺!謀殺!我一定要凶手好看,警察呢?警察人呢?喂,我要看監控,一定是有人在安娜進洗手間的時候襲擊了她!”
修女:“我想,應該沒人會在洗手間裡裝監控。”
約翰:“那總能知道有什麼人去過洗手間吧!?走廊入口,拐角,總能知道這一點吧?”
神父猶豫了一會,很擔心情緒不穩定的死者家屬在看了監控後擅自衝動做出什麼事。
畢竟洗手間內部是沒有攝像頭的,他們最多隻能知道在死者進入衛生間之後有誰路過,如果家屬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直接把路過的人列入懷疑名單,到時候很可能會發生額外衝突。
於是他委婉建議:“還是等警察到了之後再調出監控吧,反正門口已經封鎖了,不會有人員進出……”
情緒失控的家屬顯然聽不進去。
在被神父拒絕後,他直接暴跳如雷,不僅粗言爛語,還將妻子的死推脫在了教堂的安保問題上,甚至不分狀況的懷疑起了教堂內部神職人員,懷疑他們的猶豫是另有隱情。
赤井秀一沒有前往犯罪現場。
他被要求留在原位,負責繼續監視他們此行的目標查利·麥科馬克,但這並不妨礙他了解另一邊洗手間的狀況:他們小隊的負責人詹姆斯先生仍舊覺得那個忽然抵達這裡的黑衣男人很可疑,加上這裡發生了命案,平安夜的警力本就有限,身為fbi,詹姆斯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反正已經打草驚蛇了,因此在思考後,詹姆斯讓在教堂外待命的一位探員帶上安裝在紐扣的微型攝像頭與竊聽器,假裝路過被教堂的動靜吸引,並主動與門口的神職人員搭話,然後用fbi證件參與其中。
【那個黑衣男人是案件的相關者,你記得拖延一下時間,在調查案件的過程中找找機會去盤問一下他的身份。】
詹姆斯這麼吩咐著,而奉命前往的探員也不留痕跡的開始了雙線工作。
他一邊檢查遺體狀況、處理這起突發案件,一邊詢問著案件相關人物的各種信息,並同時將這邊的狀況通過微型設備轉播給自己的上司與同事。
這其中也包括赤井秀一。
雖然看不見視頻,但赤井秀一針織帽下的耳機正同步轉述著那頭的談話,他平靜的傾聽著案件的原委:
死者名字是安娜·霍格思,25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甚至三個月前才剛剛結婚。
“……也就是說,死者安娜小姐是在聖詩班合唱節目過半的時候前往的洗手間,也就是在剛開始演唱第三曲目、大約十五分鐘前,然後直到剛剛才被人發現遺體。”
“偶然路過”的fbi探員根據流程,率先向家屬與遺體第一發現人詢問事情經過、總結著案件的狀況,然後一邊複述一邊蹲在遺體旁邊,拍下原始照片記錄後,開始戴上手套進行初步屍檢。
檢查了一下遺體痕跡,又翻開眼皮看了看對方的眼球。
“這就奇怪了。”探員皺眉說:“而具死者丈夫所說,死者不久前剛剛做過身體檢查,她很健康,沒有任何疾病,既然排除了疾病,又沒有在遺體上發現任何外傷,那麼就意味著不是外傷、病痛至死。”
“而吐了血……”稍稍將死者嘴部打開,湊上前嗅了嗅,並不太確定的重複了數次,點點頭道:“雖然很淡,但嘴部的確有些許刺鼻氣味,所以,果然是中毒嗎?”
“你是說有人給我的妻子投毒?”眼眶滿是血絲的丈夫急匆匆地追問,然後從包裡拿出了妻子的水杯,“但是她出門隻喝了這個杯子裡的水啊!”
探員接過那個杯子,沒聞到什麼。
“應該不是這個水杯的問題。”探員說,“雖然世界上有很多無色無味的毒藥,但很明顯,根據安娜小姐喉嚨彌留的氣息,她飲下的毒一定是具有刺激性氣味的。”
約翰呆住了,隨即氣憤的嘴唇發抖:“……所以,是有人逼迫她吞下了劇毒!?”
“上帝啊!”他臉色發青地喃喃:“我的妻子還懷著孕,到底是什麼喪儘天良的家夥能做出這種事?等一下……對了!我們來的時候和神父交談過,他給了我的妻子一顆糖,安娜當時直接吃下去了!”
神父:“誒?”
被提及的神父一愣,頓時慌忙搖頭,他緊張的解釋:
“我是看你的妻子臉色不太好,擔心她是不是因為孕期反應太大而不適,所以才給她的糖,畢竟糖分能讓人神經舒緩一些,而且那個糖我口袋裡有很多,是我低血糖備著的,我自己也吃啊!”
“但她除了喝水,出門後沒再吃任何東西,除了你還有誰!?我就說你剛剛不讓我看監控的行為怪怪的!”
“我隻是想要等警方到了再去調監控,你現在要看我絕不攔你——而且,糖是有包裝的啊,我要怎麼隔著包裝袋下毒?再者,這位探員也說了,安娜小姐吞下的毒是有刺激性氣味的,如果在糖裡混進難聞的東西,安娜小姐當時就該發現不對勁了。”
“安娜懷孕之後味覺就一直在發苦、失調,誰知道是不是她沒嘗出來啊,而且包裝也不是不能拆了重包啊!”
約翰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理沒問題,因此認定了神父,完全不聽解釋地在那糾纏不停,幾乎就要麵目猙獰地撲過去動手打人了。
第一個順著尖叫聲快步趕過去的黑衣男人,此時反而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目光平靜地看著死者丈夫失控吵鬨。
“……”fbi探員悄悄調整了一下姿勢與角度,讓自己身上的微型攝像頭對準黑衣男人,並同時再次檢查了一遍遺體。
反複觀察了數遍,尤其著重分析安娜的死亡姿勢與領口的血跡,回憶著案件第一發現者的陳述,探員有些欲言又止。
而在小心且用力抽出死者懷裡的手機後,看著鎖屏界麵頂端的手動靜音標誌與無數的未接電話,探員差不多已經有了答案。
安娜喉嚨裡殘留著的刺激性氣味,其實讓探員覺得很是熟悉,隻是他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而在某個猜測浮現之後,一切思緒都被連通,探員也當即想起了那個氣味的來源。
那是一種很常見的東西。
至少對於農場出身的探員來說是如此。
……而這其實也是很顯而易見的案子。
但儘管已經內心有所猜測,fbi探員還是沒有直接說出來。
案子已經有了答案,但他另一個任務:探查黑衣男人身份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那麼……這位先生你呢?”
探員神態自然地將話題轉到對方身上:
“我聽說你是不久前才抵達這裡,但一進來就向約翰先生詢問安娜小姐的位置。”
“而看起來,你似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fbi探員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我需要了解所有相關消息、以避免誤判,畢竟投毒這種事情是可以遠距離做到的,所以還請你配合我調查。”
探員的話語無疑替神父分擔了一點壓力。
約翰頓時就將注意力轉回到了這個古怪的、和自己妻子似乎有所關聯的男人身上。
一身高定黑色西裝大衣的男人抬眼看向探員。
他挑了挑眉,說:“原來還需要問我嗎?我還以為探員先生你已經破解了這起案件了。”
“畢竟——”男人語氣拖長,深藍的眼眸仿佛能夠洞穿內心。他看似不經意的掃過探員上下,一瞬間仿佛和微型監視器對麵的詹姆斯他們對上了視線。
然後他緩緩說出後半句:“——你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探員一驚,片刻冷靜下來,皺起眉冷硬道:“我隻是想要排除所有的可能性,我不能因為有所猜測就偏向於那個答案,這樣很容易會造成冤假錯案。”
“原來如此。”
靠牆而站的男人聞言歪歪頭,隨後眉眼彎起地站直身體。
他欠了欠身,語氣真誠:“著實對不起,是我失禮了,確實,像你這樣的做法,才能更好的保證公平與準確。”
“誒?”探員一愣,似乎有些意外對方的好說話,他結巴了一下,才繼續道:“啊……總之,先自述一下你的身份,還有來意吧?”
“說的也是,但要從哪裡說好呢?”
男人點點頭,然後思索了一會,然後冷不丁地拋下重雷,引來所有人的矚目:
“果然還是從結論開始說好了,約翰先生,請你放過可憐的神父吧,他是完完全全的無關者——畢竟這是一起自殺事件。”
探員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畢竟他先前腦內湧浮現出的答案,也是這個。
反而是死者的家屬——約翰先生猛地轉過頭。
“……哈?”
約翰發出詫異的聲音,就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度冒犯的話似的。他猛地衝上去,反過來一把揪住了黑衣男人的衣領,想要將黑衣男人狠狠推撞到身後的牆壁上。
……然而黑衣男人的身體卻紋絲不動,
甚至平靜地垂著眼眸,居高臨下看著約翰那近在咫尺的憤怒神情。
“你開什麼玩笑,安娜怎麼可能自殺!”推不動,約翰隻好憤怒地破口大罵:“她是在傳統基督信仰的家庭裡長大的,怎麼可能在懷孕的時候尋死路,不提她懷著的孩子,光是自殺行為在傳統教義中就是不得上天堂的罪行,她絕不可能這麼做,更彆說還是在教堂這種地方!”
黑衣男人凝視片刻,然後緩緩抬手,抓住了約翰揪著自己衣領的手腕。
“之前因為太過著急,沒能控製住自己的行為,也沒能和你好好自我介紹。”
他神情溫和、語氣禮貌地說著,然後以不容拒絕的力道,無比輕鬆且穩穩地將約翰揪著他領口的手移開。
約翰震驚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隻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
——這是因為力氣上抗爭處於劣勢而產生的顫抖。
他一個成年的一百七十磅的大男人,卻被黑衣男人像是移開一個嬰孩的手一樣輕易地製服住了。
約翰:“你……”
“我很早之前就和安娜小姐提過,希望能見見她的家人,隻可惜最後都沒能實現。”
穿著高定黑色西裝大衣的男人一邊說一邊垂下眼瞼,他那細長的眼睫投下的陰影模糊了他那對深藍眼睛內的情緒。
他低聲繼續開口,語氣遺憾,用詞用語都很有教養,和因憤怒而情緒失控的約翰產生鮮明對比:
“總之,很高興能見到你,約翰先生,雖然狀況有點遲。”他說,“我是尼昂。”
“尼昂·歐文。”
“是一位普通的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