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養你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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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快落山前,在鎮上忙了一天的秋華年終於坐上騾車回杜家村。

他畫的祭紙賣得比王誠最開始預計的還要好,王誠高興不已,急匆匆找到秋華年,又加了三百張的單子。

秋華年權衡了一下,索性這兩天把高粱飴放在豆腐坊裡,請孟圓菱代賣,自己則一直待在紙筆鋪子裡畫畫。

明日就是清明,今天的最後二百張畫完,所有單子已經全部完成了。

這三日秋華年一共畫了六百張祭紙,賺了四兩八錢銀子,加上賣糖的錢和家裡的儲蓄,一隻高大健壯的青花大騾子已經近在眼前。

他不好意思讓寶仁和孟福月這麼晚還來鎮上接自己,想付車費,然而夫妻兩人誰都不肯收錢,秋華年索性稱了一斤豬肉,打算等清明後好好做一頓飯請他們吃。

顛簸的騾車上,秋華年正在思考這頓飯要怎麼做,請哪些人,賺到的錢先添置什麼東西,突然聽到旁邊的孟福月咦了一聲。

“怎麼了?”

“你看那邊。”孟福月指著斜後方較遠處他們剛走過的一條路,“那是不是馬?”

秋華年定睛一看,還真看到兩匹皮毛油光華亮的俊馬在鄉間小路上疾馳,距離太遠,他看不清馬上之人的模樣,隻能依稀判斷是兩個年輕男人。

寶仁把騾車趕到路邊停下,也回頭去看,“那條路隻通往咱們村子,村裡沒有買得起馬的人,這兩人是來乾什麼的?”

寶仁是族長家的長子,耳聞目染下見識比一般村人強上不少,他想了想,打算等一等對方,摸個底以防發生什麼意外。

駿馬奔跑起來速度比騾子快出不少,不一會兒功夫,兩匹馬就跑到了近前。

後麵那匹馬上的少年郎對前麵的人喊道,“雲瑟,你慢一點!你這借的馬怎麼比我的良馬跑得還快!”

“拐子都抓住了,不會出事的,前麵快到杜家村了吧?”

雲瑟?寶仁眯眼看了一下,伸手去攔他們,馬上的兩人見狀勒住韁繩,一前一後都跳下馬來。

“你是……寶言哥家的大郎雲瑟?”寶仁有些不敢相認,杜雲瑟離家時隻有十歲,後麵隻在杜寶言過世時短暫回來過一個多月,除此之外,村裡人再沒有見過他。

眼前的青年眉目俊朗,麵容如玉,雖站在田間地頭,身上穿著樸素的布衣,卻帶著一股讓寶仁不敢大聲說話的清寒貴氣,分明像一位大家公子。

那青年微微頷首,對他行了一禮,“晚輩杜雲瑟見過叔嬸。”

“真是你啊!好小子,居然還記得我。”這一禮後,寶仁終於找回該有的態度,笑著拍了拍杜雲瑟的胳膊,“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些年我爹天天念叨著你,盼你早點回來中舉,給咱們杜家村增光。”

杜雲瑟卻等不及寒暄,略帶急切地問道,“寶仁叔,我家中人現在在哪裡?”

寶仁不明所以,九九、春生和華哥兒都好好的,雲瑟為什麼急著問這個?

落後半步的吳深哈哈笑了兩聲,終於找到機會插話,“叔,他是想問自己夫郎在哪裡呢!”

“……”

杜雲瑟本想反斥吳深,但一想自己確實想知道自家童養小夫郎的情況,計較言辭隻會耽誤時間,便沒有說話。

寶仁和孟福月夫妻二人對視一眼,一齊看向自己側後方。

已經從騾車上下來的秋華年嘴角抽了抽,現在這個場景,他可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杜雲瑟順著寶仁和孟福月的目光看去,看見一個穿著布衣插著木簪白白淨淨的年輕小哥兒。

這哥兒眉眼精致秀氣,鼻子挺翹,紅唇微揚,眼神靈動得像清晨草葉上的露珠,站在那裡如同一副畫。

杜雲瑟一時不查,盯著對方看的時間有些長了,直到被吳深推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而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孟福月已經忍不住捂著嘴偷笑了。

她本來還怕華哥兒和自己男人沒見過麵,會相處不來,現在看來,那都是多餘的擔心。

“你是……”杜雲瑟罕見地有些許慌張。

秋華年本不覺得有什麼,現在也被整的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在地上亂飄著說,“我是秋華年。”

吳深嘴上愛開玩笑,但不是不知禮的人,聽到秋華年就在這裡,不再亂說話,規規矩矩上來叫了聲嫂子好,反而讓秋華年更手足無措,耳後熱得發燙。

按理說他早就做好了見杜家大郎的心理準備,但他怎麼都沒想到,杜雲瑟能長得這麼帥,五官俊朗不說,氣質更是絕佳,是秋華年最吃的清冷君子那一掛,像個性轉版小龍男似的,惹得秋華年都不敢多看了。

見小輩們扭捏在原地,寶仁拿出長輩的架勢招呼道,“好了好了,你們小夫夫今天第一次見麵,有多少話都等晚上回去再說。”

“雲瑟,你朋友遠道而來,你家太小不方便,不如一起去我家,做幾個菜好好聊一聊。”

吳深道謝後推辭,“謝謝寶仁叔,但我有皇命在身,今晚就得連夜趕路了,如果不是雲瑟太心急,我也不會陪他來一趟。”

皇命?寶仁嚇了一跳,重新打量這個器宇軒昂的少年。

杜雲瑟解釋,“他叫吳深,是京城人,聖上下旨任命他為邊軍總旗,限他十五日內到任,確實耽誤不得。”

更深層的東西杜雲瑟沒有說,因為杜家村的人接觸不到那個層麵,知道的多了反而可能惹禍。

總旗?那可是正七品的武官!看來雲瑟這些年在外麵結交了不少人脈啊,寶仁聞言對杜雲瑟更高看了幾分。

“就算如此,也得吃個飯,總不能空著肚子趕路吧?我們快點回去,這會兒灶還是熱的,做飯不耽誤多少時間。”

孟福月不清楚總旗是多大的官,但既然是聖上任命的,那肯定不簡單,她心裡為華哥兒高興,雲瑟有這樣的關係,華哥兒也能跟著享到好處。

“就是,再怎麼說也該吃頓飯再走,不然傳出去,讓彆人笑話我們的待客之道。”

吳深猶豫了一下,笑著說道,“如此我就叨擾了。”

臨行前父親專門囑托讓他彆斷了和杜雲瑟的交情,吳深雖不明白,但也不反感,他對能養出杜雲瑟這種人中龍鳳的家庭很好奇。

寶仁重新把騾車趕到路中央帶路,秋華年想坐騾車,卻被孟福月一把推到了杜雲瑟身邊。

兩人目光碰了一下齊齊移開視線,杜雲瑟上馬後朝秋華年伸出手,修長的手臂一個用力,將瘦弱的小哥兒拉到了自己馬上。

秋華年緊張了一個瞬間後,便穩穩坐在了馬上青年的懷裡,驟然升高的新奇視角讓他有些興奮,眼睛不自覺亮了一些。

“彆淘氣,坐穩了。”杜雲瑟清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皮膚上,帶來些許癢意。

秋華年雙手抓著馬鞍,感受著身後環抱著自己的勁瘦有力的身軀,在心裡琢磨細品。

本以為杜雲瑟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對方不但會騎馬,力氣也不錯,單手拉一個人上馬輕輕鬆鬆,估計身材也……

秋華年一個激靈,立即眼觀鼻鼻觀心地收斂心神,不敢繼續亂想。

坐在人家懷裡想這種事情,也太耍流氓了,怎麼能這麼玷汙小龍男!

兩匹駿馬進入杜家村十分招眼,不一會兒功夫,杜寶言家的大郎雲瑟回村的事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一行人在村頭分開,寶仁夫妻回自己家準備飯菜去了,杜雲瑟、秋華年和吳深則要先去杜雲瑟家中。

看著眼前與六年前幾乎無異的草房,杜雲瑟微不可查地歎息一聲,下馬走至門前。

吳深想說些什麼,摸了摸鼻子最後選擇了閉嘴。他真沒想到,杜雲瑟家中會如此貧寒,彆說不是磚瓦房了,連草房都隻有三間。

大將軍府沒被抄家時,他家最低等的下人住的屋子都比這好!

秋華年掏出鑰匙打開院門,請他們進去,吳深把馬拴在院外的樹上,跟著走進院子,發現裡麵的情況比自己想的倒是好一些。

草房破舊,但新糊了白亮的窗紙,紙上畫著墨色的梅蘭竹菊,看起來彆有一番意趣。

院子雖小,卻打掃的很乾淨,東南角的大梨樹已經開花了,白雪般的一樹繁花在夕陽中熠熠發光,樹下的小菜園耕出了整齊的壟溝,兩壟翠綠的韭菜和大蔥長勢喜人。

牆邊的架子上擺著好幾個曬著豆腐乾和辣椒的大圓簸箕,雞圈裡的母雞不時發出響動,灶台上擱著一籃沒吃完的野菜。

秋華年頗有成就感地任他們打量充滿自己勞動成果的院子,打開正房的插銷,請人進屋坐,一點都不見局促和不安。

“本以為你還有幾天才回來,所以正房沒收拾好,你先將就一下。”

秋華年說著,找出兩個不成套的茶碗給他們倒上白開水,想要茶是沒有的。

吳深接過水,終於回過味來。

這位嫂子比他想的要漂亮和不凡得多,但似乎對杜雲瑟一點也不親近,比起夫夫更像是普通親朋的感覺。

難道是怪雲瑟這些年沒給家裡送過錢?畢竟他家的情況實在是……

吳深琢磨了一下,認為自己找到了原因,覺得有必要為好友說幾句公道話,“嫂子,雲瑟的恩師文先生為官清廉,家裡沒什麼錢,雲瑟跟著他過得很清貧,連折扇都舍不得用,想買本書還得幫人抄書攢錢,有次——”

吳深還打算繼續說,被杜雲瑟一個冰冷的眼刀製止了。

秋華年看著這出戲,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我……”杜雲瑟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自己這些年對家中毫無供給是事實。

秋華年擺了擺手,“彆多想,你當時才多大,能養活自己沒和家裡要錢,已經足夠了。”

出行在外,一草一紙都得花錢,讀書人花錢的地方更多,杜雲瑟十歲跟著老師出門後,就再沒和家裡要過錢,已經很不容易了,李寡婦也從沒怪過這個。

換做現代,多少大學生都還養活不了自己,每月和家裡要生活費呢。

杜雲瑟沒想到秋華年會這麼說,怔了一下,心底湧出一股酸澀之感,覺得眼前的哥兒更加明媚動人了起來。

他頭腦一熱,竟說了句本以為平生絕不會說出口的話,“以後我養活你,養活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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